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有些惊讶,“现在的速食产品都做得这么好了?”
    杨沐桐一愣,也觉得很惊讶,“你平时除了泡面,都不准备一点别的干粮吗?晚上肚子饿了,叫不到外卖怎么办?”
    陈叶眼睛一眨,“小区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啊这……
    杨沐桐果断闭嘴,将装米粉的碗递给他,转身去空气炸锅里捡煎饺装盘。
    吃饭的时候,不管是陈叶还是她,都没有提和杨家人有关的话题,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过。
    陈叶甚至还问她:“我下次还能来你家吃饭吗?你家好吃的东西多。”
    杨沐桐差点被一口米粉呛住,忍不住瞪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今天全程都在帮你,你就这么小气,多一顿饭都不肯请?”他说完,眉眼一垂,做出伤心的模样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普通的话题,但杨沐桐就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弧度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不声不响地将煎饺碟子往他那边推了一下。
    陈叶看碟子里还有三个大煎饺,问道:“你不吃了么?”
    见杨沐桐点头,他就夹起一个煎饺整个塞进嘴里,饺子皮底部煎得金黄焦脆,嚼起来咔呲咔呲的,特别香。
    他一边吃还一边跟杨沐桐说话:“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我妈做的饺子?烫面的,三鲜的最香,你多久没吃过了,咱们分开之后你就没吃过了吧?连我家都不大去了。”
    “我妈以前还问你怎么都不上我家玩了,我说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儿子没本事留不住人呢,奶奶就说,你是不是想去整容,想的话直接说,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杨沐桐起初有些讪讪的,觉得挺不好意思,她确实是为了避开陈叶才这样。
    但听到后面他奶奶说的话,又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都弯了点。
    陈叶觑着她放松下来的神色,夸张地叹口气,半真半假地抱怨道:“杨桐桐,要逗你笑可真不容易,你也太不好伺候了。”
    杨沐桐闻言微微一愣,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吃完饭,因为几个碗碟,杨沐桐决定手洗,陈叶跟着她进了厨房,靠在冰箱门上看她动作麻利地洗碗。
    然后说了句:“要是你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愤怒也能这么驾轻就熟,该多好。”
    杨沐桐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回过头去,像是在躲避什么。
    然而陈叶并没有就此打住,继续道:“你看,你平时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说,是不想说,还是不会说?我觉得是不会,否则你不会压抑到今天才爆发。”
    也就是对他情绪无常一点,对别人,她温柔大方的人设不要太牢靠太深入人心。
    杨沐桐听到他这么说,愣了愣,然后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她确实从小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愤怒,也不会说不,或者说很难说出口。
    记得大学的时候,换校区之前有个室友,是那种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具体表现在她晚上十点睡了宿舍就不能开着灯,她早上六点起了就会把大家都吵醒等等,有时候杨沐桐也会生气,就想着回宿舍以后跟她怎么说,可是等回到宿舍见到她了,却又说不出来,而是很委婉地说你能不能下次动作放轻点之类的,或者干脆连这个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自己的东西用力扔在床上,同学就会觉得她很奇怪,根本不知道是自己惹了她。
    她的性格里缺少那种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情感的能力,没有人教过她可以说出自己的不满。
    陈叶见她有些怔怔,忍不住心里一软,伸了一下手,像是想摸摸她的头,可是伸到一半,又把手缩了回来。
    淡淡地提醒一句:“水还开着呢。”
    被他提醒,杨沐桐猛地回过神来,眨眨眼,又继续冲碗。
    而这时,陈叶再次提起她和周家人之间的关系:“你希望在他们心里你会比哥哥妹妹更优秀更特别,所以拼命想证明自己,偏偏是这种劲头,让你沦为平常人。你应该做的,其实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在他们的世界里顺其自然。”
    “桐桐,其实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过好每一天就够了。”
    杨沐桐从来没听有人这样剖析过她,一时间又愣住,扭头不自觉地问:“是这样的吗?”
    陈叶目不转睛地和她对视,看见她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茫然和依赖,仿佛看见了迷路的小兽,心头更加发软,又忍不住抬手,这次是真的揉了揉她的头。
    “是啊,是这样的。”他的嗓音清亮柔和,带着隐隐的笑意,“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比沐梧和杨微要好。”
    顿了顿,又感受了一下手底下柔软的发丝,才继续道:“你以后,再用不着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也许今天闹这一场,最大好处就是这个,她从今以后,都不用为了家人委屈自己。
    杨沐桐望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叶见她有些不信的样子,知道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于是换了个话题,“明天我要回学校去上课,你去找我吧,然后下午我带你去放松放松,不用开车。”
    杨沐桐一愣,“……你下午不上班吗?”
    “请假了,后天和大后天也不上,带你跟陆耘他们一起去露营。”
    杨沐桐更加惊讶了,神内科著名卷王陈主任竟然会请假?
    她脱口就问道:“为什么?你不管你的工作和课题了?”
