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禾把他们迎进来,“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啊。正好我一个人学着也无聊,你们来也是有伴了。”
    “嗐,礼多人不怪,这不是要收买你,让你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谢荷嘻嘻哈哈了一句。
    林青禾把她们带到堂屋,这里有张大圆桌正好适合她们四个人学习。
    林青禾接过她们带来的篮子,“你们先放东西,我去洗水果。”
    方秀珍本来就觉得自个闺女对复习不上心,她觉得禾儿虽然以前成绩好,可老话都说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尤其是这胡同里的考生哪个都不像她这样似的,那都恨不得一天都48小时了。她家这个嘴里还说什么要劳逸结合,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这下有人来找林青禾一起复习,她可高兴了。觉得有伴了,她闺女还会认真。因此,她带着安安出门溜达了,就怕安安影响他们学习。
    “妈,你至于吗?你忘啦,我工农兵考试前不还下地帮你们干活吗,我一直都这样啊!”
    “你别在这儿瞎嘚瑟了,赶紧进去和人一起学。这可是考大学啊!”方秀珍一掌拍向林青禾的后背,真是的,她就跟她操不起的心!
    堂屋里,四个人已经开始复习了。本来谢荷还以为林青禾应该就是比她们强一些,她和胡胜男不行,她家沈一鸣应该和青禾的水平差不多。但是令她们吃惊的是,林青禾竟然超出她们那么多!
    什么牛顿第三定律,焦耳定律,求电阻求电流,配平方程式,计算密度,氧化还原反应等等一连串下来,直接让谢荷放弃理科。
    “算了,太难了,我还是选文科吧!”谢荷靠在椅背上面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还没等人劝她呢,她又支起身子,右手握拳在胸前挥了两下。
    “现在距离高考三个月都不到了,以我目前的水平选择理科,到时候指定也是抓瞎考不上的。还是文科吧,史低我能死记硬背。政治对咱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语文应该也不会太难。选文科,我只用在数学上花心思!没错,沈一鸣我要考文科了,你自己考理科吧。”
    “……好吧。”沈一鸣被她这转变还没回过神呢,闷闷地应了一声。
    林青禾选的也是文科,她不是因为理科太难了,她理科也学得不错。她只是想报中文系,这个是文科专业。
    胡胜男和沈一鸣选的是理科,这两个都是打算学法律的。
    四人在一起复习,其实也是林青禾给他们讲题来得多。就拿着《数理化自学丛书》讲数学,从代数到函数;讲物化,主要是帮胡胜男和沈一鸣理顺公式定理。
    秋风吹动树叶哗啦啦,某一天起来外头竟然结了白霜了。卢向阳让纪红卫从部队的学习班里要了一块小黑板和一盒粉笔来,既是给他们上课复习用的,也是在那右上角写了高考倒计时。过一天少一天的,什么话都不用说,气氛一日日的紧张起来了。
    ……
    泉水大队。
    林青谷和杨素筠也在复习,他们没有去知青点凑热闹,而是选择两个人在家学习。他们已经比大多数人都提前学习了,可谓是占到天机了。两个人谁也不笨,加上那么多复习资料和试卷。因此,他俩复习起来还算轻松。让原本准备带孙子的林建国都感觉有些没用武之地了。
    两人都准备考理科。
    林青谷的目标是医学系,杨素筠的目标是经济系。
    林青谷是因为,上回他妈突然晕倒住院动手术还有媳妇生产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他不想再经历那种只能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心情。那种对所爱之人的全部担心都被一扇门隔开,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杨素筠是因为,上回婆婆突然生病,她回家拿钱可家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差着手术费一大截。她看着青谷的脊背被自责和痛苦压弯,那个时候她就下定决心。只要以后能考大学了,她一定要学经济,等家里再需要钱的时候,她不想再看到青谷弯腰低头。
    夜深了,带着孙子睡的林建国吹灭了煤油灯。而东边林青谷屋里,点了煤油灯又点了蜡烛,夫妻两个面对面坐在桌子上,桌面上十七本资料书叠的高高的,他们面前是一张空白的试卷。这是妹妹青禾才邮寄回来的。
    这样的情形在很多人家里上演着,白天参与秋收,晚上抓紧时间复习。
    林青禾曾经工作过的红旗公社中学里,她送给老校长的那套资料书,此刻就放在教室里,全校所有报名了高考的老师都在这里。就着那十七本书,一个个如饥似渴。
    ……
    随着黑板上的日期日日更新,外头气温不断下降。院子里彻底空了下来,树枝光秃了,冬天来了。
