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也坐在元秀面前,听着黎氏说话,她容光焕发。
    元秀接她,让她摆脱另一个想像中的烦恼。
    圆房过后,燕燕担心栾景顺着杆儿就上来,虽然她准备好两个丫头,浓云和重阳专门为应付栾景,但是住在护国公府,栾景不能进来,眼前清静,这样更好。
    房里不时传出笑声。
    没几天,新集贺喜的人来到,又添一件在元秀等人眼里,可以笑一笑的小小事件。
    这事件写在甄氏给黎氏的信里面,发生在黎氏的娘家。
    “慧姐在京里得到的衣裳,她回家过半年,除去给婷姐带走的,有几件留下来。我想好好收着,等到不管谁家添女孩儿,过年过节的穿上添足体面。可巧,公公命故人之女邵氏前来,她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为她寻了丈夫,如今倒也过的如意。秀姐有喜,她带着孩子们前来贺喜,我想起来家里有小衣裳,可以给女孩儿穿,这是大喜日子,家家都把过节新衣裳穿在身上。不想你家嫂嫂前来贺喜见到,对我说这衣裳上缝的珠子值几十两银子,我因不知道,就回她几十两不够,少说也得一两千的银子。她当时脸上变色,我也没留意。”
    黎氏看到这里,心情猛的畅快。
    她家嫂嫂便宜卖了婷姐的小衣裳,黎氏怕她难过没说出来,但是有时候想想自己,还是一吐为快自己能痛快。
    看来谜底就要揭开,黎氏开开心心往下看。
    “没两天,祁家他们商议着进京贺喜,你嫂嫂哭肿眼睛来见我。说她卖了一件慧姐给婷姐的小衣裳,伙计出价六十,她还到八十,高兴这几年,直到两天前我无意中说出来。我打断她的高兴,想想真不应该。可是我事先也不知道。不是有意打断她高兴。你嫂嫂从我这里走,没有回家,直接找到那店铺里大闹,说元家二奶奶说的卖亏了,别说,沾秀姐光彩,我近年在新集有些名气。”
    黎氏又笑。
    “那店铺又找补你嫂嫂一千两。她拿回家后,想起来不对。说约有两年了,还肯补一千两,可见还是卖亏。又去闹一回,我问的明白,这回没顾上提我,只是说卖亏,说赎衣裳不卖了。那店铺好说歹说,又补你嫂嫂六百两。她可算明白过来自己上当吃亏足够大,一路哭着回家,又哭着到我这里,让我把一千六百两银票交给你。我想大远的路,就带这一千多不必,再说你也不缺钱吧,我就回了她,让她自己收着,等见到你,自己给。”
    黎氏乐的把信念给元秀听,元秀和燕燕也是一笑,也就这样。
    这事情里没有嘲笑,不认得公主衣裳价值正常,换成元秀没高嫁,嫁个寻常秀才,她也会不认得贵重珠宝。
    而愤怒也不必,二位孕妇不能动怒,再说后面又找补回来钱。
    大家笑上一笑。
    黎氏往隔壁找坐在案几前纠结的绿竹,请她帮忙回信,祁东等人回去的时候可以带回。
    黎氏是不缺钱的,几年前她丈夫尤认在新集做小小官员,三年攒下一千余两,夫妻满意之极。几年后,她进京就在富贵窝里,卫王府对她不薄,而最贵重的就是女儿白手入股的店铺,一千多两现在已不放在黎氏眼里。
    绿竹帮她回信,一封给甄氏,谢她继续照顾娘家活计,一封给娘家,说那钱不要了,娘家自己留着吧。
    “母亲,母亲,”婷姐跑来吃茶,发髻上首饰跑动中歪着。
    黎氏为她扶好,看看女儿现在穿的就是慧姐剩下的衣裳,光鲜自不用说,首饰也是不珠就玉,有卫王府赏赐,有店铺里按时定做,闪烁着光泽。
    元慧自从进京就是贵族小姐待遇,一年到头做的衣裳,有些穿一次就丢下来,婷姐接着穿,还是崭崭新。
    店铺里也按时给各人做新衣裳,婷姐也有新的,但是捡慧姐的衣裳穿,黎氏和婷姐也如得新衣裳般爱惜。
    婷姐抱了一怀的果子走,说给元慧和小伙伴们吃。
    望着女儿背影,和窗外的盛景,黎氏眩惑起来。
    进京后,时常有这样的眩惑出现,几年前因丈夫前程不明而自己过日子前程就不明朗的岁月,仿佛是梦。
    还是此时眼前富贵是梦?