    “不差这一两天。”他说着笑盈盈地看住她,“我可是为了带你去玩才请假的,你可别跟我说不去。”
    杨沐桐:“……”战战兢兢的感觉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四章
    出于对陈叶在她和周悦的矛盾中始终站在自己这一头的感激, 杨沐桐到底没有拒绝陈叶的安排。
    洗了碗之后,陈叶看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便没有多留。
    杨沐桐送他到门口,扶着门框,看他站在外面的走廊灯下,笑着回头跟她说:“今晚早点睡,什么都不要想, 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点点头, 嗯了声。
    陈叶看着她,目光很柔和,充斥着关切,“桐桐, 别怕,没什么可怕的, 你还有我。”
    杨沐桐闻言一愣,有些怔怔地直视着他,好像在他眼底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心头突然一颤, 有种酸麻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忍不住想要颤栗。
    她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不敢继续和他对视,只垂着眼看他的袖子,目光落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
    一声不吭的, 不知道是不同意他的说法, 还是懒得说话。
    陈叶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别扭的一个人, 看来他只能徐徐图之,着急一点都可能把人推远。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早点睡,别熬夜,还有,要是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过来,知道么?”他抬手拍了一下杨沐桐的头,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收回手,说了声晚安,这就转身走了。
    杨沐桐回过神来抬起头,只看见他走进电梯的身影,她沉默了一瞬,还是望着那个方向把想说的话说了。
    “你也是,晚安。”
    她转身回屋,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今晚周家人没来过,没有过那场对峙和争吵,陈叶也没来过,他们没有一起吃晚饭,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至于杨微不在,是她值夜班,回不来。
    她想到这里,又立刻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存在,雁过留痕,只要来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就像她现在已经觉得比以前轻松很多的心情。
    陈叶出了杨沐桐所住单元楼的楼道口,寒冷的晚风兜口兜面地吹过来,他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上了车,才想起来这件事要跟杨沐梧说说。
    怎么说呢,他现在大概有一种类似于“大家都一样的爸妈,你妹不好过,你这个当哥的也别想好过”这样的心理,大家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杨沐梧今天值班,但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安,右眼皮一直在跳,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简直做如针毡。
    同事问他怎么了,他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病人都平安,也没有急诊,出国进修的手续也已经办下来了,事事顺利,怎么就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陈叶跟他打电话。
    起初是疑惑,因为他们联系不算多,随即是忐忑,他们多数是聊微信,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出了点事。”听他这么问,陈叶就应了声,解释道,“跟桐桐有关的。”
    杨沐梧一愣,下意识就问:“桐桐怎么了?”
    “跟你们家闹翻了,你爸妈和爷爷奶奶去找她,跟她道歉,说以前对她不好不敢求她原谅之类的,啧。”
    杨沐梧听见一声带着嘲意的哼笑传来,眼皮又狠狠跳了一下,“为什么……不是,怎么现在就闹翻了?”
    陈叶听着他的话,眉头一挑,“听你的意思,好像是认为桐桐早晚会跟家里闹翻?”
    杨沐梧心说这不废话么,也就他妹那性子能忍,随便换一个别人都不能这样。
    但他没说,只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叶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然后说:“桐桐不想原谅他们,我也支持她,父母是离孩子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容易给他们造成伤害,甚至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人,说实在的,你爸妈那做派我真是……”
    再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强调道:“以后桐桐跟那边的关系就是当普通亲戚来往,提前告诉你一声,以后别觉得看不过眼,想帮他们在桐桐面前说话劝和。”
    “我怎么会……”杨沐梧苦笑,答应道,“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样做,桐桐以前特别在意他们的态度,你们分手之前,我妈骂她,说她……”
    他说到这里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陈叶这边是刚启动车子过绿灯路口,发现他停顿得很突兀,立刻就追问道:“嗯?你妈说她什么了?”
    杨沐梧不想说,因为那些话太难听,不仅是在骂杨沐桐,也是在贬低陈叶,他一个不是当事人的听了都能记到现在,更何况陈叶。
    但陈叶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见他沉默,立刻便意识到,周悦骂杨沐桐的那些话,八成就是她非要跟自己分手的原因。
    搞不好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以至于到现在,几个月了,她对他还是那样隐隐带着抗拒的态度。
    要不是今晚他一直站在她这头,她八成也不会同意明天跟自己单独出去。
    再这样下去,等杨微出科,轮回院本部去了,没了帮手,他怎么办?就干看着,继续跟杨沐桐一点进展都没有?
    不解开她的心结,他早晚鸡飞蛋打,舔到最后啥都没有。
    强烈的危机感让陈叶再度追问:“你妈到底怎么骂桐桐了?你说说,让我开开眼界。”
    杨沐梧再不想说,也顶不住陈叶的追问,特别是当陈叶说到杨沐桐:“这件事说不得就是她的心病,她现在这样……你也想开解她的吧?但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为什么不让我去试试?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系铃人不是吗?”
    杨沐梧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循着记忆将那些话说了出来。
    “……你凭什么……无聊跟你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你看看你的成绩,一塌糊涂,就这样你还敢早恋,当你是天仙吗……人没了,前途也没了,你就哭去吧!”
    “你现在谈恋爱的笑,以后都是吃苦流的眼泪……下个学期学习还退步,你就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杨家丢不起这个人!”
    杨沐梧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将那些话记得那么清楚,甚至已经过了十余年,连高中同学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却还能一字不落地复述出这些话来。
    越到后来,他的声音越低沉,说完之后,电话两头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他才哽着声问道:“陈叶哥,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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