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便低着头,绞着袖子,慢慢走到铺子里去。卢老娘今日格外殷勤,向她笑道:“今日来得倒早,往常都是傍晚来得多。你今日插戴的花倒好看……还是黄米糕?”

    她点点头,坐到她的老位子上去,竖起耳朵听柜台内卢秀才与他娘子说话。

    柜台内,卢娘子撩着卢秀才的一缕头发,道:“怎么白头发又多出来了?”

    卢秀才笑:“你也不想想我的岁数了。到了这个年岁,白头发可不是要越来越多了?”

    卢娘子嘻嘻笑:“你正当壮年,怎么说话跟七老八十的老阿公似的。待咱娘得了空,我叫她挑些黑芝麻与核桃,炒了给你做核桃芝麻米分吃吃。”

    卢秀才又道:“你可是嫌我白头发不好看?”

    卢娘子捶他相公:“说话还这么不正经。”笑了几声,对青叶努了努嘴,轻声道,“有客人在呢。”

    卢秀才便也笑笑,抬头看了看外头,道:“连着阴了许多日,今日难得天好,到外头晒晒太阳吧。”

    卢娘子笑嗔:“客人来了,你先去招呼客人罢。等一时再出去晒也不迟。”

    卢秀才笑道:“褚掌柜的是老客人了,又不怕的。”

    青叶听着卢秀才两口子唧唧哝哝地说着无关要紧的话,原本无着无落又慌又燥的一颗心便安定了下来,不知不觉间,面上就带了微微的笑。

    卢秀才弯腰要去抱卢娘子出去晒太阳,卢娘子拍打他,嗔道:“哎呦,有客人在……你放下我,老不正经的。”

    卢秀才不放手,将他娘子一把抱起,一径走到铺子门口,放到一把矮脚椅上,再搬过来一个小马扎,他在小马扎上坐下后,将他娘子的两条腿抬起来,平放在自己的腿上。

    青叶神游天外似地揪了糕,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卢秀才两口子说的话乃至一举一动,她却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卢秀才将卢娘子的裤腿卷到膝盖处,又去卷她的衣袖。卢娘子风瘫多年,四肢萎弱,胳膊腿儿上已没了肉,瘦成细细的四根麻杆,两手的手指头也弯曲如鸡爪,其状甚是可怖。

    卢秀才拿了活血的黑药膏,给他娘子仔细地揉搓推拿两条细腿,两条腿推拿好,又换两条细胳膊。

    卢秀才低头推拿,不时低声地问一句:“力道可重?若是疼,跟我说一声。”

    卢娘子风瘫了许多年,四肢上的肌肉早已萎弱得没了知觉,哪里会疼?她却笑着应了一声“嗯”,又抬起伸不直的手臂,用鸡爪也似的手指为相公理了理鬓角的花白头发,嘀咕道:“日头下一看,白头发更多出了许多。”

    卢秀才推拿完胳膊,又把娘子的手指头也细细地捋了一遍,他推拿的手法娴熟非常,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做惯了的事;推拿的动作也甚是温柔细致,想来对此他也从不以为苦。卢秀才手上的动作不停,口中笑道:“你果然还是嫌我白头发难看。”

    卢娘子还是嘻嘻笑:“才不是呢,莫胡说。”回头看了看青叶,向卢秀才眨眨眼,用手掩了嘴,轻声道,“你也不怕人笑话。”

    卢秀才笑着向青叶点了点头,分明不在乎褚掌柜的笑他两口子。褚掌柜的固然有时候会犯痴,常常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人却不坏,从十四五岁起便看到现在,见的多了,也从未笑话过他两口子。

    卢娘子抬头看看天,惬意地打个哈欠,道:“日头正好。”

    卢秀才也抬头看了看,温言道:“趁着日头好,多晒一会儿,今晚睡觉时,膝盖就不会再痛了。”

    青叶不知不觉吃完一块糕,面上恍恍惚惚、痴痴呆呆的。跟往常一样,今日也是看得心满意足,过去的这一段日子里所受的委屈所遭的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狠看了卢秀才一眼,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擦眼角,拎着剩下的糕出了铺子。走到门口时,悄悄地抬手按住心口,试了一试。

    ☆、第51章 褚青叶(四十九)

    她心满意足,平静安宁,小心肝儿自然也跳得平稳自在。眼角忽然瞥见远处怀玉的马车还在,他正拄着头,静静地看往这里。

    她吓了一跳,赶紧将手放下,想想不对,忙又抬手掸了掸心口处的衣衫,装作是衣衫上沾了灰的样子。

    八月风暖水暖,花正香草正绿,树上云下啾啾鸟声碎。见到那个傻女子从铺子里慢悠悠地出来,走到铺子门口,整个人立于日头之下,一手拎着米糕,一手按在心口上时,怀玉的心,就那么怦然地动了一动,心动砰然有声,清楚而又分明。

