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寂开口,薛子丹顿时乐起来,他赶紧起身,只是刚站起来,又被花向晚按下去,花向晚剑架在他脖子上,抬头看谢长寂,微微一笑:“谢长寂?”
    谢长寂不说话,过了片刻后,在花向晚无声的“调解”下,他不情不愿伸出手。
    薛子丹给他一把脉,立刻给了判断:“肾虚。”
    “庸医,换人。”
    “你好好看。”花向晚一巴掌拍在薛子丹脑袋上,“少给我胡说八道。”
    薛子丹被打了一下,终于老实几分,紧皱着眉头给谢长寂诊了会儿脉,又用灵息探查了一下他的情况,几番确认后,脸色终于郑重起来,皱起眉头:“你……其他倒还是小伤,稍作休养即可,但分神重创,境界大跌,怕是要重新修炼好一段时间了。”
    修士到化神期,便会修出可以离体的元神,被成为“分神”,分神一般是魂体,特殊功法之下,亦可成为实体。
    这一点不需要薛子丹提醒,谢长寂了解得比他清楚,点头道:“我知道。”
    “你分神怎么会被重创?”
    花向晚在旁边听着,有些不解:“秦风烈这么强?”
    “不是。”
    谢长寂摇头,倒也没说原因,只否认:“他伤不到我分神。”
    “那……”
    “他替你挡了天劫,”薛子丹看谢长寂没说,一面提笔写着方子,一面嘲讽道,“天劫这东西,谁敢挡天道就是加倍的罚。他怕你被劈死,用分神替你挡了,这份情意可真是让我动容。”
    说着,薛子丹甩出一份方子,丢给花向晚:“分神这东西我没法治,自己好好修炼吧,身体没事儿,好好养,我先走了,外面人多着呢。”
    “我同你一起。”
    花向晚见薛子丹要走,便立刻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谢长寂:“你既然没有大事,先好好休息,我处理完事就回来。”
    说着,花向晚便同薛子丹一起出去。
    谢长寂抬眸看向两人,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目光转到一旁茶壶上,翻开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花向晚送着薛子丹走到长廊,薛子丹转头看她,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跟过来,直接道:“说吧,要问什么?”
    “方才我渡劫时发生了什么?”
    花向晚微微皱眉:“我渡劫完毕,便感觉魔气横生,出来便看见谢长寂……”“他差点入魔了。”薛子丹冷静开口,给出结论,“要不是你赶出来阻他那一剑,他今天就立地成魔了。”
    说着,薛子丹靠在长廊长柱上,轻笑出声:“我早说过,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就看这把剑你用不用了。”
    花向晚不说话,她听着薛子丹的言语,缓了片刻后,她轻声道:“薛子丹,我若想活下来,有办法吗?”
    听到这话,薛子丹动作一顿。
    他愣愣抬头,似乎有些不明白花向晚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要做的事我会做,答应你们的我也会做到,”花向晚转头看向庭院,目光平静,“但我想争一争。”
    说着,她看向薛子丹,目光中带了几分祈求:“我想活。”
    薛子丹看着花向晚,他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缓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好久,他有些慌乱移开眼睛:“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那就拜托你。”
    花向晚笑起来:“计划照旧,但这一次,请你给我一线生机。”
    听着花向晚的话,薛子丹有些难受,他勉力笑了笑,只道:“当初我问你是不是决心如此,你非和我犟……走到现在了,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子丹……”
    “行了我知道。”
    薛子丹打断她,他深吸一口气,胡乱道:“如有办法我不会让你死。”
    “多谢。”
    花向晚放下心来,她点点头:“宫里其他人还需要你,我先去做事了。”
    “好。”
    薛子丹心慌意乱,胡乱回声。
    花向晚转身往回,薛子丹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声:“阿晚。”
    花向晚回头看他,薛子丹盯着花向晚,迟疑许久,只问:“是因为谢长寂吗?”
    花向晚想了想,只道:“我只是突然觉得,相比于死,活着,才是更大的勇气。以前我没有,现下,我想试一试。”
    薛子丹不说话,花向晚见他久不出声,抬眼看他:“怎么了?”
    薛子丹想了想,垂下眼眸,只道:“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两百年前比不过,两百年后还是比不过。”
    听到这话,花向晚一愣,薛子丹摆手,似是有些烦闷:“走了。”
    说着,薛子丹转身离开,花向晚见他离去,便转身去了大殿。
    她先从灵北那边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随后就去见了秦云裳。
    秦云裳被单独安置在客院,正在包扎伤口,看见花向晚过来,她一挑眉头,眼中带了几分艳羡:“就这么渡劫了?”