    77年的高考政策陆续出台,全国各地关于高考的形式规则各不相同。有的地区有预试、初试,会提前删选掉一批,出卷也不是统一的,而是各省自行出卷。
    京都是没有所谓的第一批删选摸底考试,林青禾无所谓,她对自己有信心。可胡胜男、谢荷还有沈一鸣倒是有些失望,毕竟听说这次报名的人很多,她们想知道“竞争对手”的实力,然后拿自己的和人家的对比对比。古话都说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胜男,你要不在我家睡算了,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林青禾看了眼手表,晚上十点二十了。谢荷和沈一鸣在一个小时前都已经回去了。
    “那就麻烦你了青禾。关于这个加速度我还想再多看一会,你就给我床被子,我在这炕上眯会就成。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我没有问题要问你了。”
    胡胜男头都没抬,她来的第一天就在书上把不会的圈画了出来。那时候整本书得快有百分之三十都是她不会的,两个多月跟着青禾学习下来,那些被画出来的红圈圈少了得有一大半。
    林青禾无奈了,只好从柜子里给她拿了床被子来。天冷了,家里都烧了火墙,睡在炕上冷倒是不冷的。
    她又在旁边跟着看了会儿地理。不行了,她已经打盹再打盹,揉了揉眼睛,看向手腕处,已经凌晨一点了。她打了个哈欠,对面的胡胜男还一脸严肃的还奋发向上呢。
    “青禾你困了,你就去睡吧,我得早起晚睡才能先飞。”唰唰唰,继续“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的学着。
    还有不足24小时就要高考了,胡胜男一早把炕上收拾干净就回家了。她得回去检查文具,再抓紧剩下的时间。
    而林青禾吃过早饭后就把自己打扮一新,浅色小衬衫、黑色裤子,小皮鞋,披了件棕色的灯芯绒袄子拎着皮包对亲妈、丈夫、闺女挥手。
    方秀珍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她听到林青禾说:
    “妈,我出门逛街啊。三个小时后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我自己出门去老莫吃一顿放松心情。”
    林青禾施施然离开后,方秀珍萍看向抱着闺女的姑爷:“她是不是没长心啊,也忒没谱了?”
    “嗯?妈小禾复习挺好的,马上就要考试,出去放松放松也应该的。我们以前上战场前都讲究吃顿好的呢。”
    “得得得,我就不该找你唠。从你嘴里是甭想听到那丫头半句不好了。太不谦虚了!早上我买豆浆的时候碰到隔壁刘婶子人家孩子还是今年的应届生呢,现在都恨不得时间掰成两瓣儿。她还有意思去逛街?唉!”
    卢向阳露出一口大白牙,乐了!
    他媳妇这样才是正常人,他寻思着都这个点了,还点灯熬油的学习的,那跟那上战场前一天还吭哧瘪肚训练的新兵有啥两样啊?
    “嗯。妈。您别管她。她原来说过,大考大玩、小考小玩、不考不玩。你啊,得对您闺女有信心,是吧,安安咱们要对妈妈有信心。”
    “对对对。”安安又学会说一个字。
    “姥姥,啊啊啊。”安安伸着手要方秀珍抱。方秀珍抱着外孙女,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转眼就把糟心闺女忘到脑后去了。
    卢向阳看丈母娘带着闺女了,他回屋里换了身衣服。他得回部队一趟,去申请明天用一天吉普车,他明天要送媳妇进考场。也是亲眼见证一下,十年浩劫过去后激动人心的历史场面。
    林青禾站在百货大楼的柜台前犹豫了好久,咬了咬下嘴唇,开口即决定了:“同志。要那件大衣。”
    这是件鹅黄色的羊绒大衣,重阳节前林青禾和方秀珍一起上百货大楼买礼品寄回老家的时候就看中了。但是太贵了要一百八十块,她舍不得,方秀珍也不让。这都差不多是她和卢向阳两个一个月的工资了!
    回去后她没忍住和卢向阳叨叨,“太好看了,从来没见过颜色这么好看的大衣!就和那小雏菊似的。”
    卢向阳:我怀疑你就是知道我刚拿到了奖金。
    林青禾付了钱拿到了手,虽然付钱的时候心在滴血,可这会她换上大衣,心里欢喜着呢。拎着换下来的棉袄就出了百货大楼,步行往老莫去。
    在人家金碧辉煌的大门前,林青禾还臭美地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自己这一身!
    她点了奶油蘑菇头,要了一份炖牛腩。走之前还不忘给安安打包一份奶油蛋糕。
    逛逛吃吃的三个多小时,她才走上回家的路。特意没坐公交车,就是想感受感受这12月的北方呼啸而过的感觉。走在马路边的林青禾,一手提着一个袋子。看着路上车来车往,落叶纷飞,心里觉得一切都很美好,而从明天开始她的人生还能更美好。
    方秀珍回家看到林青禾这一身的时候瞪圆了眼:“你真给买啦?哎哟你这败家闺女!”
    “哎哎,妈,妈,你别激动呀!这是向阳给买的,他刚发了奖金……”
    “咋奖金不是钱啊,他拿命拼的奖金,你倒好眨眼就给人花出去了!这不当吃,不当穿的,你还孩子妈呢,你真的脑子发昏了我看!”