    “尤嫂嫂,你还要我写上什么?”绿竹叫醒黎氏。
    黎氏醒神,这是真的。
    绿竹这出嫁的媳妇,悠然的写书。隔壁出嫁的媳妇,燕燕和秀姐,自在的说笑。
    自己做为娘家人特来陪伴,护国公府招待的起,不用考虑占用衣食,也不用考虑住房不够。
    这样的好日子,是真的。
    黎氏由衷的道:“绿竹啊,你们过的好呢。”
    在黎氏的眼里,祁家等人的眼里,元秀、燕燕和绿竹一直过的人人称赞,黎氏从没有想过燕燕过的不好。
    现在坐在元秀和燕燕面前的祁东也放下心,燕燕有了,以后膝下有一男半女的,她有个店铺衣食无忧,还要丈夫做什么?
    那丈夫不好,可以不要。
    祁家来了祁东夫妻、祁二奶奶,祁东当家,还是不愿意和南阳侯府相见,章妈妈现在已经顾不得见不见,她全心全意的只想着二奶奶燕燕平安康健的生下孩子。
    ......
    览原大营渐习惯祁越半夜“发疯”或者“练功”,县主唐铁雪的女兵更热衷于猜测祁大人又做了什么好东西,她们三三两两的去看祁越把露水加入玫瑰花汁,又加入几种草药,调的香喷喷,倒入一个小小的瓷瓶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铁雪等了好几天,来见祁越:“你配的东西呢?”
    祁越兴冲冲:“你说玫瑰香脂膏。”
    唐铁雪听听这名字挺好,点头道:“对,在哪里?”
    祁越笑出满嘴白牙:”妹妹有喜,我特意为她们配制,已经寄往京里。”
    唐铁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祁越指着远处山头给她看:“看这里山清水秀,玫瑰花也肥厚,我挤出好香的玫瑰汁.....”
    背后传来跺脚声,唐铁雪跑走。
    县主的女兵又遇到祁越时,劈面就骂:“呆。”
    祁越一连遇到十几个,听到十几声骂时,这才想到问原因:“为什么说我呆,看着你们不像开玩笑。”
    女兵拿他没办法,气呼呼扭头走开。
    迎面又走来一个女兵,祁越送上笑脸,打量这个平时就好说话,或许能说出原因,权三在背后喊他:“哎,小子,码头上你知己带话找你。”
    祁越扭头就走。
    王二狗又找他喝酒,是祁越不多的娱乐,他在县主面前今天吃瘪,不如去和王二狗乐半天,再回来养好精神爱慕县主。
    女兵在后面气坏:“哎哎,你到底明不明白?”
    祁越一听有门儿,又跑回来:“你肯告诉我?”
    女兵斜眼他:“祁大人你平时不是只为县主配这个配那个吗?”
    祁越道:“是啊,不过妹妹们有了,我拿不出好的相送,只有她们小时候最喜欢勒索的行径,拿出来哄她们罢了。”
    女兵反问:“什么是小时候最喜欢勒索的行径?”
    祁越语速加快:“哈哈,妹妹们小时候最会欺负我,时常让我一站半夜的接露水,哈哈......”
