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初命明王为先锋大将军的时候,满朝文武还一片哗然,更有人蹦出来自告奋勇,结果魏西溏根本不理。

    对于这方面,魏西溏可谓独断独行,谁人都阻挡不了。

    真正替天禹着想的,她会斟酌退让,可这等事关战败战胜之事,就轮不到这些人多嘴多舌了。

    明王领兵有多年经验,有勇有谋,是魏西溏还在国子监时就选中的人物,要不然她会在季统身上花费那么多心血?

    只是,魏西溏自己还没想过,既然付铮也是功勋在身,甚至比季统更胜一筹,他又觊觎皇位,为什么她没想过要让付铮领兵大豫?

    她确实没想通,却也不愿自己胡思乱想。

    季统领了军令,便率兵赶往共恭去了。

    魏西溏坐镇金州,特地为此役设了多条通信捷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快的战况消息。

    魏西溏和季统手中各有一张大豫的舆图,季统出征之前,魏西溏早已拿着那舆图和季统讨论过如何应对,她对大豫的地形熟悉,甚至写了厚厚的几页纸交到了季统手里。

    与此同时,魏西溏继续派使臣与大豫官方交涉,对于大豫留下公主却未封后一事表达了女帝的不满。

    东方长青显然没打算和大豫撕破脸皮,就算如今被南宫宇的旧部这里一戳,那里一捣,烦不胜烦,可也不影响东方长青和天禹的温和交谈。

    东方长青再次提出要面谈此事,魏西溏又一次回绝。

    相卿得到消息,冷笑连连:“大豫的陛下脑子似乎不甚清醒,陛下早已明确回绝,还这般不依不饶。”

    魏西溏略一思索,道:“脑子是不是不清醒朕不知道,不过,朕却是知道东方长青最近不知听了谁的话,似乎在打听招摇仙山的事,想来也是想求长生不老了。”

    相卿抬眸,“长生不老?”

    魏西溏单手托腮,笑道:“是啊,大豫宫内有内线,传来消息说东方长青四处派人打听招摇山所在呢。”

    相卿微微眯了眯眼,突然道:“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能让那位陛下脑子清醒一些。”

    魏西溏看着他,“哦?”

    相卿应道:“既然那位皇帝求的长生不老,找的招摇山,那臣便送上门去,免得他派人胡乱冲撞,反倒招人厌烦。”

    魏西溏脸上带着笑,看着他,“你是朕的左相,朕若是派你出使大豫,为东方长青多求寻求面谈送去个说法,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魏西溏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相卿身边,伸手拉了下相卿的手,道:“只是东方长青不蠢,朕担心你的安危,万一……”

    “陛下,”相卿笑道,“这天下能杀得了臣的人,唯有陛下一人而已。”

    相卿的手摸到她的脸,心情似乎有些愉悦,又或者是因她的一句关怀话而高兴,“臣自愿出使大豫,尽臣子之职,为陛下分忧解难。”

    魏西溏先是愣了下,然后她笑道:“准。”

    相卿偏头,想要靠到她的唇上,不妨她伸手隔开他凑过来的唇,道:“朕等你事成之后回来,”刻意顿了下,道:“有赏。”

    相卿气息为乱,然后慢慢站起身,笑道:“臣遵旨。”

    大豫内战正乱,在东方长青又一封强烈要求与天禹女帝面谈的信送到后,天禹女帝命天禹赫赫有名的左相出使大豫,同求两国共好。

    魏西溏自然知道,相卿去了,东方长青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他回来,他求长生,当年他便会信上几分,哪怕后来证实了那些道士和尚都是假的,再后来出现的人他依旧会信。

    他那时常说,他比她年长六岁,他想多活几年,这样才能多陪她几年。

    所以如今传出东方长青求长生这话,魏西溏信。

    东方长青似乎有所觉察她意图出兵的打算,所以一直力求要和天禹同好,如今相卿出使便是个契机,只要相卿留在大豫,她便有出兵大豫的借口,虽然她本来打算找什么借口的,翻脸就翻脸,管他那张老脸做什么,不过,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出兵,史官记载史书的时候写的也能好听一些,虽然她不在意遗臭万年,不过能写的好听些自然更好。

    西阐和大言一副要打不打的样子,大豫内部一片混乱,各地的散兵旧部一听南宫将军起兵,纷纷自发组织起来,这天这里放个火,那天那边砸个衙门,总之一时之间都是不得安宁,成不了大气候,但是十分气人。

    相比较东方长青的不顺心,魏西溏倒是安稳许多,平时政事繁忙,还要时不时去给皇太后请安陪她说话,还有高湛时常有信过来,跟她说些小曦儿和小墨儿的事,自然也是知道她关心所在了。

    刚处理完奏折,她便在后花园站了站,只站了一会,便看到有人急匆匆过来,柯大海赶紧过去问:“什么事?没看陛下正歇着吗?”