    “不然呢?我可忍了两百年。”
    花向晚端着茶杯坐到椅子上,看着秦云裳包扎好肩头,把衣服拉上,调笑起来:“和狐眠装模作样打了半天,你还真受伤了?”
    “不受点伤说不过去。”
    秦云裳系好腰带:“谢长寂怎么样?”
    “还行吧,”花向晚漫不经心,“鸣鸾宫那边怎么办?你出手还我出手?”
    鸣鸾宫毕竟是秦云裳的宗门,她终究要问问秦云裳的意思。
    秦云裳想了想,只道:“我去说服赵南陈顺他们投诚,”说着,她抬眼看向花向晚,“秦云衣你帮我杀了,我当上宫主,你就是魔主。”
    “好。”
    花向晚也是这个打算,她直起身来,强调道:“等一会儿你就走吧,帮我盯住秦云衣,我要那两块血令完完整整回到我手里。”
    “明白。”
    和秦云裳商量好,花向晚也没多做停留,让人把秦云裳送走之后,又去逐一看了一下伤员,等到夜里,才终于回来。
    回到屋中,谢长寂正在桌边打坐,他一身素衣,面前香炉燃着令人静心的冷香。
    花向晚站在门口,端详着这个男人。
    他生得有些书生气,但气质清冷,让他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剑一般的锐意。
    明明是差一点就入魔的人,偏生就生了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哪怕是杀人入魔,如果不了解前因后果,乍一看,都会觉得是谪仙入世,除魔卫道,他绝不会有半点错处。
    她静静端详着他,他察觉她久久不动的目光,缓慢睁眼。
    其实明明有那么多话,想问他,亦想告诉她。
    然而在那双清明眼静静看着她的那一刹,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没有点灯,月光洒落在屋中,他满身清辉,平静出声:“恭喜。”
    花向晚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渡劫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说声恭喜,不给点甜头?”
    “想要什么?”
    谢长寂问得平淡,可花向晚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许。
    她一时不敢胡乱开口,盯着面前人看了片刻,只问:“我在天劫里看到你和昆长老苏掌门说你要离开天剑宗。”
    天劫乃天道对修士的考验,天道悉知一切,所以内容并非幻境,或许是真的。
    谢长寂知道她问什么,倒也没有遮掩,只道:“是。”
    “我还看到你说……无论正道邪道,都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谢长寂动作一顿,他没想到这居然会出现在她的天劫幻境中。
    “你的心结是什么?”
    他微微皱眉,不解。
    花向晚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她转过头,看着庭院:“我的心结……本身是,我不想活。”
    听到这话,谢长寂瞳孔紧缩,他眼底暗红涌现,他捏起拳头,死死克制着自己,盯着花向晚:“然后呢?”
    “因为不想活,所以我无所谓牵挂,也没有畏惧。所以我怕你。”
    花向晚说着,轻笑起来:“不是怕你杀了,你杀我,或者带我回死生之界囚禁我,又或者是要取走魊灵,都不过是破坏我的计划。我虽然有担忧,但我并不害怕。我唯一只怕一件事——”
    花向晚转过头,看着谢长寂:“我怕有牵挂。”
    “所以呢?”
    谢长寂看着她:“你同我说这些,想做什么?”
    花向晚不言,她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惶恐在谢长寂心中蔓延,他盯着她,撑着自己起身:“你想让我走?让我放下?这样你就不欠我什么,就没有牵挂了?”
    他说着,语气微微激动起来,他从未这样失控过,他一贯内敛,克制,平静。
    可生死仿佛是触及他的逆鳞,他死死盯着花向晚:“然后呢?然后你要做什么?你要拿你的命做什么?”
    说着,谢长寂笑起来,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复活沈逸尘?”
    花向晚一愣,谢长寂看着她的表情,锐利的疼刮在他心上。
    他死死捏着拳头,却还是要道:“我可以的。”
    “什么?”
    花向晚听不明白,谢长寂沙哑出声:“你想要复活沈逸尘,我就帮你复活他,如果要以命换命,那也让我来。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你就当我是来还债,这样也不可以吗?!”
    “谢长寂……”花向晚听着他的话,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青年,微微皱眉,“你不欠我什么,不需要还债。”
    谢长寂没应声,花向晚解释着:“沈逸尘不是你杀的,合欢宫出事也与你无关,其实……你对我很好。”
    “可是,”谢长寂看着地面,有些愣神,“若我连亏欠都没有,那你我之间,又还剩什么?”
    花向晚愣愣看着他,谢长寂抬眼,目光里带了几分茫然:“晚晚,我们差了两百年。”
    你往前走了两百年,而谢长寂,却长长久久,停留在两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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