    女兵也听不下去了:“这么说,祁大人不是为县主才想到配这些东西?”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会钻营,这是妹妹们从小就勒索我的行径,我想妹妹们喜欢,县主也应该会喜欢,如果县主不喜欢,那未免不像个女孩儿......”
    女兵跺脚甩手的,也走了。
    祁越在后面喊:“哎,你没说原因?”
    女兵头也不回,祁越没有办法,又挂念王二狗约他,上马去了,到地方一看,王二狗摆好酒菜,就等他到来,两个人坐在王二狗的临时住处外面,对着河水喝起酒来。
    夕阳落下,江面如宝石般美丽,祁越感叹:“啊呀,这里真好。”
    习惯以后,祁越喜欢西北这里,也大概明了一些云世子的人为什么另投平西郡王,除去这里匪患多以外,更有很多自由。
    他名义上是文官,有仗打就跟着权三将军出营,没仗打的时候,他参加操练也好,自己练功也好,出营也好,权三将军从来不管。
    大营里人很多,祁越曾担心好不好处来着,后来发现这里虽然检查家信,但是打起仗来每个人都可以信任和依靠。
    王二狗忽然拿手肘撞他一下,神神秘秘的道:“周寡妇来了。”
    码头的另一端,夕阳的通红里,一个穿着大红夏衣的女子走来,夕阳和夏衣映的她肌肤也似红了,看着好生艳丽的一个人儿。
    她生的也五官出色,此时衣裳不整,扯开的衣领露出半个肩头,吸引别人眼光的同时,她昂起下巴分外骄傲。
    祁越赶紧把脸扭到一旁,也不许王二狗看:“别占人便宜,等她穿好衣裳你再看不迟。”
    王二狗笑道:“你偷看的不比我少,那就不叫占人便宜?”
    祁越觉得没法解释,而他想着没法解释的时候,眼光忍不住的又落到周寡妇身上,王二狗抓住这个现形:“看看,你又偷看了。”
    祁越刚要反驳,抬眼吓了一跳,打个哆嗦道:“她,她过来了。”
    周寡妇对着他们走过来,衣裳飘飘的仿佛仙子,王二狗咧开嘴欣赏着,祁越一猫身子躲入房里。
    就听房外对话。
    周寡妇:“人呢?”
    王二狗道:“我在这里。”
    “我问的是脸白那个。”周寡妇道。
    王二狗毛遂自荐:“把你的香脂抹我脸上,我脸也白。”
    “啐,占老娘便宜的都不是好东西。”周寡妇骂过,一扭一扭的走了,路上有人喊她:“夜里哥哥去成不成?”
    周寡妇尖声道:“喊上你娘一起来。”
    听到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在她后面,祁越心有余悸出来,但是不知悔改的又对着周寡妇背影看起来。王二狗道:“你到底怎么一回事情,我看她对你也有意,你又总看她,你若喜欢,我今晚就送你去她炕上。”
    祁越摇头:“你不懂。”
    他喜欢西北的一个重要原因,这里因为连年打仗,寡妇人家比内陆要多,失去丈夫的这些女人们另外寻丈夫大大方方,风流的人当众调情也大大方方。
    没有人笑话。
    祁越每每想到燕燕,仅仅被栾景调戏,就要嫁给他,如果是这西北的风气,也就是骂上一通就解气结束。
    祁越喜欢这里。
    酒醉回营,去找县主,这几年的爱慕,女兵见到他来就放行,祁越走到帐篷里案几前,唐铁雪坐在案几后面看兵书。
    祁越道:“你同不同意,给个痛快话行吗,我家云世子年年出礼物,据说值几座城。”
    唐铁雪诧异:“你今天胆儿大,谁给你的胆量让我摊牌?”
    祁越道:“你啊。”
    “我?”
    祁越打个酒嗝:“我配东西没给你,你不高兴。你到底是这几年习惯了不高兴,还是接受我,你不高兴?”