    魏西溏摆摆手:“无妨,让他过来,什么事?”

    “陛下,高大人的信。”

    魏西溏伸手过来,展开,看着信上的内容,她的身体慢慢僵直,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一时之间又有些茫然,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第290章

    高湛在信上说,他前往玉河巡视的时候,在玉河边的一个小渔村里,竟然发现了一个模样和故去青王殿下十分相似的人。末尾还添了一句,墨殿下很喜欢亲近那位年轻的渔夫。

    魏西溏看着信上那行字,兀自看了很久,半响,她笑了下,提笔回信,先写了国事政事,到了最后才添了一句:不过是模样相像之人,不要让墨儿太过亲近陌生人。

    墨儿毕竟是皇子,万一那人有所图呢?这风险太大,魏西溏自然要提醒一句。

    她对现在记忆中的付铮,并没那般多的情意,又或者,已经知道他是自己曾经一个青梅竹马情意深重之人,只是她如今想起的记忆太过久远,似乎与她隔了千山万水,以致她还没有过深的体会。

    天下长的相像之人自然有,又是一个故去之人,魏西溏还真没过多去想。

    魏西溏一度觉得,经历过东方长青之后,她应该不会再对其他男子动心,可没想到,她竟然会在深夜因为曾经发生过多一些场景而泪流满面。

    她一直在压制这种情绪,毕竟那是一个故去的男人,她越是伤心,她就越警惕自己不要想的太多,否则受苦的只会是她自己。

    她是女帝,不该被纠缠于儿女私情才是,家国天下才是她要掌控的,有东方长青一个教训还不够吗?为什么她还会陷入另一个男人编织的网中?

    可事实就是如此,每天晚上那些自己出来的画面犹如潮水一般涌过来,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历历在目。

    魏西溏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可在看到高湛的信后她还是再次想起了付铮。

    当天夜里,魏西溏就在自己以为睡着的时候,脑子突然出现一副画面,偌大的主账中,她和那个面容依旧不是很清晰的青王殿下相拥在一起……

    魏西溏忽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她一翻身爬了起来,内侍听到动静赶紧跪在内殿门口:“陛下!”

    魏西溏问:“太后这个时间可是睡了?”

    “回陛下,太后尚未安歇。”

    皇太后年纪大,睡眠不如以前,这个时辰是在佛堂念经的。

    魏西溏吩咐:“替朕更衣,朕去看看太后。”

    一直以来,她都顾忌太后想法,从来未曾问过太后有关付铮的事,可她既然想要知道,去问距离自己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准确的答案,就算太后所知是皮毛,也比旁人说的更让她放心,除非,太后有心想欺瞒她,可太后是自己的母后,她没有理由欺瞒。

    皇太后对于魏西溏这么晚还来找她这事很是诧异,放下手里的佛经,问:“陛下正在朝哀家这里来?”

    想了想:“起来吧,到前面去,这里冷清了一些。”

    身边的嬷嬷扶着她走到内殿坐下,魏西溏刚好跨进殿门,“孩儿给母后请安。”

    皇太后笑着说:“陛下快起来吧,怎么这么晚过来?往日这个时候该是歇下了。”

    魏西溏笑了,道:“朕这么晚过,是有事想要问母后,望母后能如实相告。”

    皇太后见她一脸严肃,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问:“陛下有什么事,只管问,母后知道的一定说。”

    魏西溏抿了抿唇,抬眸看了眼内殿的侍女太监,皇太后了然,对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立刻带着内殿的人退了下去,临走还伸手把门关上。

    待人都走完了,魏西溏便在绕到皇太后脚下,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问道:“母后,你可能告诉孩儿,孩儿与付铮,他在世时,可是夫妻情深琴瑟和谐?”

    她问完,便看着皇太后,“母后你告诉孩儿可好?”

    皇太后没想到她这么晚过来,是为了问这个,她反握着魏西溏的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你和铮儿感情好不好,旁人说了算不得准,你自己最清楚才是啊。”

    她和付铮的感情旁人看了都羡慕,哪里还需要旁人来证实?

    “母后,”魏西溏看着皇太后道:“孩儿……不知为何,忘了付铮。只在最近才开始有他的印象……”

    皇太后愣住:“忘了铮儿?”