    “妈,没事没事!小禾也不是天天买,难得一次,就让她开心开心。再说了吃了喝了也是没了,这衣服一看质量就好,能穿好多年呢。您别上火,赶明儿,我们也领您去买上一件。”救火员卢向阳在屋里听到媳妇挨骂的声音,赶紧抱着女儿冲出来。
    “我才不要!阳子你就是太惯着她了,哪家的媳妇像她这样的……”
    方秀珍还没说完呢,林青禾就打断她,“妈你现在好像是卢向阳的亲妈啊,我要学习了。你别打扰我了,也别大呼小叫的影响我。那布兜子里果汁还有蛋糕,你们和安安一起吃吧。我进屋了。”
    第二天,天居然下雪了。一开门就是一股寒气直往脖子里钻。林青禾宁愿在她鹅黄色大衣外头套件军大衣,她也要穿着新衣服去考场。
    卢向阳开着小吉普,林青禾抱着闺女坐在副驾驶上。安安是第一次清醒状态下坐车,兴奋得不行。她在林青禾怀里扭来扭去,一路爸爸妈妈对对对把会的那个几个字来回喊了个遍。
    好不容易到了考场,林青禾抱着女儿下车呢。就见卢向阳从车里掏出一台照相机,不是军报的,是后来夫妻两个自己买的。
    “时间还来得及,你抱着闺女多摆几个姿势。”他一副已经准备好按快门的样子。
    林青禾窘迫,周围可还有捧着书看的考生呢。她做不出来这样的行为,压低声音,狠狠地瞪了卢向阳一眼,“你别整西洋景!”
    “这有啥啊,媳妇你想这可是十年后的第一场啊,你们这批77年的考生必将记录历史。拍照留个念咋了,又不丢人。进考场之前还看书,啧啧。媳妇快点,我还带了架子来,等会咱一家三口也拍几张。”
    “你你你你。”
    “别你你你的了,痛快的,赶紧站好咯。对,就是这样。”
    “咔嚓。”
    “等会,我要把军大衣脱掉!”拍都拍了,林青禾这下也不忸怩了。甚至还让卢向阳蹲下给她拍漂亮点,要还原她和闺女的美貌。
    大冷天的,林青禾穿着那件柔软的鹅黄色大衣,怀里抱着穿着和她同色棉袄,还戴了一顶鹅黄色毛线帽的安安,站在某所中学——七七级考场第八分场的门外,对着照相机后面的卢向阳笑颜如花。
    随后,卢向阳果真从车上拿下一个三脚架。一家三口就以考场横幅为背景,在1977年12月10日飘着雪花的早晨,拍下了这张照片。
    后来这张照片,在安安的成长过程中无数次被提起,尤其是当她又调皮捣乱不肯上学的时候……
    第一天上午考政治、下午考数学。
    政治对林青禾这种本身就是要跟着上级思想走的笔杆子来说洒洒水啦。中午回家方秀珍特地给林青禾做的面条子,说吃面条顺溜,考试保准也能顺顺利利的。
    午睡醒来后,她又被卢向阳送考场去了,进数学考场之前她心里紧张了一会。
    然后当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她一惊然后就是狂喜!咋这么简单啊!杨弘儒给她的试卷里,有北大数学系教授出的,那上面的题是真难,好些个复合的,几个知识点杂糅在一起的。可这张高考试卷是真的没那些,考的就是明明白白的。一道题一个知识点,直走不带拐弯的。
    不用抄题,只要写好题号,题量少。林青禾四十分钟就唰唰唰写完还带检查了三遍了。
    再次检查完,确定自己没有错误的林青禾托腮感叹道,许是断层太久了,出题老师也不清楚现在学生的水平了。可见这十年耽误了多少事。大量人才需求已经迫在眉睫。
    她却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在考场里有多显眼。开始,别的考生搔首挠姿的时候,她下笔如有神的,唰唰唰地就吸引了监考老师的注意。
    那老师越看林青禾的试卷眼神越亮,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姓名栏,林青禾。嗯,记下啦。
    铃声响起,林青禾第一个走出教室。
    陪了一天的卢向阳问林青禾考的感觉如何,林青禾脸红了,看着周围都是考生,她没好意思说。于是摇了摇头,示意回去再说。
    卢向阳一看她摇头,心里琢磨:完了,这是考差了!那不能问了。
    坐上车的林青禾一直在等卢向阳问她,可这人这会东拉西扯的,什么好事多磨,其实明年再考也不错。刚好明年安安可以送去托儿班。
    林青禾怒了,你看不起谁呢!
    但是她没说,她要悄悄考试,然后惊艳所有人。毕竟她心里觉得:保不准,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试卷可能是标准答案!
    第87章 烤红薯   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
    林青谷和杨素筠都在公社中学考试, 就是不在一个教室里。
    上午考完政治,十一点了,他俩打算去公社的国营饭店里吃完面算了。结果他俩才出公社中学的大门, 就看到大堂哥林青杨推着自行车等在大门外。走近一看, 那自行车前面的框子里还放着两个用厚毯子包着的饭盒。
    “青杨哥, 你怎么来了?”林青谷边搓手边问, 今天下着鹅毛大雪,那教室就前面烧着个炉子, 但也和地窖没区别。
    “给你俩送饭呀,我妈听小叔说你们要在国营饭店吃饭。怕给吃坏了,这不,十点半我就在这等了。别说了, 咱找个地方吃饭去吧。这雪看起来还有得下呢。”
    最后还是门卫的大爷认出林青谷是林青禾的大哥,让他们进了岗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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