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江虹察觉到一丝奇妙的气息。
    蒋鸣玉安安静静地吃饭,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还要冷硬。
    反倒是安乐,一边吃饭一边扬着嘴角,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江虹问他有什么喜事,他就说感冒了鼻子不舒服。
    鼻子不舒服还笑得这么开心?
    安乐一边扒饭,一边抬起头偷偷摸摸地看蒋鸣玉,蒋鸣玉侧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安乐又羞涩地低下头去,嘴角的弧线怎么压都压不住。
    江虹:谁能告诉他这种青春洋溢的粉红气氛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安乐还病着,提前一步爬上床,乖乖地躺好。
    蒋鸣玉洗完澡出来,自然地躺到他身边,以为安乐会像在X城酒店时那样黏上来,结果他没有动。
    安乐虽然是侧躺着,脸冲着蒋鸣玉,可本本分分睡在床铺的一侧,一点要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蒋鸣玉想了想,偏过头,开口喊了一声:安乐。一副想跟安乐聊聊天的样子。
    安乐睁开眼,主动帮蒋鸣玉扯好被子,说:早点睡吧,在外面九天,你也累了。
    蒋鸣玉顺势被他拽下去躺好,安乐有模有样地掖了掖被角,给两人安安稳稳地盖好,反倒照顾起蒋鸣玉来,等确保被子暖暖和和,他才带着一脸满足闭上眼睛。
    蒋鸣玉等了一会,发现安乐居然真的睡着了。
    蒋鸣玉有点无措,本来想跟他说说话,结果他就这么睡了?
    蒋鸣玉侧过身体,盯着安乐的睡颜。
    小孩儿的脸上有着进入梦乡的甜美,只不过他还病着,鼻尖和眼角有点泛红,再加上知道他灵魂的事情,总觉得他年轻的面容有点脆弱。
    蒋鸣玉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么望着安乐出神,不知不觉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是不是被小孩儿玩了一招欲擒故纵?
    蒋鸣玉顿时心情复杂。
    他将睡梦中的安乐揽进怀里,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多鬼心思。
    怀里的青年安然而甜蜜,就像江虹说的,依恋地靠在蒋鸣玉的怀里。
    蒋鸣玉嘴里喊他小孩,可安乐身形修长,已经有了青年人的阳光帅气,在他这个年龄,个头还能往上窜一窜,他以后会变得更加吸引人。
    确实不能再当成孩子看了,蒋鸣玉这么想着。
    安乐第二天去学校上学,他刚踏进学院,就被君弈叫去了办公室。
    还是那么帅的君老师打量着他,笑着说:你家里人来替你请假,说你生病了,现在看着还行啊,是不是装病逃课?
    安乐连忙摆摆手:君老师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真的病了。他指指自己还有点红的鼻子,说,我国庆出去玩,掉海里去了,被捞上来发了几天的烧,刚好就急着来上学,还有比我更勤学上进的学生吗?
    君弈听了他说的吓了一跳,说道:我不知道细节,掉进海里?怎么这么危险?他皱着眉头,严肃地批评安乐,不要贪图刺激,玩一些危险项目,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安乐没办法向君弈解释那些事,只能双手合十,冲君老师抱歉地说:我知道啦君老师,就别教育我了,我已经很惨吃到苦头了。
    君弈见他除了有点感冒症状外其他还好,这才放下心来,说:下次销假点名的时候不准再不见人影,其他同学都按时报道了。
    安乐连连做保证,满脸笑嘻嘻。
    君弈眯着桃花眼,脸上又是无奈又是纵容,他伸手揉了揉安乐的头顶,说:你这次去的是X城吧,应该吃了不少海鲜。
    君弈做了一个蒋鸣玉经常对他做的动作,让安乐有点精神恍惚。
    同样是揉头发,蒋鸣玉做起来宠溺而自然,安乐很喜欢,可被君老师摸头,安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头顶有点凉,怪怪的,有些排斥。
    安乐还以为自己挺喜欢这位辅导员的。
    君弈扬着嘴角,脸上带着怀念,似乎回忆起什么,安乐还以为他曾经去过X城,在怀念过去,可是他却说:我没有去过X城。
    他看着安乐,下垂的眼角闪过柔光,满脸的温柔: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机会去看看,但阴错阳差没有去成,反倒是让别人抢先了。
    安乐说:现在去X城很方便,飞机只要两个小时。
    君弈笑了,说:也对,现在我想去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拦不住我了。
    安乐又跟君弈聊了聊海边的见闻,等快上课了才从学院里出来。
    在跑去教学楼的路上,安乐突然想起来,他有跟君弈提起他这次是去X城吗,君弈怎么会知道?
