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一下车就看见话唠欢脱的背影,心想如果这货有尾巴,一定正飞快的摇着。

    真……丢人。

    幸好没穿沧涯山的道袍。幸好脸上没写‘剑圣弟子’。

    洛明川最后下车,对车夫道了声多谢。才跟在殷璧越身后向前走去。

    湿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岘港是西大陆南边的第一大港口,每日往来熙攘,有上百艘海船抛锚入港或扬帆起航。

    从日出到日落,时刻都是人声鼎沸的模样。入夜之后,港口灯塔照耀着波涛暗涌的海面,也照亮等待远方归船的人们的面容。

    此时不过黄昏,残阳的余晖为大海镀上万丈金光。远远可望见海天交接的细线,盘旋不去的几只海鸟,也被晚霞染成赤金色。

    眼前惊涛拍岸,波澜壮阔。

    天尽头烈焰翻卷,吞天噬地。

    段崇轩站在码头遥望,衣袂临风,眼神明亮。

    殷璧越几乎可以脑补他的内心os:

    马上就要坐船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什么鬼。

    比起即将到来的漫长的海上旅程,前一段路几乎算不了什么。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要在海上航行一个半月,最终在南大陆的白鲸港上岸,再往叶城去。

    殷璧越想到话唠很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不禁为他感到惋惜。

    码头一如既往的热闹,吆喝声,招呼声,船夫搬货的号子声交杂成一片。

    全码头最气势恢宏、足有四层的九桅大船上,一位褐衣短打的中年汉子站在甲班上,指挥着船夫往下卸货。那人声如洪钟,目露精光,一身气息不似凡人。

    殷璧越凝神看去,发现对方是个伐髓期的修行者。大抵是这码头最大船队的领头人。

    洛明川显然与他想到一处了。运起真元,一个纵身,轻巧的落在四丈高的大船。引得船上搬货的众人一声惊呼,慌忙散开,好奇又恭谨的打量着他。

    船队首领迎上来,客气的招呼。

    殷璧越远远望见洛明川与那人说了几句话,那人原本很是热情,后来却面露苦笑的解释起来。洛明川仍是拱手道了谢,才纵身下船向他们走过来。

    殷璧越心下诧异,往常不管是哪种船队,都很乐意搭载修行者。虽说装备精良的海船配有威力巨大的火炮,但修者出手更为灵活,在遇到海兽或海盗时,也会多一份助力。

    况且洛明川带着沧涯山的玉牌,按理说应极受欢迎才是。

    很快他就明白了,洛明川无奈道,“船家说近几日浮空海上突发小范围海兽潮,四天前出发的船直到昨日才传回残缺的讯息,恐怕是凶多吉少,近十天都不再行船了。”

    段崇轩望着海面,神色不变,似乎并不担心。

    殷璧越暗惊,按照往年浮空海上海兽潮的规律,应该是八月下旬,如今不过五月,实在是违反常理。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在岘港边的峵城住下,等十天之后发船。或者就此改道,折返回去,穿过最西边与南大陆相接的雪原。

    很显然,前者更明智些。

    但是殷璧越突然发现,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白色灯塔下站着一位红袄小童,神色懵懂,双垂髫髻上缠着的红色绸带在海风中飞扬。

    正是几月前殷璧越入学府时的引路童子。

    小童也看见了他们,露出欣喜的笑意,一路小跑过来。

    对殷璧越笑道,“先生说的果然没错,师兄当真在这里。”

    洛明川没见过童子,神色微惊。但随即猜到了‘先生’的身份。

    小童从袖里拿出三张被叠的四四方方的薄纸,“先生说,三位过海恐有不便,遣我来为三位师兄送柬。”

    说罢一一递到他们三人手中。

    洛明川双手接过,“劳烦替我等谢过先生。”

    长者赐,不可辞。

    何况是掌院先生所赐。

    “乘风破浪,登山折花。特以此柬,以壮行色。行不宜迟,迟则生变。掌院先生敬上。”

    殷璧越看着雪浪宣上端正的台阁体,熟悉的红色印章印泥微凸。

    好似无论世间哪里,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这就是亚圣的神通?