    就像那一日,他初来七里塘镇时,在人群散尽后看到她如青葱般盈盈而立的身影及那一双冷清清的眸子时,他的心在那个时候就已悄然地咯噔了一声,情难自已地动了一动。

    青叶走到怀玉马车旁,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跟他说:“这下我真走啦。”

    怀玉探头出来问她:“傻小叶子,可明白了?”又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个道理不是他一个人懂;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做到。”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霎时想哭又想笑,想要分辨,想要同他大声吵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手上的米糕却拎不住,“砰”地一下子砸到脚面上。她伸出两只手看了看,手掌在微微地颤抖。

    他伸手将她抓住,往跟前拉了拉,向她耳旁柔声叮嘱道,“咱们八月十八咱们启程返京,记得早些回来,嗯?”

    她深吸一口气,眼圈儿一红,将他的手臂猛地一甩,扭身走了。

    夏西南贴心无比道:“哎呀,殿下怎么将她放走了?若叫她又跑了可不又是麻烦?”

    怀玉拄着头,睨他一眼,轻轻笑出了声。

    夏西南便又笑问:“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怀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个地方,本殿下的心里头,冬日走了春日来了,花开红了草长绿了,天上云朵悠然水里鱼儿自在。你可明白?”

    夏西南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不甚明白。”琢磨了一会,走开两步,悄声去问蹲在路旁休憩的马夫吕二官,“今日是八月初八,时值仲秋,我没记错吧?”

    吕二官忙站起身,点头笑道:“正是,还有几日就到中秋了,我昨儿买了几块月饼尝了鲜,莲蓉蛋黄馅儿的。嘿嘿。”

    青叶先去了一趟杂货铺子,买了些香烛纸钱,又去了一趟黄府。黄府的匾额已被摘下,如今成了无名的府邸,出名的凶宅。大门口的这条路即便大白天日的也没什么人走,镇上人宁愿绕远路,也不敢走这凶宅门口的大路。

    因大门贴了封条,不得入内,她便向远远跟在身后的两个人招手。那两个人从她出了米糕铺子时便跟着她了。一个人她认识,是东升,另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东升迟迟疑疑地跑上前来。青叶问:“不知这府内可能进去看上一看?”

    东升道:“这封条是官府贴上去的,咱们却不好随意进出,若是想进去,得去禀报殿下,殿下只怕也得知会官衙一声才成。”

    青叶道:“罢了,我便烧在这门口也一样。”果真在府门口燃了一把纸钱,阖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待一堆纸灰被风吹走,扬扬洒洒地飘远不见了,这才往镇东去了。

    青叶从门口石头底下摸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家中摆设还是原样,只是各处都落了一层浮灰,不过才几日没回来,四处都灰蒙蒙的,使人心生萧索落寞之意。

    她打水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收拾完毕,拎着脏水去门口泼时,正巧碰见朱琴官出门。朱琴官一看见她,立刻拎了裙子跑来,往她身上捶打,咯咯笑道:“你不是说再也不回七里塘镇了么!怎么才走了这几日工夫就跑回来了?我还以为一辈子也见不着你了呢!”

    话未说完,却又哭了,忙抽出帕子来擦眼泪擤鼻涕,不过几下,便将脸上脂米分都擦了个七七八八,露出蜡黄的脸色来,她自家却不晓得,远远地瞧见守在青叶饭馆门口的两尊门神时,立时换了一副声气,甩着帕子,嗲声嗲气地问道:“哟,这两位是谁啊,看着倒面熟得很。”

    青叶问:“……那之后,你可有听说过什么消息?”

    朱琴官又红了眼圈,慌忙拿帕子捂了嘴,哽咽道:“我病了一场,浴肆也没修整好,连着几日都没能开门做生意……漠沙都已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打听的?我还不至于吃饱了撑的去问那葛珠仙的死活——想来也难逃一死。”

    又冷笑说:“如今这镇上的人都吓破了胆,生怕受了牵连,担了干系,没有一个敢去给漠沙烧个纸的!也不想想从前,这镇上有哪一家没受过他的恩惠!因着他,这两年都没怎么被倭寇抢过了,便是小偷小摸也少了许多。说到底,都是些没良心的人!古话说人走茶凉,再没错的!”

