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顿了顿,薄唇抿了抿,“可以送你回去吗?”

    季从安摇了摇头,“不可以。”

    叶展飞的身体微微一震,“你一定要这样子吗?”

    她咬紧牙齿,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叶展飞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收回来。

    季从安走得很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离开,许久之后,等她整个人坐进了计程车里,她才缓过气来。

    车子在城市的街头飞驰,璀璨的灯光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她十分疲倦地瘫倒在座位上。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以前,她和叶展飞吵架闹别扭的时候,生气起来也像是这样从他身边跑开。可是无论她跑多远,叶展飞都会马上跟上她,在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将她搂在怀里。那是他们感情最美好的时候,她在闹他在看。现在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她不会再为他流眼泪,而他也不会再毫无顾忌地追上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季从安没让司机将她送进小区,直接在小区门口便下了车。她打算慢慢走回去,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叶展飞就像是一颗扎进她皮肤里化脓的刺,不注意的时候没有感觉,但当注意到他的存在时,便会时不时地疼一下。

    她深呼吸一口,抬头看着漫漫阴沉的天空。嘴角咧开,一抹苦涩的笑在脸上绽开,她庆幸那只是一颗刺,挑开了就会好的。这么想着,她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晚上没吃多少,路过超市的时候,季从安专门进去买了一些方便面。等她出来,一辆黑色的小车正好从小区门口驶过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束明亮的灯光从远处稳稳地打在她的身上。片刻,灯光从她身上移开变暗,车子也在她的身后转了方向,驶入停车坪。

    等车子发出两声锁车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忽然想起在超市里听到营业员讨论沈琰的那天,她正好也是站在楼下这个位置看着他的车子。她不禁笑了笑,那时候她对他其实是挺好奇的。

    “季从安?”

    温淡如水的声音,季从安想,这个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够与这样的声音相匹配。她直直地看过去,刚刚从车上下来,现在正朝着她走过来的人竟然是沈琰。路灯下,他挺直脊背,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修身的长风衣,手里拖着一只小型的行李箱。她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男人都能轻易吸引女人的视线。

    等他走近,季从安礼貌地冲他笑说:“沈医生,你出差回来了?”

    沈琰点点头,神色里难掩疲惫,却依旧挑了挑唇角,露出一贯温和的微笑,“嗯,你现在才下班?”

    季从安耸耸肩,情绪变了变,有些落寞,“没有,晚上有个饭局,刚结束。”

    沈琰抬起头看了她身后一眼,然后低下头问她:“你现在是要去接猫咪吗?”

    季从安答应道:“是的。”

    从他们住的这栋楼到宠物医院那条路暂时还没有安装路灯,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沈琰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皱了皱眉,“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季从安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不用了,沈医生,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你出差一定很累吧,赶紧回去休息。”

    沈琰不急不缓地抬手,对着路灯看了一眼腕表,墨黑的双眸凝着她,“反正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也不至于那一会儿,我先陪你过去。”

    见他这么坚持,季从安也不再多言,没一会儿,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孙怡见到两人齐齐出现在宠物医院门口,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最后还是季从安讪讪地笑上去推了推她的手,才回过神来。

    她笑嘻嘻地看着沈琰,完全是□□裸的打量,“你好,我是从安的朋友,孙怡。前两天你来抱猫咪的时候,我们有见过面哦。”

    “我记得你,没想到你们竟然是好朋友。”沈琰微微颔首,笑了笑。接着,他看了一眼季从安,然后对孙怡说:“你好,我是沈琰。”

    在带着季从安去领猫咪的路上,孙怡一脸八卦地问季从安,“这次你还要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吗?”

    季从安伸手去跑已经冲到她脚下的猫咪,亲了亲,不紧不慢地说:“那你希望我说点什么,我和沈琰确实只是朋友。”

    孙怡挑眉,“就算你们是朋友吧,老实说,你有没有想过和他进一步发展?我觉得沈琰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不如就……”

    “你乱说什么。”季从安一手抱着猫咪,一边跟着孙怡笑笑闹闹从里面出来。

    沈琰站在门口正看着她,浅浅的笑。

    孙怡用胳膊肘推了推季从安,还说了一句脏话,才评价道:“从安,这男人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帅。”

    关于这一点,季从安很早就意识到了。

    抱着猫咪从宠物医院里出来,两个人进了电梯,沈琰才注意到季从安手里提着的方便面,他抬起头望向她,轻声问道:“晚上没吃饱吗?”

    “哦。”季从安将装有方便面的手袋提了提,坦言,“晚上没吃多少,所以打算一会儿回去自己下面吃。”

    话说完,季从安情不自禁地转头看旁边的人,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想到他刚出差回来,鬼使神差地问道:“沈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沈琰侧目,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要请我吃面吗?”

    季从安咋舌,沈琰见她一副愣愣的样子反而笑了出来,他用空出来的手摸摸自己的高挺的鼻子,叹口气说:“我在和你开玩笑的,嗯,不好笑吗?我怎么感觉自己的幽默感在你这里都没发挥好。”

    话音未落,季从安已经忍俊不禁。虽然她实在是消化不了沈琰的玩笑,但是他这番话倒是成功地将她逗笑了,连带着一个晚上沉闷的心情都烟消云散。

    ☆、chapter 10

    一直到周五上班,季从安才想起约沈琰吃饭的事情。趁着午饭时间,跑到安全出口给他打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那头便有人接了起来,“你好。”

    温和动听的声音从冰冷的手机里传来,季从安微微一顿,“沈医生,我是季从安。”

    片刻,他笑了两声,沉吟道:“我知道,手机有备注。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沈医生,那天和说的要请你吃饭的事情,你没忘吧?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吧。”

    手机那头安静了片刻,接着有翻移动椅子的声音,不一会儿,沈琰轻声说道:“晚上可以,在哪里见?”

