“公主殿下,喝口水吧。”

    “欧阳小公子,您帮奴才们劝劝两位主子吧。”

    ……

    太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里没征兆的突然传来一声啼哭,黎孜念和黎回心对视一看,一起冲到了门槛处。

    产婆抱着裹好的小孩子,笑着说:“恭喜殿下,是个小皇子。”

    黎孜念没顾得上看,扒开她走进室内,说:“皇后呢,若兰、若兰……”

    产婆尴尬的看向风一般从眼前追过去的公主殿下,没敢吱声,她独自抱着小皇子,看向外面的嬷嬷和女官们,道:“是小皇子。”

    ……

    有太医过来给小皇子检查身体,主要人员们还在屋子里陪同皇后娘娘生老二。幸亏白若兰是第二次生产,本身又是易流产体质,反倒是比想象中好一些。

    黎孜念握住她的手,抢过侍女的手帕,一点点擦拭着皇后的脸颊,哽咽的哭着说:“若兰,再坚持坚持,很快就生完了。”他抬起头看下右手边的产婆,眉眼冷漠相对,说:“头到底出来没,就听你们在那喊头头头……”

    产婆手一抖,顺势一拉,第二个宝宝也出来了。还是一位小皇子。

    众人一怔,不知道该报喜还是报忧了。在皇家,龙凤胎的寓意是吉祥,双胞胎男孩就有些道不明的意味。毕竟储君位置只有一个,同样年龄,同样的面孔,日后真不会生嫌吗?

    黎回心没想那么多,主动接过来小宝宝,说:“是男孩。丑死了……”

    黎孜念哪里顾得上男孩女孩,他一颗心都扑在白若兰身上,唤人道:“快给皇后诊治,身体可有大碍?流了这么多血……”

    他想了下就心疼的不成,还想说什么却见白若兰疲倦的闭上眼睛,说:“你可真吵。”

    ……

    太医当没听见,仔细诊治一番,说:“皇后娘娘就是太累了,身体状况良好。不过生产失血还是挺多的,需要精心调养。”

    黎孜念总算放下心,孩子生完,若兰还在,真好。

    皇帝高兴了,上朝的时候心情都甚是愉悦,大赦了不少狱中死刑犯。有人提及欧阳家被关着的二少爷,皇帝刚想说放了,又想到若兰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于是犹豫片刻,说:“受害者是回心公主殿下,待朕回去和公主问下再回。”

    ……御使觉得此言不妥,可是皇帝着急回去看妻儿,不等人开口就草草收场。

    黎回心见双胞胎弟弟们生的比一般娃娃弱小,谁都信不过,将孩子抱养到兰花苑,亲自照看。母后生之前,就备下了六名奶娘,所以不用担心母乳喂养的问题。

    孩子养了几日,黎回心见两只小猴子们一天变一个样子,越发喜欢的不成。她一个人抱不了两个孩子,就让欧阳夜帮忙,按照嬷嬷要求,每日定点带娃晒太阳。

    欧阳夜见她喜欢两个小不点,衡量再三,觉得这两个刚会哭的对自个没威胁,于是特鼓励黎回心照看他们。

    黎孜念则是守在妻子身旁,嘘寒问暖,努力刷存在感。

    关于远征侯府二少爷的处理方案,黎孜念索性真的私下去问女儿,省的白若兰老说他不疼囡囡,其实他只是除了白若兰以外,最爱囡囡了。

    黎回心近来带孩子带的心情愉悦,望着两个小可爱红扑扑的脸蛋,眼珠流转,说:“父皇,说起来远征侯府家的二少爷我也要叫一声表哥,既然如此,就放了他吧。”反正这人打都打了,又关了几个月,折磨够了应当该彰显皇家仁义了。

    况且自从皇帝说待东宫产子后再议远征侯府二少爷辱人一案,不知道多少御使或者其他大员已经做好纳谏准备,试图为远征侯府子弟说好话呢。黎回心决定憋死他们,她是心地善良爱国安民善待亲友的大公主,还需要他们上书,这人情她卖出去好不好呀。

    于是远征侯二少爷欧阳源被无罪释放,镇南侯感叹皇恩浩荡,谢主隆恩。本是打算拿此事儿做靶子上书的人都憋了回去,一起和李桓煜跪地磕头。

    准备了几个月的奏折都废了,人都放了,还想怎样?

