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女生还是笑,这次带点娇嗔意思:“你胡说什么,这件事我们学校都快传遍了,又不是我特地去了解的。”
    “拉倒吧你……你自己都没发觉吗,你十句话里七句都离不开他,还有上次,他逃课你还替他打掩护,你可从来不说谎的,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乔司月稍稍转头,瞥见女生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笑意,和自己这些天在镜子里反复练习如何敛住笑容时的神态如出一辙。
    是喜欢的。她想。
    这个结论刚展露一角,女生从她身边走过,带来一阵清泠泠的茉莉花香。
    视线里的肌肤瓷白细腻,穿着淡粉色连衣裙,收腰设计,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双侧裙摆和发丝一样柔软轻盈。
    脸上的笑容明艳又鲜活。
    乔司月条件反射地垂下眼帘,不期然对上白色t恤上的米老鼠印花,往下是九分蓝色牛仔裤,伶仃的脚踝下套着一双浅米色帆布鞋,溅上些黑泥。
    不远处的拐角立着一面全身镜,清晰地映出十六岁的脸。
    这些年一点没晒黑,还是冷白皮,只不过是没有生气的白色,有种墙面被风雨蚕食剥落后泄底的年代感。
    书店里开着空调,冷气正对向乔司月,但她还是觉得又燥又热,像有团火在烧,烧得心肺有些疼。
    她又一次抬眼看向女生。
    似乎察觉到正被人注视着,女生的视线转过来。
    乔司月这才注意到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睫毛很长。
    “有事吗?”对面的声音有些迟疑。
    乔司月呼吸凝住,面上升起一种被抓包的羞赧,忙不迭摇了摇头。
    长发女生没放在心上,继续和身侧的伙伴交谈,这次换了个话题,“听大嘴说昨天他跟隔壁职高的在网吧火拼游戏,还把张巡那几个刺头打得屁滚尿流的。”
    “什么游戏啊?我之前听说他玩魔兽世界贼溜。”
    女生止不住笑,“什么魔兽世界,是□□堂。”
    交谈声慢慢远去。
    等人走后,乔司月才懈下堵在胸口的气,抿了抿干燥的唇,将随手拿来的习题册放回原处,挑出数学和地理两套试题,去柜台结账。
    玻璃自动门打开,屋外暗淡的世界跑进眼底。
    看这天气,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暴雨。
    乔司月刚从包里掏出雨伞,余光瞥见几个男生走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勾肩搭背的。
    最高的那个穿着灰色短袖连帽卫衣,牛仔中裤,小腿细长,落地时肌肉有明显的紧绷感。
    轰隆一声惊雷,他随手将卫衣帽子兜在头顶,刘海被压弯,几乎遮住了眼睛,露在外面的半截线条干净利落,同他腿部的肌肉纹理一样漂亮。
    乔司月心里也在打雷。
    寸头男生笑得没个正形,“你们是没看见,我们肆儿三百六十度无死角ko张巡后,那怂逼脸就跟西兰花一样,绿的没法看。”
    又是这个名字。
    在某些方面,女生的观察力极其敏锐,尤其牵扯到感情。
    经过一番剥丝抽茧,乔司月心里有了猜测:他应该就是那女生口中的lin yu si。
    lin yu si
    另外两个字怎么写呢?
    乔司月勉强让自己从翻涌的思绪中抽退,视线牢牢聚焦到一处。
    他勾着唇在笑,带点她从未见过的痞气,更多的是目空一切的傲然。
    天色很沉,暴雨倾泻而至。
    乔司月心脏随着一声轰鸣,快要炸开。
    他出现的突然,像初夏的这场暴雨,来得凶猛又热烈,不遮不掩地浇到她心里。
    遥遥驶来一辆的士,其中一位男生挥手拦下,几个人一起上了车,笑声跟着断了。
    乔司月脚步突地顿住,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站在地板收口处的扣条上一动不动。
    直到有人也从店里出来,肩膀与她相撞,才将她飘散已久的意识拉了回来。
    仿佛被鬼迷了心窍,她几乎不带犹豫地跑进雨里。
    没几秒,出租车连屁股影都看不见,她突地停下。
    回到家,整个人湿透。
    苏蓉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方惠珍一个人,见她狼狈的样子,也没说话,懒懒坐在沙发上。
    热水器时好时坏,乔司月险些被烫到,把洗澡时间缩短到五分钟,找件宽大的t恤换上,在卫生间草草吹干头发。
    回房后,拿出新买的习题,试图将他的身影从脑海里挤出。
    mp3一直处于待机状态,耳机一插上,张国荣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最后几句,让乔司月心口微热。
    狂风与暴雨/都因你燃烧
    一追再追/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
    原来多么可笑
    你是真正目标/一追再追
    她笔尖顿住,眼尾垂落。
    密密麻麻的黑色印刷体下,赫然立着一个“解”字。
    笔法遒劲潇洒,最后一笔挑起一个峰回路转的小勾,力度大到扎破薄纸。
    ——有解却无答。
    可就在今晚,乔司月第一次知道,单方面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不公平。
    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留给她一张转瞬即逝的侧脸,却能让她魂不守舍整整一天。
    第4章 她怎么会做这么羞耻的梦?