    “六点府前广场见怎么样?”

    府前广场是t市城西的商业中心,沈琰所工作的诊所便在府前广场办公楼上。所以,沈琰没加多想,便回答:“好,六点见。”

    原本沈琰下午有两个预约,将第一个咨询者的资料全数完整地录入电脑后,助理小李正好走了进来,“沈医生,今天下午预约的罗玉女士已经过来了,现在安排在会客室里休息,你看是不是让她进来?”

    沈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也顾不上歇口气,直接从抽屉里抽了一张信息卡给小李,吩咐道:“让她把基本信息填一下,然后带她进来。”

    “好。”小李轻声答道,转身出去。

    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女人,正是在南县跟沈琰做过咨询的罗玉。

    “沈医生。”

    沈琰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你好,请坐。”

    两人的椅子成直角摆放,沈琰稍稍侧转一些身子,正面相对罗玉。他坦然地看着她,与她保持良好的目光接触,柔声问道:“上次在南县义务咨询时,给了你一些建议,平时有注意吗?”

    罗玉手上依旧戴着一双干净无瑕的白色手套,紧握在身前,“有,但是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嗯。”沈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大概了解了你的情况,但是还需要全面认识。你别紧张,就当作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我很希望能在某些方面给你提供帮助。”

    罗玉点点头,再次将自己的情况一一说明。

    等她说完,沈琰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轻问道:“不好意思,冒昧地问一下,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之间,是否有出现过同样的情况?”

    罗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根据这些年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专业的心理学知识,沈琰已经可以判断她患上了心理洁癖。

    洁癖,很大部分原因来自遗传,病人中有七成具有强迫性人格,这是洁癖的生理基础。如果按罗玉的说法,那么基本已经可以排除遗传这一诱发病因。

    当然,除此以外,社会心理因素也是一种不可忽视的致病因素。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些人在外界的不良刺激下诱发洁癖,包括长期的心理紧张,如工作和生活环境的变换加重了责任,工作过分紧张,要求过分严格,或者处境不顺利,常担心发生意外等;除此以外,还有来自严重的心理创伤,如近亲死亡、突然惊吓、严重的意外事故、濒于灾难性的破产等。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在还没有确诊之前,都需要被纳入考虑的范围。

    想到这里,沈琰坐着的身姿稍稍有些前倾,试图继续引导她,“这样的情况,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罗玉抿着双唇,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没有作答。

    “好,我们换个话题。”沈琰看出了端倪,只是并不好逼迫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缓解她的紧张感。

    等她冷静下来,他才问道:“这些年有在工作吗?”

    罗玉摇摇头,“以前有过的,在南县的一家食品加工厂工作。只是后来得了这样的‘病’以后,便不再工作了。”

    “嗯,那你在食品加工厂上班的时候,那时的工作氛围如何?会不会觉得工作压力大?”

    “还好,虽然工资不多,但是工作还是很愉快的。”罗玉以实相告,对于这些问题,有些疑惑,“不过,沈医生你问这些事情和我的‘病’有什么关系吗?”

    沈琰笑笑,“我们就随便聊聊,别紧张。”

    与国内的情况不一样,在欧洲或美国,通常一次的心理咨询时间是50分钟,整整比国内要少上半个小时。在国外这几年,沈琰也养成了习惯,在较短的时间里给咨询者一次轻松愉快的交流。

    沈琰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给罗玉做了个总结,告诉她这次咨询都谈了什么,并且告诉她可以用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提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沈琰看罗玉准备离开,才将资料整理好,“这几天,我会针对你的情况做出初步的评估和诊断,以后每周过来一次,通过几次会谈再确立治疗目标,并在概念化的基础上形成一套治疗计划。”

    “每周?”罗玉微微皱了皱眉,“需要多久的时间?”

    沈琰送她出门,耐心地和她解释道:“这不好说,也许要花费三个月到一年的时间,甚至更久。”

    罗玉停下步子,想了想,“好,谢谢你,沈医生。”

    沈琰也停了下来,微微颔首,“不客气。”

    等罗玉和她的丈夫结伴离开后,沈琰才转身进茶水间倒咖啡。周斌已经在那里,见他进来,侧身站到一边和他搭话,“刚刚那个咨询者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县。”沈琰轻声回答,一边给自己的杯子倒上咖啡,一边说道:“义诊的时候,有来做过咨询的。”

    周斌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一时口快脱口而出:“什么情况?”

    沈琰在周斌旁边的位置站着,抿了一口热咖啡,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是第一天做心理咨询这份工作吗?”

    私下谈论咨询者的隐私问题,是心理咨询师最大的忌讳。

    周斌耸耸肩,“今天下班后有没有安排,要不要一起出去喝一杯?”

    原本微垂着脸的沈琰,一下子抬起头来,黝黑的双眸神色清亮。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起来,嘴角微微弯着,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今晚约了人一起吃饭。”

    看他这样,周斌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女人?”

    沈琰问道:“你怎么知道?”

    周斌也就胡乱一猜,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他蒙对了。顿时联想到去南县出差时,沈琰独自看着手机笑的一幕。

    “唉,上次在南县给你发信息的那位?”

    沈琰云淡风轻地瞥了周斌一眼,端着自己杯子朝着门外走去。等周斌回过神来,只听见沈琰说:“我准备下班了。”

    楼下,余新平陪着罗玉出了办公楼,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公交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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