    青叶愣怔许久,只觉得脊背渐渐发冷,日头虽大,却照不到心底,半响方勉强问道:“……我送你的鸡还在么?”

    朱琴官道:“脏得很,下了蛋又要拼命叫,吵得人心慌,被我炖了鸡汤补身子了,肉有点老。”提着裙子又扭着走了。

    青叶叹口气,拎着水桶回屋,转眼又走出来,对门口的两个人道:“外面太阳大,你们进来罢。”

    东升求之不得,忙带着另一个进了屋子,各寻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门旁,还是门神两尊。

    青叶洒扫收拾好,去街上采买了菜蔬,回来后将饭馆两扇大门敞开。七里塘人家又开了业。甘仔得知消息,一阵风似的跑了来,拉着东家的手就是一通哭。

    开门时正好赶上午市,倒做了两桌生意。客人吃饭时,东升两个就上上下下地盯着人家看,把人家给看得浑身不自在,吃完会了账赶紧走了。青叶无奈,便将他两个赶到柜台后头去坐着,仅露了个脑袋出来,看着倒好多了。

    客人走后,青叶烧了两个拿手小菜,叫甘仔端出去,招呼那两尊门神吃了。东升受宠若惊,便对甘仔也和颜悦色了好些,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到了晚间,竟是一个客人也没有,青叶也不急,与甘仔说说笑笑,又好酒好菜地招待东升及他同伴两个人吃了。东升心中暗暗欢喜,心道苦尽甘来,这回终于捞到个小小的美差。

    如此到了第三日,青叶将东升叫到柜台,噼里啪啦一通算,将算盘指给他看:“这几日你们两个的饭钱算下来共三十五两银子,咱们也算是熟人,便将零头抹去,收你三十两整罢。”

    东升傻了眼:“原来咱们的饭食是要收银子的?”

    青叶看着他,奇道:“我开饭馆做生意的,哪有白给人家吃喝的道理?你若是我请来看门护院的倒也罢了,我可有请过你?”

    东升:“……你这个价钱也未免太贵了些,抵得上我半年的饷银了。再者,我两个身上的银子加起来身上也没有这么多。”

    青叶道:“你若拿不出现银,可拿值钱的古玩首饰来抵。”

    东升咬牙:“罢了,我叫人回去支来给你便是。”回身便叫他同伴回去找夏西南支银子。

    他同伴作难道:“我没那么大脸面,还是大哥你回去一趟罢。”

    东升无奈,只得交代他同伴好生看着,这才走了。东升走后,青叶从后厨端出一碗冰糖炖雪梨来给那个侍卫。那侍卫一张黑红脸,浓眉大眼,一脸憨厚模样。他左右看看,不敢伸手接。青叶笑:“放心,这个不收你钱。”

    那侍卫这才笑笑,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吃了两口,又抬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青叶坐到他对面,拄着头对他笑道:“眼下已是深秋,正是季节交替之时,白日里虽还有暑气,早晚却凉得很,切不可受了凉。”

    那侍卫笑道:“褚姑娘真是好人。”又道,“褚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我叫东风。”

    青叶道:“你们名字起得倒好。”

    东风道:“我与东升大哥的名字都是殿下给起的。咱们几个从小儿便跟着殿下了。”

    青叶便又随意问了他老家哪里,家中父母可还健在等。东风并不答她的话,只含糊道:“夏常侍不许咱们多话,怕咱们说话粗鲁不小心冲撞了褚姑娘。”

    青叶笑道:“哟,咱们开饭馆做生意的,哪里还怕人家冲撞!”见他将一碗冰糖炖雪梨吃光,又站起身郑重道谢,噗嗤一乐,“这个也值当你道谢,我晚间再炖一碗给你,直到你咳嗽好了为止。”

    东风又连忙道谢。

    青叶莞尔一笑,道:“……其实我也有些私心,我是想要你帮个忙。你大约也晓得,郑四海一家与我是故交,我与他的夫人葛珠仙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大我几岁,处处爱我护我,与我情同姐妹……我前两日已去为郑四海烧了些纸钱,但是却不晓得葛珠仙葬于何处,因此无法为她烧。你们成日里在外跑动的,也认得人……”青叶看着他的眼睛,软声细语道,“因此,能否请你到葛珠仙的葬身之处,替我给她烧些纸钱?如此,也不枉我与她姐妹一场。”言罢,站起来,向他敛身郑重行了个礼。