    这种认知让殷璧越感到不安。

    难道世上其他五位亚圣,每个都像先生一样的无所不知?

    段崇轩问道,“这柬会通向哪里?”

    “先生说是叶城城北外。”

    殷璧越暗暗点头。

    叶城城北外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没有危险又不会引人注意。离重明山也很近。

    小童正准备行礼告辞,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段崇轩,“先生还问,令尊可好?”

    段崇轩一怔,随即气也不喘的答,

    “很好,身康体健精神足,马场能不喘气的骑十圈,射箭还和二十年前一样准。每天要吃四大碗南洲玉粟,夜食与糕点更是从没断过,多谢先生惦念。”

    小童听得仔细,听完也没再问,对他们三人行了一礼,身影凭空消失在港口。

    殷璧越觉得很奇怪,先生问的奇怪,话唠答的也奇怪。

    能劳先生问一句,段崇轩的爹必定不是普通人。这点他早就猜想过,甚至连话唠是剑圣私生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脑洞都开过。

    但若不凡,为何连吃几碗饭都要提上一句?

    除非,先生问的意思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二十年前……你多大?还记得……”

    还记得当年令尊射箭的英姿?

    段崇轩理所应当道,“自然都是编的!三年连封信都没有,谁知道他好不好。”

    ……殷璧越再次无言以对。

    殷璧越看着三人手中的柬,一式三份,一模一样。

    他试着凝神去解上面构成印章的线条,立刻感到神识如针扎般刺痛一瞬。

    果然,还是太勉强。如此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将自己的柬递给洛明川,

    “我们换。”

    段崇轩诧异问道,“四师兄,这是怎么了?”

    洛明川亦是不解,“师弟?”

    没有解释,也没有理由。

    少年沉默的伸着手,似乎对方不接就决不罢休一般。

    海风呼啸,吹起他戴着的兜帽,露出眉眼间的坚持固执。

    三千白发衬在墨色披风上,显得愈发刺眼。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海浪与风声都不能动摇分毫,“我们换。”

    “……好。”

    第21章 燕行

    殷璧越刚拿到洛明川的柬,就将剑握在手里。立即注入真元,身影便消失在港口。

    他隐约感受到风浪的呼啸,市井的喧腾,官道飞扬的烟尘和初夏刺目的日光,一切却明明只在须臾之间。

    下一瞬,他踩在真实的土地上。

    还未看清眼前的树林,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巨大的拉力猛然将他向后扯去!

    即使有所防备,殷璧越还是踉跄两步,来不及回身,剑尚在鞘中便携着磅礴真元向后刺去,却在顷刻间如泥牛入海般没了声息!

    小乘境强者!

    他却没再动用准备的后手,因为拉力消失,身后响起了那人的声音,“兄台且慢!在下并无恶意!”

    那人松开刚才搭在他肩上拉他过来的手,退后两步,一身气息收敛无踪,“这位道友……”

    殷璧越回头看去,霎时愣了。

    不是因为这人长得过于好看令人说不出话。

    而是……很面熟。

    一身半旧的深褐色短打,腰间挂着个酒壶,身后背着一把长刀。头发乱糟糟的束在脑后,下巴还略有青色的胡茬。

    这副‘落魄江湖载酒行’的打扮,分毫不像个修行者。

    但若细看,这人五官棱角分明,轩眉斜飞入鬓。因为眼神太过清亮,自然弱化了那双春水桃花眼的风流。

    只显出通身的散漫与桀骜。

    眼前人也打量着他,似是怔了。

    末了不确定的问道,“老四?”

    这时身后响起了话唠的声音,“三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回头,立刻大惊失色,“老五!”

    随即指着他和段话唠,“奇了!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凭空冒出来!……老四啊,你头发怎么了?我刚都没认出你!”

    殷璧越想,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面熟了。

    因为这人,就是三年难得回一次沧涯山的三师兄,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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