    皇帝还听闻欧阳源在狱中受了惊吓,染病了,急忙赐下补药,派遣太医去远征侯府问诊,一时间仁厚有加,甚是爱护子侄。

    皇家如此,连欧阳穆都难多说什么,更别提其他人了。加上梁希宜身体一直不大好,隐疾又犯,欧阳穆也顾不得其他,请了沐休。

    两位小皇子的满月酒办的很热闹,白若兰身体需要休养,继续床上躺着,宫里事宜全部由大公主操劳。眼看着即将十一岁的大姑娘了,黎回心身高又窜了窜,出落的越发沉鱼落雁,面若桃花。

    皇帝有意早立太子,询问诸臣,大多数的想法都是等孩子大一些再议。若只有一个皇子,那么立刻定了便是,可是两个年龄一般大的皇子,倒是可以看看谁更适合做皇帝。潜台词是,皇帝尚年轻,谁晓得日后会不会广纳后宫,充盈美女?太子一日不定,大家都有机会做未来的岳丈的。

    黎孜念不高兴了,白若行上书,大黎一直是立嫡长,现在中宫生子,嫡长已出,何须再议?

    有人反驳,拿出黎孜念曾经的二哥哥举例,当年二皇子就是个老学究,丝毫不适合皇子之位。

    若是嫡长为龙子,哪里还有六皇子做皇帝的机会。

    白若行冷笑,道:“先帝六子,逝去五个,老大人这是在暗示什么?”

    黎孜念听后大怒,罚了那位举例二皇子的老臣,其心可诛,命其长跪大殿前反思,待想通了再来回朕,没留一丝脸面。

    朝堂顿时又变得热闹,但是这都不及远征侯请辞折子来的突然。

    欧阳穆决定提前将爵位传给长子欧阳鸿。他要带着妻子远离京城官场,一路南下寻医治病。这话说起来有几分客套,估摸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一心带着妻子离开。

    黎孜念听闻后心有所动,又觉得莫名失落。

    大黎国安稳十余年,远征侯功不可没。一时间皇帝还没挽留呢,靖远侯等许多官员皆劝诫皇帝要留住远征侯欧阳穆。若非很了解欧阳穆的为人,黎孜念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拿乔了。

    黎回心也有些诧异,欧阳夜则是连着好几日心情低落,道不明的忧郁。

    年底,下雪了。

    朝堂上因为欧阳穆的折子还在打架,后宫却静悄悄的,整个院子被雪白色覆盖,装点着吊起来的红灯笼的,银装素裹的美不胜收。

    入夜后,欧阳夜站在雪里,伸手接着雪花,独自呆了半个时辰。

    黎回心发现他,走过去道:“夜哥儿?你最近几日有心事儿吧,可是因为你爹娘。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他们。”

    欧阳夜一怔,目光灼灼的看向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黎回心,说:“我不想他们。”

    ……

    “那你在想什么。”

    欧阳夜目光复杂,嘴唇微张,良久,道:“回心姐姐,你说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

    黎回心不由得愣住,说:“于你我不愿意说假话。这世上但凡和欧阳家有关系的人,我都厌恶。包括、你。最初的时候……”

    ……

    欧阳夜哦了一声,目光沮丧,说:“我也厌恶我自己。为什么就做了他们的儿子。哪怕投胎到个小户人家,也不会被当成恶灵作践。”

    “夜哥儿。”

    “可是、那天听闻他要上交兵权,带娘走,我心头又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恨他们,不曾善待于我。我恨他们,偏心大哥二哥。可是,或许在他的角度去看,我于他根本什么都不是。那么我们自己,对于什么都不是的人来说,又有谁会在乎呢?我的恨在他看来,好像大海里石头撩起的一抹水花,不不不,或许连水花都不是,因为、不在乎。”

    ……

    “你看我在宫里呆多久,我爹根本就不管。我于他,从来不是亲人。恨和爱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人家根本看不到,也不管你怎么想。”

    “他不是个好父亲。”黎回心肯定的说,宽慰道:“你便当他也是路人就好了。”

    欧阳夜垂下头,说:“我做不到。于百姓,他是胜利的象征,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于皇帝,他是忠君为国的良臣,于我娘,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于我,嗯,我什么都不是。”

    “别难过了。夜哥儿。”黎回心也不晓得该如何劝他。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看都看不到你。她能理解欧阳夜的感觉,上辈子爹娘各自幸福着,她恨他们,可是,对于异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来说,可以放弃过往重新来过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他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们,把本应该留给她的一点点爱,也都给了他们。