    这天过后,乔司月每晚都会梦到他。
    最荒唐的一次,是他们同坐在一张床上。
    像是故意的,他的眼神一刻不停地落在她身上,双手却搭在t恤下摆,缓慢向上卷起,露出分明的脊柱沟。
    腰腹间的肌肉,比想象中的还要匀称紧实。
    乔司月毫无防备被他往前一带,直接栽进他怀里,任由他瘦长的手指攫住自己的发,轻柔地往耳后揽。
    被他触碰到的耳垂迅速烧起来,心脏也一个劲地打着鼓,可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俯身,清冽的气息密密匝匝地包裹住她,嗓音里掺进去滚烫的欲念,“想接吻吗?”
    梦里的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每一帧画面都格外清晰。
    她点头,声音不似平日那般细软,又哑又涩,“如果是你的话,我想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乔司月大汗淋漓。
    直到洗漱完,梳妆镜里的脸还是红得可怕。
    疯了吧,她怎么会做这么羞耻的梦?
    身上的汗液黏糊难忍,乔司月拿起睡衣走进浴室,哪成想热水器彻底报废,她洗了足足五分钟的冷水澡,结束时牙关都在打颤。
    初夏洗冷水澡的下场是,当天夜里烧到三十九度八。
    病来如山倒,乔司月被苏蓉带到镇上最近的一家诊所挂了三瓶吊水,又回家躺了好几天,气色才有所好转。
    中途被方惠珍念叨过好多次,大意是说她没有公主命,倒被养出一身公主病,娇气到不行。
    说这些话时,方惠珍的音量没有收,乔司月在大老远外就能听到,唯一庆幸的是方惠珍用的南城方言,语言间的屏障成了乔司月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哪怕那会应该感到羞耻的人不是她。
    苏蓉对家用电器不甚了解,想等乔崇文出差回来后一起去城里买新的,所以这些天乔司月只能用烧开的热水混着冷水,潦草擦一遍身体。
    苏蓉也觉得这样麻烦,便给她一些零用钱,让她去附近的澡堂。
    傍晚,乔司月找到苏蓉说的地址,店面不大,里头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响。前台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瓜子壳铺了一桌。
    乔司月上前问:“你好,请问这里怎么收费的?”
    “泡澡五块钱,淋浴充钱后按时计费,”女人眼皮子都懒得掀,开门见山地问:“泡澡还是淋浴?”
    “淋浴。”
    她这才抬头看她眼,沾着椒盐的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卡,“押金十块,想充多少钱?”
    乔司月犹豫几秒,问:“洗一次澡大概要多少?”
    “五分钟的话,就几毛钱,往上叠加。”
    “先充一块。”乔司月把十元纸币推过去,又从兜里翻出两枚五毛钱的硬币。
    隐约听见一声嗤笑,她抬起头,女人已经把脸别过去。
    乔司月在柜台上抽了张纸,包住热水卡,用力攥在手心。
    澡堂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白色瓷砖缝隙里嵌进去很深的泥垢,女浴室门口贴着一张白纸,纸张受了潮,依稀辨认出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男士止步”,各色的劣质塑料拖鞋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起。
    乔司月挑出相对干净的一双穿上,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防滑垫,拉开门帘,热气迎面扑来。
    正中央是泡澡区,北面淋浴花洒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中间没有隔板,甚至没有帘子这种遮挡物,所有赤|裸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朦胧的白雾中。
    乔司月太阳穴突地一跳,随即涌上来浓重的生理性厌恶。
    她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地面湿滑,短短二十米的距离,差点滑倒两次。
    好不容易逃出去,隔壁男浴室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不一会,是两道有着天壤之别的音色,像在争执。
    乔司月脚步一顿,终于听清了里头的争吵声,没忍住朝那走了几步。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其中一道很像半小时前在路上遇到、好心给她指路的女生。
    苏悦柠之前路过几次澡堂,但从来没进去过,加上门口的男女标识已经被水汽糊成一团,一不留神就走错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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