    怎么可能?皇太后还真是不信,在一块几十年的夫妻,怎么说忘就忘了?难不成,是她伤心过度,所以就把铮儿给忘了?

    魏西溏点头:“对,孩儿忘了。如今想起来的也是以前幼时的事,距离孩儿最近的事,如今只有些片断。母后你知道孩儿和付铮究竟如何吗?”

    皇太后之所以不提付铮,主要就是怕她伤心,哪里知道自己不提,干脆就是让她忘了付铮?

    付铮和陛下毕竟生了两个孩子,以后曦儿和墨儿若是问起来,要让陛下怎么说?

    皇太后笑了下,然后说:“忘了没关系,母后告诉你就行。”

    不必深究陛下为什么会忘了,当一个人痛到极致的时候,便会选择逃避式的忘记。

    皇太后经历过痛失长女,也经历过痛失夫君,她是这样慢慢熬过来的,她那时候多希望自己能忘了,彻底忘了,这样才不会那样痛苦,可她忘不了。

    所以皇太后觉得,陛下忘了,所以她才没有那般痛苦,反倒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你和铮儿自幼一起长大,腾王府和付家是因为母后和铮儿的母亲之间的手帕交才有交集的。铮儿比你大几岁,小时候就一直带着你玩,后来长大了,你想要什么,铮儿就千方百计替你讨来,你想要皇位,他就尽心尽力帮你,总之,你想要的东西,他都尽力满足,他等的就是日后和你成亲……”

    那时候腾王和还是腾王府的皇太后没人怀疑付铮的忠心,谁会怀疑啊,那样的孩子,若是野心勃勃,他的机会比池儿多的很,可他没有那样做。

    在付铮眼里,魏西溏就是他的天下。

    “你们感情好,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这朝里的文武百官没人敢提纳侧夫的事……”

    “陛下每日上朝,铮儿就在后宫陪母后聊天下棋,后来有了曦儿和墨儿,他就天天带着两个孩子在宫里……”

    “铮儿在这宫里待了五年,陛下想要他去攻下北贡,铮儿立马就去了,当时陛下舍不得,要反悔,结果铮儿为了让你宽心,还是坚持起。陛下可还记得你们一年多未见,你经不住思念,过年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去了北贡,跟铮儿一起待了几天才回来?当时朝臣闹的不行,觉得你多日未露面,非要吵着见陛下……”

    “一个男人,甘愿为了陛下这般牺牲,也是世间难得……”

    魏西溏张了张嘴,她沉默半响才问:“母后可知道付铮是怎么死的?”

    听她问这个,皇太后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来,“池儿真是什么都忘的?当年这事还是你亲自下令查的呀!”

    魏西溏垂下眼眸,道:“母后,孩儿若是记得,断不会这个时辰来问母后了!”

    皇太后伸手把她拉起了坐在自己身边,应道:“陛下当年查出,铮儿是被那大豫的帝王派人暗杀的,还说过什么‘长河落日图’之类的,母后这是听面儿说的,要不然母后都不知道。”

    “东方长青?”魏西溏一脸的诧异,“为什么是他?”

    如果是付铮有谋反之心,那也是她该着急,为什么是东方长青派人杀付铮?

    “陛下,你这般聪慧,如何不知为何?”皇太后提醒道:“陛下不要单单想着铮儿,而是要想着全局,就能想明白了。”

    魏西溏一怔,然后开口:“付铮攻下北贡,让东方长青忌惮,所以便要杀他,削去朕的左膀右臂!”她搁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难不成她是借东方长青之手除掉的付铮?

    犹豫了一下,魏西溏又问:“那么母后可曾听说过,付铮……有什么企图之心?”

    皇太后先是没明白,然后才悟过来她话中的意思:“陛下,”顿了顿,又改口:“池儿,铮儿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有什么企图之心,如何会等那么久?只怕早就在陛下根基为稳之时行动了,哪里会等陛下江山在握之时呢?他多傻呀!”

    魏西溏慢慢站起来,道:“母后说的是……”偶尔又喃喃道:“原是朕把他想的太坏了……相卿欺瞒了朕……到底真正的什么原因?”

    她想到了王帐中的那一幕,原来,那是她千里迢迢奔赴北贡探望他的画面,原来那时她对他也是心意慢慢,可她竟然就这样忘了,忘的那样彻底。

    “母后早些歇息,孩儿告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孩儿听到想听的,便放心了,母后不必担心……”

    皇太后不放心的站起来:“池儿,你没事吧?”

    魏西溏摇头:“孩儿没事,母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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