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楼叫过来田婆婆打牙祭,两人关上门正啃得满嘴油乎乎,贾工来了。

    “呵呵,贾工你回来晚了,我们都啃完了。”叶青举着猪蹄笑。

    田婆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酱的味道足,蹄子也是新鲜的,真好吃。”

    “你们吃,你们吃。”贾工笑呵呵地看田婆婆。

    “贾工,麻袋里装的什么?”

    叶青注意到贾工拎个麻袋进来,好奇过去隔着袋子摸索,里面一个个圆鼓囔囔的。

    “猪蹄!”叶青惊呼。

    “吃上瘾了你!还盼着有这么大袋子猪蹄?”贾工拍开叶青手,把麻袋解开,里面东西倒在地上。

    “红薯啊?哪弄的?”叶青问,粮店最近可没供应鲜红薯。

    “我们单位去外地买粮了,搞了几大车的红薯回来。”贾工压低声音说。

    全国人都按量分配,他们单位弄粮给自己单位职工,传出去不大合适。

    叶青没关注这些,她只是好奇什么地方还有多余的粮食往外卖。

    红薯可是好东西,刚来新南市时候打听房价,几十斤红薯可就换了一大套宅院,救了房主一家六口人的命。

    叶青知道李队长他们那个村去年整年的口粮人均才二百来斤,还是带皮的毛重。

    她这种“鸟胃口”现在一天下来都要吃一斤的粮食了,干农活的粗壮汉子一天几两怎么够?而且缺油少肉没有任何副食补充。

    居然有人卖粮?而且是眼下春季青黄不接时候?

    “贾工,你知道他们从哪儿买的么?”

    贾工摇了摇头:“单位几个领导下保密指示,除了参与的几个人外,我们这些职工都不清楚,也不准往外说。”

    叶青不再追问,留下几个红薯熬粥,跟田婆婆商量剩下的煮着吃还是烤着吃。

    三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就是大晴天,立刻就变暖和了。

    叶青去杨师傅那拿衣服,春装刚做得。

    青蓝色的小翻领上衣,同块布料裁的裤子,侧开口,腰线合身,裤腿宽宽的。脚下配一双方口的黑布鞋,小辫子扎上,绿色军挎包斜背,怎么看怎么好看。

    叶青新做的衣服是现在流行的列宁装,也叫干部装,裁剪简洁,穿上利落整齐。

    从来就没有不好看的衣服,只要用对布料和穿对地方。

    列宁装最适合咔叽布料,黑色,蓝色,灰色,只要是素色的,整整齐齐这么一身穿在身上,配合着大工厂的机器吊车,怎么看怎么精神。

    碎花格子棉布料也是美的,做成斜襟的大罩衫,让穿着它的姑娘站在黄土地上。碧蓝的天空,背景是青青的麦苗,那画面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不过嘛,红格子碎花布做列宁装,看上去……那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叶青今天这一身青蓝色新装刚出门,就被李玉坤盯上了。

    “唉呀妈呀,叶妹子,你这一身素素静静的还真好看!不过你可真能糟践布料,这衣服咋做的刚刚好呐?”

    叶青诧异,衣服本来就是宽松的样式,不收腰没胸线,不量身做难道还要往大了做?

    “我又不长个子了,做那么大干嘛?”

    “天冷了你咋套棉袄穿啊?”

    叶青恍然,这是大家衣服看起来不美观的另一个原因。一衣多穿,冬天套棉袄,夏天卷起袖子就是汗衫,哪来的春秋装啊,所以每个季节都是肥肥大大。

    春季换掉棉袄里面套的就是绒衫,鼓鼓囊囊的不透气,稍热点就一股子气味,当然和后世那些轻薄保暖的紧身衣不能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矿上,各自分开。

    到了办公室,任大姐一把就抓住叶青。

    “小叶啊,就你会打扮,快告诉我这身衣服用了多少布票?在哪儿做的?我得给老大做一件身,这月她要相亲。”

    叶青笑,任大姐女儿终于要相亲了。

    忙把杨师傅的地址写下来:“任大姐,我还富裕几尺布票,需要的话您说话。”

    “需要,需要!你要是不急就先借给我用用,回头攒够了我再还你!”任大姐喜出望外。

    “行!没问题。”叶青痛快把剩下的布票都掏出来,半寸都没留。

    感动的任大姐不知道说啥好,还是让叶青帮着打掩护,自己回去叫大女儿上街扯布做衣裳去了。

    高卫国这半拉月饿的前胸贴后背,整天垂头耷拉着肩膀,老实多了,也没再骚扰叶青。

    叶青后知后觉的发现,车间工会的几支花都爱和自己飚劲儿,只要自己穿了什么新衣服,那几位马上就会跟风。

    前阵子懒得编辫子,叶青只把头发分两边扎好垂在胸前,大丽马上也梳了个更加别致的发型,引得矿上姑娘们纷纷效仿。

    今天这身合体的春装,不知道又要多少小姑娘被父母骂浪费布票了。

    头一个跑过来的就是蒋红棉。

    “叶姐姐,我妈说什么也不给我做新衣服,烦死人啦!”十九岁的大姑娘抱着叶青胳膊撒娇,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洋红色罩衫。