    唐铁雪翻脸:“没皮没脸,我没接受你。”“这是你的痛快话,那成,我走了。”祁越歪歪斜斜转身。
    唐铁雪叫住他:“为什么你今天一定要个痛快话?出了什么事情。”县主聪明的道:“你妹妹怎么了?”
    “我妹妹有了。”祁越笑嘻嘻。
    唐铁雪不能理解:“你对我说,你妹妹嫁给调戏她的人,现在搬出来住着,和你妹夫不在一处?”
    “可我妹妹也不能膝下空虚啊。”祁越理所当然的道。
    唐铁雪点头:“我明白了,你以前打我主意,是你妹妹孤孤单单的,指望我压制你妹夫,现在你妹妹夫妻和好,你就可以抛下我了。”
    祁越摆手:“不,不不,我妹妹没有夫妻和好,她就是要了个孩子。”
    唐铁雪瞅他:“我怎么听,才能听懂?”
    祁越道:“这样说吧,县主你有很多爱慕你的人,你挑谁好呢?我看你对谁都没有爱慕的心,喜欢你的人太多了。但是你最终会有丈夫,就像你出门时佩戴兵器,牵着马一样。”
    唐铁雪瞪大眼睛:“你猜一下,我听懂多少?”
    祁越通红的脸上笑眯眯:“你说出来,我听听,你听懂多少。”
    “你妹妹嫁了一个不满意的丈夫,你和她对她丈夫的态度就像我出门要牵着马一样,不管这马好还是不好,有匹马能坐就行?”祁越赞赏道:“对对,郡主你听懂一些。”
    “现在又要有个孩子,因为每个出嫁的妇人应该有个孩子。就像我虽然不爱梳妆,可是我的镜台上有脂粉,是个必须的物件儿。”
    祁越酒意上涌,不高兴的道:“我外甥不是物件儿,我们全家都会疼他。”随即不高兴下去,高兴浮现出来,挺一挺胸膛:“但是县主你可以拿我当成必须的物件儿,你注定要有丈夫,而我会对你好,又听你的,你说,上哪里找我这样的丈夫?”
    唐铁雪嘟囔:“一抓一大把,到处都有你这样听话的人想当我丈夫。”
    祁越道:“可是他们太爱慕你,个个不清醒。”
    唐铁雪怔上一下:“你在冒犯我?”
    “不是冒犯,你想啊,太爱慕你的人,是不是只想着和你花前月下,和你恩恩爱爱。你是高兴了,可是郡王不见得高兴一员将军变成糊涂虫吧。”
    唐铁雪嘀咕:“你真不是在冒犯我吗?”
    “我就不一样,我也爱慕郡主,但是我清醒啊,我爱慕郡主的一大原因就是照顾我妹妹,只要我妹妹过的好,我就对郡主死心贴地,而且没有非分要求。”
    唐铁雪也涨红脸:“什么叫非分要求?”“就是没成亲时,盼成亲。成亲以后,盼恩爱。恩爱以后,就淡了呗。”祁越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听我给你分析,心里只有你的人,成亲以后要求太多,你未必会过的好。我呢,”
    他拍打自己胸膛:“我爱慕你和照顾我妹妹是一般儿的多,只要我妹妹好,我就满足了。”
    唐铁雪哦哦几声:“所以,你妹夫对你妹妹好了,你也就满足有这样的妹夫?”
    祁越头摇得像拨浪鼓:“非也非也,我妹妹只想自己过日子,所以你照顾起来还是挺简单的,不需要花心思让纨绔回心转意。女人嘛,嫁个丈夫不如意就听话,不听话也别捣乱。这样不好吗?”
    唐铁雪手指帐篷外面:“出去!”
    祁越嘻嘻走出:“今天算你的痛快话了,县主,我祝你早得贵婿,你成亲我早早来吃酒。”
    唐铁雪看着醉鬼摇摇晃晃离开视线,出神道:“说的更像一团乱线,可是,我却偏偏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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