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已经摆过了龙门阵,观若也确信裴俶能收到消息,懂得审时度势。连日来观若的精神仍然是一直紧绷着的。
    只是丹阳城内外一直风平浪静,倒是显得她漏夜去寻晏既,告知他这件事,如同没事找事一般。
    这一日难得空闲,又是才下过雨,十分凉爽的天气,观若和萧翎以及蔺玉觅一起在夏家花园之中的凉亭里乘凉。
    连月来她们风餐露宿,在营帐里居住的时间多。在丹阳城中的夏宅里不过也是短暂停留而已。
    萧翾无心砍去宅邸之中的花朵,花园之中榴花开的如火如荼,也将近尾声了。
    萧翎摆弄着方才她和蔺玉觅一起折来的花朵,要将它们插到花瓶里去,四下摆弄着。
    “从前待在内宅里是长日无聊,午睡醒来慵一饷,柳叶双眉懒不描。到如今,哎呀,真是难得浮生半日闲了。”
    观若一双素手剥着枇杷,将它剥地如同一朵盛开的花一般,而后递给了蔺玉觅。
    “此时便当乐且乐吧。待到山阴城的消息传回来,大家便又都不得休息了。”
    从前派往山阴城的探子与细作一批又一批,最终都渺无音讯。可是不知道裴俶的打算,总归是不能完全定下心来。
    即便是要送人去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萧翎努了努嘴,“你能不能和我三姐学一学,春花秋月的时候,何必又要提起来这些叫人精神紧绷的事。”
    观若淡淡的笑了笑,“你手中的不是春花,抬头也不见秋月,脚下是丹阳城,如何能风花雪月的起来?”
    她举目远眺了一番,城中一切都很平静。高处有凉风习习,已然十分宜。
    “这是最后一筐枇杷了,待到吃完,便要等明年了。此时尝起来还是清甜的,这才是当下的事。”
    她们都不喜欢自己剥枇杷,在手上沾上难以洗去的黄色汁液,观若倒是不介意。
    她将手上这一个枇杷递给了萧翎,她倒是没有再废话了,很快接了过去。
    蔺玉觅笑着看着她们,故意道:“殷姐姐给翎姐姐的枇杷比给我的大。”
    无论她在晏氏众人面前能装出多成熟来,在观若面前总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她待观若有一种没由来的青睐和亲近,是在青华山彼此共过命运才催发出来的。
    观若望着她笑了笑,“方才我也是让你自己选的,你选的是小的,此时倒是来怪我。”
    “阿寻,你是被谁宠坏了,如今都不讲道理了?”
    眉瑾与蒋掣夫妇被晏既派遣出去攻打南阳,早在五月的时候,南阳也就姓了晏了。
    他们留在南阳,晏既身边的副将就只剩下刑炽一个,他每一日都被晏既支使的团团转,也就无暇如往常一般陪伴蔺玉觅了。
    蔺玉觅便取了萧翎的一朵栀子花来遮住了她如海棠一般嫣红的面容,“殷姐姐如今也学坏了,是跟谁学的?”
    她一面说,一面又看了萧翎一眼,同她挤了挤眼睛。
    萧翎的枇杷才吃到一半,见了蔺玉觅的眼神,便笑道:“你可不要看我,你殷姐姐本来就这样坏,可不是我教的。”
    “我家沅沅也常常被这坏人这样打趣,她比你还害羞呢。”
    萧翎和沅沅的事情,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萧翾知道并未置可否,保持了沉默。
    萧翎自己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也不怕被人知道的。
    她吃完了观若剥好的枇杷,话说到这里,以手支肘,定定的望着观若。
    “我听说有些人在有些人来丹阳城的第一夜,便漏夜过去寻他,说了大半夜的话。是因为有些人相思难禁么?”
    说话之间,观若已经又剥完了一个枇杷,尝了一口,满腔的清甜。
    “你一连说了三个‘有些人’,谁是你说的‘有些人’,我倒是听不懂。不过我曾经在夜半时去寻过晏将军,是奉大人之命谈论正事去的。”
    “我和他虽然只两个人单独说话,却是在院落里,那一夜月朗风清,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萧翎轻笑起来,“还说听不懂,这不就是不打自招了?你还是坦白交代,那一夜究竟是为什么去的。”
    “我可是听说大半夜的,你们两个人还下起了棋来,你出来的时候,兰桡手里还抱着一个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萧翎的消息倒是也很快,只是都是一些浅显的,没有什么用处的消息。
    “你要问我这个问题,便不要怪我不解风情,不懂得享受了。”
    这件事透露给萧翎知道,透露给蔺玉觅知道,其实已经都没有什么关系。这几日晏既演武都十分高调,就是要恐吓躲在暗处的敌人。
    战争离他们每个人都很近,她们也都能明白这其中的异常。
    要说起萧鹇,观若的心情到底还是低落了下去,她把那一夜她和萧翾的发现,同萧翎都诉说了一遍。
    她只是沉默而已,萧鹇毕竟和她是一起长大的,她听过这些事,心中想必也是百味杂陈。
    蔺玉觅却是最忍不得这些事的,“萧鹇已经是逝者,我便不想再说她的闲话了。只是这个裴灵献,实在是太卑鄙了。”
    “当年他从河东出来,一直被将军的手下搜寻追杀,如同丧家之犬的时候,是萧大人收留了他。”
    “他不仅反咬一口萧氏,投奔了梁帝这头老狗,还害死了萧大人的女儿。我真恨不得拿市井之中最恶毒的话来骂他,我……”
    大家闺秀,哪里知道什么市井人骂的粗鄙话。
    观若打断了蔺玉觅的话,因为她早已觉得为裴俶这样的人动一点情绪,都是不值得。
    “裴灵献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倒不必为他生气了。”
    “只要这一次能够一举拿下山阴城,他也就是瓮中之鳖,我不会再让他逃脱了。”
    裴俶活到如今,只怕对不起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便是最真心待他的珠楼娘子又如何,如今还不是重病缠身,恐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萧翾原本是要将她送到南郡羌族人聚居之地的,是她自己拒绝了。哪怕是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双腿,她也要走的离裴俶近一些。
    这才真真是“痴心错付”这四个字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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