    再想想,可能是蒋鸣玉找人给他请假的时候说出来的,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安乐一进教室,就看见晏之南坐在角落里,他大大咧咧地跑到晏之南旁边,说:你一个管院的来上什么电路课啊。
    晏之南撩起眼皮打量他,说:我来看看我儿子。
    关于这件事,安乐一直很想跟他打一架,说:走,出去决斗,看到底谁才是爸爸。
    晏之南把他扯下来,让他坐好,说:你又打不过我。
    安乐刚想说有种不用法术,比纯武力,他还真不一定输,晏之南就指指讲台,说:要上课了。
    安乐这才不服气地坐好,晏之南盯着安乐的红鼻子,说:那个闷骚大叔,怎么没好好照顾你,搞得这么狼狈。
    安乐替蒋鸣玉开脱,说:是我自己弄的,跟他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晏之南嘀嘀咕咕地抱怨,也算他的半个地盘,哼,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也在吧。
    安乐没懂他在说什么,说:有啥直说,含含糊糊的听不懂。
    晏之南抬手摸了一把安乐的头毛,说:听不懂算了,傻子比较快乐。
    好奇怪,晏之南摸他头发,他也不觉得别扭,不过晏之南的嘴巴太爱占别人便宜了,安乐咬牙切齿地说:看在你画的那条龙很有用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那是,我画的画天上地下无人能比。晏之南不屑地说。
    安乐望着晏之南,天气转凉,他在T恤外面罩着厚外套,终于看不到那些可爱又可怕的美少女头像了,只不过黑色的外套配上黑色的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像阴天里的蘑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御宅族的气息。
    谁能想到这个宅男那么厉害啊。
    安乐碰碰晏之南的胳臂,有事跟他商量:你再画地狱的景象给我看。
    这下晏之南也惊讶了,从座位上直起身体,说:你还没被折磨够么。
    果然晏之南知道他的事。
    其实安乐还是有点在意那些前世的画面,可他怕蒋鸣玉担心,不敢多提,他有种感觉,晏之南一定知道些什么。
    安乐抓住晏之南,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晏之南没有回答,从书包里掏出本子,说:你想知道地狱的事?我讲给你听。
    他拿着笔,在纸张上勾勾画画,迅速地勾勒出十个人的轮廓,说:地狱被划分为十殿,每一殿都有掌管秩序的阎罗大王坐镇,一共有十位,称为地狱十王。
    晏之南停下笔,想了想,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说:那十个地狱大王各有各的稀奇古怪。
    第83章 孽镜台3
    安乐看着晏之南,表情里带上狐疑,问:你和地府工作人员很熟吗?
    晏之南连忙撇清关系:我可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低着头继续画画,说,他们在地下,我在天上,相隔十万八千里。
    他在画纸上勾出十个剪影,那十个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有独特的地方,只不过全看不清脸。
    晏之南说道:人呢,死了之后就变成鬼魂。
    安乐心想你不是说废话吗,但他没有打断晏之南,继续听他说。
    每一个鬼魂去了地府,首先要去地狱第一殿秦广王那里报道。晏之南用笔在画纸上的第一人身上画了个圈,意思是这就是秦广王,他继续说,秦广王掌管人的寿命长短,同时评判人一生的功过,决定人何时生何时死。如果那鬼魂生前是善人,下一世能寿终正寝,甚至有可能飞升;如果功过相抵,就会被发配到第十殿转轮王处,继续轮回转生,男变女,女变男,体验人间百苦。
    他说到这里,休息了一下,安乐想起在海上见到的情景,那些痛苦的刑罚,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安乐喃喃地说:生前犯下大罪的人,就会进入地狱,承受刑罚。
    晏之南深深看了安乐一眼,说:秦广王殿上有一座高台,高台上放着一面镜子,那个高台叫做孽镜台,凡是生前犯下的罪恶比行善多的人,押解到孽镜台上,镜子会照出他一生做过的所有恶事。秦广王看了镜子,再评判他犯下哪种罪孽,接着根据那人的罪名将鬼魂发配到第二殿到第九殿受罚,二到九殿每一殿的地狱大王司掌的范畴都不一样,刑罚也各有各的,总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安乐听了晏之南说的,神情恹恹。
    这么说他前世也曾经照过那面镜子,那时候镜子不知道照出他多少丑恶的过往。
    这种认知让安乐感到不适,他无法想象自己曾经是那种大恶之人。
    一想到地狱里的场景,大颗大颗的汗就从安乐的额上滚落,安乐想,地狱设置这么多刑罚是有效的,让他打心底感到害怕,这一世怎么也要做个好人。
    安乐勉强笑着问晏之南:那我这辈子多做好事,还能改过自新吗。
    晏之南见他这幅样子,拿出纸巾让他擦自己的额头,说:孽镜台只能照出罪孽,如果一个善人站到镜子前面,镜子里是空的,没有任何影像,所以孽镜台上悬挂着七个字孽镜台前无好人,意思是照不出好人,只能照出恶人。