    她眼中隐有泪光,嗓音微颤,白着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东风心头一热,便忘了夏西南的交代,张口便道:“若是郑四海倒也罢了,他就葬在这镇郊,我便是为你跑这一趟也不费什么功夫。只是葛珠仙那里却有些麻烦……”挠挠头,苦笑道,“她被胡必赢掳走,逃到金陵一带,后来跳江死的,据说尸身打捞上来时,已被泡得不成样子了……殿下说她也算是奇女子一名,便命人将她厚葬于金陵了……这叫我去哪里烧纸去?依我说,褚姑娘若是有心,便是在自家后院烧些,她若地下有知,想来也必会体谅褚姑娘的难处的。”

    青叶点头,轻轻笑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起身端了空碗,慢慢往后厨去了。

    ☆、第52章 褚青叶(五十)

    东升带了银子来时,怀玉也跟了来。因外头有两个客人,青叶正在后厨炒菜,甘仔无事,便来灶前帮着烧火,反正外头有人会尽心尽力地看着店堂。

    怀玉熟门熟路地挑了一张桌子坐下,见青叶不在,也不问人,自己又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后厨。

    青叶正在做一道拔丝芋头。芋头去皮,切成细长条,油烧至五成热,放入芋头炸至金黄,皮脆里熟时捞出控油,油锅仅留少许油,再加砂糖,小火将糖熬深黄色,下芋头拔丝。芋头起锅装盘时,坐在灶台前的甘仔跟见了鬼似的起身便往外窜。青叶尚未来得及张口问他,便觉腰间一紧,身子被人大力一带,便倒进身后那人的怀中。

    怀玉环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嗤嗤笑道:“你倒厉害,连东升的银子都要赚,害他回去又要被夏西南好一通啰嗦。”她端着盘子不语不动。他又捧着她的脑袋闻了闻,嫌弃道,“有烟火气。你已做了这几日的生意了,银子也赚到了,大厨的瘾也过了,等下好跟我回去了罢。”他嫌她烟火气,却不说自己一身的酒气。

    青叶无声笑笑,转过身子,淡淡道:“你既用好了饭,还要来作甚?”

    怀玉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点灰抹去,笑道:“快要回京了,事情多得很,应酬也多,没法子。今晚也是,被灌了好些酒,喝酒喝到一半,我不耐烦,心里想你,就偷溜出来看你了。肚子里都是酒,还没吃过东西,你给我下碗清淡些的面罢。”转眼看到她手中的盘子,便道,“我看你烧的这个芋头倒好。”

    青叶仔细看他的脸。他说想她像是真的,他对她的温柔也不似有假。她从十来岁起便寄人篱下,又开了这几年的饭馆,人家的脸色看得多了,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谁是真性情,谁是假惺惺,一眼便知。

    唯独对他,她却看他不透。珠仙明明早已被他逼死,他却还能坦然自若地同她说“想来是战乱中她趁机逃跑了……要紧关头,想来总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罢”。

    此时眼前的这个他,他神情温和,对她轻轻柔柔地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暗中策动浪里滚杀了她从小依赖到大的四海哥。也是这样的一个人,逼得已有身孕的珠仙跳江而死。

    珠仙先是看着四海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其后又被浪里滚抢走,既落到了那贼子的手上,想必到死前已是受尽□□。不知道怀有身孕的珠仙是以什么样的心境跳江而死的,想来是惨烈悲痛至极的罢。就算珠仙不是被眼前这人亲手推下水,然而她的死却还要归功于他。旁人也就算了,那可是她的珠仙姐,从小就爱她护她、与她不是亲姐妹却又胜似亲姐妹的珠仙姐。

    她垂眸,低声道:“这是人家先点的,待我先给人家送去,等下另给你做。”

    怀玉道:“不成,这个我要了。”忽然又嗤笑,“怎么身子有些发颤?乖女儿,还怕爹爹我?”

    青叶便有些生气,皱眉道:“人家已经等了这许多时候了,要不先给你尝一块。”果真拈起一块,放到凉开水里过了一过,才要往他唇边送,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似笑非笑道,“为保险起见,还是叫个人来尝尝为好。”

    怀玉道:“你来尝。”

    青叶蹙着眉头,张口要叫人,他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子,将她手中的芋头往口中慢慢送,顺带着连她的两根手指头都咬住了。青叶骇然,急忙往外挣,他不松口。她拔不出手指,急得跳脚,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先不吃芋头,而是一下一下地添她的两根手指。

    青叶虽然也在浴肆里见了不少世面,见惯了浴肆客人们所精通的拉扯搂抱、亲脸蛋摸酥胸拍玉臀等调情招式,但至今尚未见识过这等样下-流的手段。固然那一晚也被他胡亲乱摸过,却也没有现在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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