    她再多的恨和爱,在那两个孩子眼里,是自私。

    欧阳穆若真是打算放下手中一切权利带着梁姨远走他乡,隐于尘世,她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人。恨这种人,无异于拳头打在棉花上,难过的还是自己。

    因为他是真的无欲无求。你恨他,却必须认可他的大义。

    我们很多时候认为的伤害,对我们自己来说是伤害。可是换个角度讲,对于别人来说就未必是。有些人,你恨他,却没办法否认他另外一面的好。

    大学生见义勇为跳水救小孩的新闻层出不穷,他是个好人,他救了人。大家都称赞他。可是对于他的爸爸妈妈呢?在跳下河的时候是否有想过自己是父母的独子,他们养大他不容易。他的义举背面留下了父母无人赡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都会忘记他曾经的善念,他的父母也不可能靠这个过日子。

    替他烧纸,泪流满面。

    但是、若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人性就是这样,令人绝望又可爱。冲动的时候显露本能,那心底的一点点美好,都不容眼看着一条生命从眼底逝去。

    黎回心想起上辈子看过一道选择题。

    一群孩子在铁轨上玩耍。老师让大家在废弃的铁轨上玩耍,可是孩子们不听,只有一个小孩子听话了。这时候火车来了,老师为了救下大多数人,将铁轨变了道。废弃铁轨上听话的小孩丧命,救下的一群孩子经此教训都过的更好。

    她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感谢她的人很多,恨她的人也有。这件事情会变成一场噩梦,影响着她的人生。可是若重来,她的选择不会变,她依然会伤害那个善良的、听话的、可爱的男孩。

    黎回心曾坚定的认为欧阳穆不会放弃手中权力,他背后站着整个欧阳家。可是欧阳穆的做法打了她的脸。他或许真的就是这么认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天下,无人可及。

    黎回心轻轻的伸过手,将欧阳夜身上的白雪拍到了地上,她揽住他的肩头,将他的脑袋抵住自个的肩膀,说:“我们都把他忘记吧。”

    恨、爱,都无所谓了。对于这种人。

    ……

    “回心。”欧阳夜喉咙沙哑,泪眼模糊。

    “恨一个相对来说的好人,于你是困扰。不如看开些,我们把明天过的更好,你说呢?”黎回心浅笑,目光盈盈的盯着他。

    欧阳夜咬住下唇,忽的将她拥紧,说:“回心,你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

    黎回心没有回答他,皱眉轻斥,说:“夜哥儿,你弄疼我了。”

    往日里,欧阳夜一定会紧张的松开她,然后道歉,可是这次,欧阳夜任性了,他没松手,更不想道歉。他的目光阴沉的像是一匹狼,映衬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泛着泪水,又充满戾气。

    “一辈子都不分开。好吗?”欧阳夜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

    黎回心盯着他,无法给予一个答案。世事无常,未来谁说得好。

    欧阳夜突然探过头,嘴唇一下子就咬住了黎回心的唇角,笨拙的亲吻下去。

    黎回心彻底傻眼,她抬起手要推开他。

    欧阳夜每日练功不是做样子,他力气很大,双手狠狠地抱着黎回心,蛮力似的撬开了公主殿下的嘴唇,硬是啃了进去。

    黎回心抬脚踹他,没站稳两个人滚在了雪地上。欧阳夜压着她,不愿意去对视那道冰冷的目光,拼了似的咬住她不松口,两只手圈着她的腰部。

    黎回心用力挣扎,滚了两圈变成反压住欧阳夜。→_→

    ……

    “欧阳夜,你找死吗!”黎回心仰起头,送算是脱离了欧阳夜那张嘴巴,怒吼道。她的唇角泛着血腥味道,这臭小子!

    不过片刻,欧阳夜又反压成功。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回心的嘴巴真软,还带着香味。他低下头继续掠吻,什么死不死的,她若真舍得杀了他,他就真死给她看。

    远处有侍女跑过来,是墨宁。

    她看到公主殿下和欧阳家小公子的样子,完全傻眼,恨不得自个从未出现过。

    大公主脾气可不好,欧阳家小公子也是笑里藏刀主儿,她、她该怎么办呀。墨宁趁着黎回心没发现她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啊,公主殿下和欧阳少爷打起来了。”

    嗯,打起来了……让别人去拉。

    没一会就有人跑过来,欧阳夜被侍卫拎起来,黎回心站起身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冷声道:“远征侯要偕同夫人南下,欧阳公子既然身体大好,明个即可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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