    安乐苦笑说:大善人早就升天了,怎么会去孽镜台。
    晏之南突然笑了笑,扶着自己的黑框眼镜,认真地说:那也不一定。他叹了口气,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好人有时也不长命,总有命运不公的倒霉时候。
    他说了这句话,不再言语,而是低下头涂画着地狱十王的各种细节,安乐望过去,他只见过宋帝王的画像,晏之南笔下的宋帝王跟那画像一样秀秀气气,是十个人中最精致的,带着一股秀致的气度。
    安乐将视线从宋帝王身上撤离,多看了几眼秦广王。
    就是这位大哥评判着一个人一生的善恶,也就是说安乐曾经被他亲手判去了第三殿黑绳大地狱。
    安乐看着秦广王的剪影,心里有点别扭。
    晏之南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这位地狱大王的神韵,他威严而严肃,身材高大匀称,排在十王首位,惩恶扬善,定然正直而铁腕。
    安乐想着这辈子他多做善事,再去地府见到这位大人的时候,会不会得到通融。
    晏之南顺着安乐的目光看到自己画的秦广王,哼了一声,拿起笔盒把秦广王的小人给盖上,不让安乐看,说:别看了,反正说给你听地狱的事,是让你多了解,了解了就不害怕了。
    他指指课堂上的老师,说:与其纠结什么前世今生,不如好好过日子,比如担心一下自己的期末成绩。
    安乐这才拿起课本,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说:也不知道分考得高点,会不会是加分项,到时候让秦广王多通融。
    晏之南古怪地说,会的,他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要不是去X城碰到梁义海,安乐也不会接触到地狱烧出来的业火,也不会想起以前的事。现在梁义海的事解决了,干脆当没看到地狱得了。
    安乐抱着这种精神胜利法,安安心心地上课回家。晚上洗漱的时候,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左看右看,除了镜子里有个小帅哥之外,也没看出其他的。
    安乐冲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帅哥也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真的有镜子可以照出人一生做过的坏事吗,那看着镜子的时候,是不是就像看电影一样?
    说起来关于镜子的鬼故事有很多,据说镜子能够吸走人的魂魄,要不是在家,安乐还真不敢大晚上的照镜子太长时间。
    他收拾好自己,换上睡衣,走到蒋鸣玉的房里,爬到床上去躺好。
    安乐安安静静地等蒋鸣玉从书房出来。
    蒋鸣玉回到卧室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安乐笔直地躺在床上,被子方方正正,盖在身上整整齐齐,他整个人睡在那里,闭着眼睛,表情恬淡安详,简直就像沉睡的天使。
    蒋鸣玉嘴角稍微勾起,不动声色地靠近床铺。
    什么沉睡的天使,根本不可能,安乐要是真的睡着,那睡相四仰八叉,哪里会这么安分。此时他规规矩矩地躺着,说明他还没睡着,只不过在装睡。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蒋鸣玉轻手轻脚拉开被子睡进去,等候了一会,旁边的小孩还是没有动静,他伸手关掉床头灯,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起来。
    身边的安乐突然翻了个身,支起身体,摸着黑,迅速地在蒋鸣玉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晚安,好梦。然后躺回去,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装沉睡天使。
    蒋鸣玉慢吞吞地抹了一把前额,额上还残留着温温湿湿的触感。
    这个小朋友,果然撩人的花样多。
    蒋鸣玉起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吻了吻安乐的额头,低声说:晚安。
    安乐表面上闭着眼睛,实际上高兴得被子里的脚指头都卷起来跳舞。
    每次他想撩大佬,反而会被大佬撩得不能自已。
    蒋鸣玉的晚安吻有魔力,今晚一定能做个好梦。
    天气越来越凉,有一个问题也越来越突出,就像君奕曾经说过的,日照时间变短,天黑得更加早,安乐每次下课就要往家里冲,才能恰好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院子里。
    这挺麻烦的。
    安乐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拦路小鬼了,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感觉,并不是很害怕。
    只不过蒋鸣玉不放心,学校里企图伤害安乐的人还没找出来,不能存着任何侥幸,坚持着小院子的门禁时间,一旦安乐晚归就会打电话,或者派江虹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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