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在家里陪老婆孩子的宁远侯,就被皇帝叫进了宫,宁远侯接到传话的时候满脸的抗拒:“陛下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做什么呀?”
    宫人看着面前抗拒的宁远侯,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哄着:“侯爷是不知道,今天一下朝,陛下就在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带着他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红珊瑚都砸了个稀碎。”
    宁远侯愣了一下:“就几年前,太子进贡的那株红珊瑚?”
    宫人点头:“陛下向来最是喜欢那株珊瑚,这一次,想必真的是气急了。”
    宁远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行吧,我去换身衣服,这就来。”
    宁远侯出门的时候,许清墨正巧在许大娘子屋子里,她下午的时候去东市,买了刚刚出炉的柑橘片,用过晚膳以后,就给许大娘子送了过来。
    “爹爹这是要去哪里?”许清墨看着回来拿佩剑的宁远侯,有些奇怪。
    “去一趟宫里,你们早些休息,不要等我了。”宁远侯说完,就离开了。
    宁远侯是少有的可以带武器面圣的武将,许清墨看着宁远侯离去,瞥了下嘴巴:“多半又是陛下心里不得劲了,让爹爹去陪他说废话去了!”
    许大娘子看了一眼许清墨,然后说道:“林娘子可是送走了?”
    “她所求的,不过就是母子团圆,如今,她的孩子已经找到了,也已经证明了我们宁远侯的清白,自然要送她回去了。”许清墨走到许大娘子身边坐下,然后将头靠在许大娘子的腿上,“母亲,林娘子的孩子,毁了容……”
    许大娘子皱了一下眉头,最后,却也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世人总说虎毒不食子,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连牲口都比不上!”
    许清墨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
    要知道,男儿脸上有了疤痕,此生便是科举无望,虽说男儿志在四方,可是被自己的父亲深深地毁掉一条康庄大道,等以后长大了一些,心里难免会有些怨恨的吧!
    许大娘子轻轻地摸着许清墨的头:“人生百态,难免会有一些自私到极致的人,不顾父母子女,不顾黎民百姓,但是也会有心怀大义的人,奉养父母,善待子女,保天下太平。”
    许清墨轻轻站起来:“母亲是在夸赞父亲吗?”
    “难道你的父亲不值得我夸赞吗?”许清墨笑着反问的。
    “可是旁人都觉得父亲很可怕,他们都说父亲,是尸山前的阎王,是杀神,他们只看到父亲杀了很多人,却没有看到父亲,也保护了很多人。”许清墨看着不远处的烛台,有些无奈的说道。
    “千人千面,不用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我们遵从本心,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许大娘子低头看着许清墨,笑着说道,“墨墨今日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许清墨笑了笑:“倒也不是多愁善感,只是忽然发现,原来也不是所有人都配,被叫一声父亲的。”
    许大娘子没有再说话,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抚摸着许清墨的头发。
    宁远侯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皇帝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据说是赏月。
    宁远侯一路走过去,抬头看了好几眼,然后忍不住说道:“我是瞎了吗?这哪里来的月亮?大晚上的出来赏黑天灰云?”
    宫人领着宁远侯往前走:“陛下心里苦闷,便找了个借口,出来喝酒,不然,总是会有妃嫔来找陛下,搅得陛下不得安宁。”
    宁远侯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觉得皇帝这个借口找得实在是太差了,这都不需要,动脑子就能拆穿!
    宫人把宁远侯领到了亭子里,摆上了酒杯,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皇帝看着面前的宁远侯:“上好的女儿红,朕让人去集市上买来的,只是很可惜,不是咱们年轻时候喝的那个酒的味道了。”
    “以前做酒的老板去世了,去世的时候,都有七十九岁了,难得的高寿了,如今是他的儿子在做酒,也做了有十几年了,可是这个味道,却总是差了一些,手艺还是没到家。”宁远侯端起酒杯嗅了嗅,“怎么忽然喝起女儿红了?难不成是你宫里那些琼浆玉酿配不上你了?”
    “你说话要是能不损人,也就不是你了!”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啊,坐在这张桌上的人,何止我们两个呀?如今剩下来的,也就只有咱们两个老不死的了!”
    “你是老不死的,我还是青壮年。”宁远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皇帝语塞:“你就给朕听着,别接话茬!”
    宁远侯撇嘴。
    “你说,苏州织造的事情,会是太子做的吗?”皇帝忽然转过话题,“朱涵,一个女子,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吗?”
    宁远侯没有回答。
    皇帝有些奇怪的抬头:“你怎么不说话?”
    宁远侯挑眉:“不是你自己让我不要说话,别接你的话茬吗?”
    “你不跟朕抬杠是会死吗?”皇帝气得恨不得抄起手边的凳子,一下砸在他的脑袋上。
    宁远侯见皇帝气急了,才笑了起来:“太子是不聪明,不是蠢!”
    “什么意思?”
    “七皇子和孟家的小子,沿着京杭运河,将所有的水贼都抄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挖到半点和太子有关系的事情,可偏偏这位苏州织造,却在入狱以后,和太子扯上了关系,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这件事情啊,和太子反倒没什么关系。”宁远侯给皇帝倒满了酒。
    皇帝微微皱眉,却没有说话。
    “陛下以往最是相信太子的,这一次这么明显的一个陷害手段,陛下反倒看不出来了?”宁远侯抬头看向皇帝,“陛下,是对太子失望了吗?”
    “太子并非帝王之相,其实朕一直都知道这个事情,只是朕一直不肯承认罢了!”皇帝看着面前的酒,目光凄凉。
    宁远侯看着皇帝半晌,只是拿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皇帝面前的那个杯子,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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