    “我也没办法啊!就剩下不到三尺的布票都借给任大姐了。”

    今年布票调整到每人每年五尺六,叶青从上海买了不少布料回来,加上捎东西邻居们给的本地布票,自己用足够,多余的就没有。

    蒋红棉有些失落的离开,似乎是不太高兴。

    叶青也不在意,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她不是蒋红棉的长期布票。

    比起矿上那些打补丁的大褂,她那件洋红罩衫依旧是最亮眼的风景,车间小花?太贪心了自己可满足不了。

    一个星期后,任大姐女儿的新衣服做好,不过只做了上装,而且还是肥肥大大的,预备冬天套棉衣穿。

    又过几天,工会一枝花大丽丽的新装也做好,裁剪合身,上装是红底白格子列宁装,下身是靓蓝色宽腿裤子,这一身也引来不少羡慕。

    车间四小花也争奇斗艳,除了蒋红棉依旧是那件洋红罩衫,其余三个都做了新衣服,叶向红自然不甘落后。

    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叶向红就视叶青为仇敌,明着暗着都要搞些小动作和她作对,放下狠话说总有一天让她后悔。

    叶青还以为她要奋发向上,没想到除了口舌招摇就是做衣服和自己攀比,叶青觉得好笑。

    人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朋友,像老吴李队长徐公安,贾工田婆婆,小洋楼的李玉坤王大壮他们。当然结仇也难免,就像赵秀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知道从那就冒出来。

    上次叶青那封告状信寄回去不久就收到李队长的电报,只有几个字:再去,打折腿!

    看的叶青笑了好久,估计让李队长恼火的是儿媳妇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唬人胡说八道,还险些害叶老蔫一家被撵回农村,这可是要结仇的。

    要不是叶青写信告状,赵秀兰还指不定多巧舌如簧的把这事蒙过去。

    反正已经结了仇,不妨就结的深一些,深到表面客套遮掩都免了,叶青不耐烦和她们虚与委蛇。

    自从上了班,小洋楼里的邻居对叶青更是和善,都知道她在矿厂委。

    大丽在工会,好处大家都是心里明白,可是厂委究竟有什么权利大家就含糊不清了,觉得神秘非常,一定是管大事的。

    所有人见到叶青都客客气气,就连宋招娣也决口不再提以前过节,每每见到叶青都要客气寒暄几句。

    “叶同志!下班啦?”

    叶青对宋招娣的过分热情不感冒,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就要上楼。

    “叶同志,叶同志你先别走啊。”宋招娣拦住去路。

    “有事?”叶青问。

    宋招娣笑的格外讨好:“叶同志,咱们都一块堆住着,饭勺哪有不碰锅沿的你说是不是?以前的事你可不许跟我计较!”

    最后一句跟撒娇似得,一个飞眼带嘟嘟嘴,看的叶青浑身鸡皮疙瘩。

    “以前有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啦?”叶青笑着说。

    宋招娣一拍手,大声笑道:“我就说嘛!叶同志是个大度的人,怎么会和我计较!”

    叶青扯动嘴角干笑。

    宋招娣打量着叶青神色小心低声道:“叶同志,你大侄子今年十三岁啦,矿上说他年纪小,不给招工,你看这……”

    自己哪来的大侄子?宋招娣说的是她儿子大臭。

    叶青若有所思,想了片刻点头道:“明年再看。”

    宋招娣脸上欣喜若狂,对着叶青恭维话说了一筐,直到叶青上楼还不住的在后边招呼她慢走小心台阶,有空来家里坐坐……

    叶青莫名其妙,我答应你什么了?明年再看还是不够岁数啊!

    春季里各种农作物都绿油油的一片,让人看到希望和生机,只是这漫长的春日却不能及时填上肚子里的空虚。

    日子越发紧张了。

    “这月工业券怎么就给一张?”

    “是啊,买个暖水瓶都要五张工业券,每月一张够干啥的啊?”

    “以前是十块钱工资配一张,现在是二十。”

    “从这月起毛巾肥皂也要工业券,这也存不下来啊?哪月不得半块肥皂?”

    “哎呦!副食票怎么印上斤数啦?”

    ……

    转天副食店排队挤半天,叶青看着手里的一小颗袖珍白菜,很是无奈。

    以前的副食券论张收,一张买一颗轻重不论,赶上大的至少五六斤,能吃好几回。现在可好,两张票总共三斤,只能挑小颗的买。

    空间里储存的蔬菜有限,当时看着一大堆,消耗起来根本不够吃多久。

    正当叶青发愁时候,没过几天,上班时候工会的人来了,给大家发了肥皂票,火柴票,缝衣针票,单位福利啊!要是再发点青菜就更好了……

    这些天叶青总会担心惠安县那边的老吴一家,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还有徐公安。

    他怎么不来了呢?上回还答应说帮忙弄水泥转头给洗漱间砌个洗手台。自家浴桶木盆都箍完了,就是洗手台没找落,带下水的木盆不能放上去用。

    言而无信,叶青恨恨的想。

    “小叶!小叶你的电报,加急的!”又是李玉坤给捎来。

    叶青忙接过拆开,是李队长发来的。

    “买锅,没券,卖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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