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院门不久,便在河边遇见了裴俶。他是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准备离开。
    那时候她的意志并不算太坚定,可是他将她拖下了水,不断地蛊惑着她,令她在心慌意乱的时候以为自己是要离开他的,一定能离开的。
    裴俶后来才告诉她,那座所谓的孟氏宅院,根本就是他的宅院。
    他也很早就告诉过她,他是不会让她和晏既成婚,永远在一起的。
    这是一句大话,还是他早已经清楚该如何将他们两个人拆散,从彼此心里?
    他是怎么知道有那幅画的,又是怎么知道这幅画会令她方寸大乱。
    中秋那一夜,她从他身边跌跌撞撞的离开的时候,他其实还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只是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心思,没有时间去同他辩驳,非要他解释。
    “云蔚居?你还真是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无非是“云蔚”二字而已。
    晏既继续提醒她,“阿若,你与裴灵献究竟是如何相识的,他有没有做过一些令你觉得匪夷所思的事?”
    “仿佛你们很早之前就已经见过,总之……让你觉得他很不寻常。”
    不是疯子的那种不寻常,而是故弄玄虚,令人觉得他知道很多她的事。
    关于他们如何相识这件事,观若从来都没有真正告诉过他。裴俶更不会,他根本无从了解。
    他必须要让观若自己去想,得出和他一样的答案。
    才能同仇敌忾,才能对裴俶保持最高的戒备,永远都不会掉以轻心。
    观若在脑海中,将她与裴俶初相识的情形,全部都回忆了一遍。
    她以为她以为裴俶不过是个疯子,自来熟的疯子,见她柔弱可欺,便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她和他才是一路人,想要让她站在一起。
    或者是用这样的话语将她稳住,而后可以利用她,利用她的身份去伤害晏既,甚至是梁帝。
    可是他凭什么能够在他们刚刚进入安邑的时候就认定这一点,认定她一定是有用处的呢?
    裴俶不过是河东裴沽的一个庶子,究竟缘何能有翻江倒海的能耐,真的是因为他的聪明么?
    她知道晏既在提醒她什么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只有一个答案。
    观若摇了摇头,内心无比沮丧,“我根本就不记得前世我曾经见过他。”
    她分明应该是没有见过他的。前生她还没有走到河东,便被眉瑾带走,到云蔚山中藏了起来。
    裴俶到底还是个世家公子,没有理由到那样荒凉的地方来。
    晏既很快回答他,“在我从云蔚山离开之前,我也不曾见过他。”
    “可是我们没见过,对他没有印象,不代表他就从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
    荒郊野岭,有太多的地方可以藏身了。他们又从不曾设防。
    他说完这些话,又低下了头去,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些话,只怕又要戳到她的痛处。
    “前生我之所以会怀疑……怀疑是你在给我的白粥之中下了毒,是因为有人给我报信。”
    “那个人自称是我叔父生前的部下,承平十二年后四处漂泊,偶然流落到此处。”
    他和他的叔父关系是很好的,叔父待他,比父亲还要好。
    他的确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和那个人报过来的名姓与年纪,还有一些细碎的信息都能对上。
    “他说他看见你在城镇之上同梁帝的爪牙在一起鬼鬼祟祟,接过了一个小药包,将那药下在了那一日我们要喝的粥里。”
    “你转身去厨房拿小菜的时间里,他现了身,要我千万不能喝下去。”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信他,当着她的面喝了那碗粥,分明什么事都没有。
    他甚至在想,若是她真的要为了梁帝杀他,这一年所有的真心不过都是假象,他也愿意就这样葬在这假象里。
    反正在世人眼中,他也早已经不在了。该伤心的人,都已经伤心了一遍了。
    他总是那样天真的,家婆人亡的绝望与痛苦包裹着他的心,根本就弄不清楚在这山中之外的世间,每一日都在发生什么事。
    结果却是她自己的那一碗粥里有毒,他甚至来不及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解释……便再也不必解释了。
    就好像此时他也不必重申一遍前生的结局。
    “是裴灵献……会是裴灵献吗?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去谋害在那时根本已经微不足道,没有任何人在意的她?
    按今生之势,他分明应当把那碗粥给身为晏氏嫡子的晏既喝才对。
    可就算是他要杀他,又何必要弄出这么多的事?如今生一般随便派几个杀手,杀到云蔚山小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晏既的武艺便是再好,双拳难敌四手,总有支持不住的时候。
    那时他们都无依无靠,没有人会来这座小屋,他可以悄无声息地抹去所有的痕迹。
    裴俶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样安排,的确就是要她死,而后要晏既迫不得已的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观若几乎头疼欲裂,根本就没法理清楚这些事的因由。
    但是她忽略了一点,她下意识地将晏既对她说的一切,都当成真相在推断。
    他又有什么证据呢?
    “我……我死之后,你那个所谓叔父的部下又去了哪里?你去了哪里?”
    晏既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我那个叔父的部下帮着我将你埋葬,之后带给我一点我兄长晏晰之的消息。”
    他们正在与裴沽周旋,僵持不下,已经摆出了要同彼此开战的姿态。
    “你离世之后,我再没有理由避世,也就回到了晏氏军中,同裴氏开战。在那之后,我叔父的那个部下,仍旧不知所踪了。”
    “我死在你离世之后又两年。前生裴沽并没有这样短命,他好好地活到了承平十九年。”
    这是观若第一次听到,晏既平静地述说着他前生的死期。听到她死后这个世间所发生的事。
    “晏氏与裴氏在交战一段时间之后,又奇异地保持了和平,直到两年之后再开战。”
    他就是死在这一场战役里,不是裴氏的刀兵,而是他那两个亲兄弟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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