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南死盯着舒眉的注目礼,被江澈敏锐地察觉到,暗中不无鄙夷又无限苍凉地一叹:他父亲刚刚去世,他一边守着灵堂竟然还一边起着色心。可怜山爷英雄一世却摊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看来我也不用白费唇舌跟他说什么了,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我。

    原本江澈还打算今天来拜祭后找机会试探一下李星南的口风,看他是否相信吴仁义的说辞,再决定是否对他告知自己对吴仁义的怀疑。尽管明知李星南与自己的关系一向有失和睦,他相信吴仁义的概率绝对要高得多,但江澈还是不免想要试一试。不过,在看到李星南守灵期间还不忘对舒眉起色心,他也就对这个花花公子彻底死心了。

    拜祭过后,江澈带着舒眉在灵堂没站多久就出来了。一来吊客太多,灵堂虽大却终究容量有限,前客要不停地让后客。二来他也实在不想让李星南那双色眼,频频扫向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们俩双双走出灵堂时,身穿一袭黑色真丝旗袍的烟波玉正好也前来吊唁。迎面遇上的那一刻,她正被负责接待吊客的主事先生领进去,不便停下打招呼,便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在堂外等一等她。

    江澈和舒眉在堂外等了几分钟后,行完礼的烟波玉款款出来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忧虑不安,轻声询问道:“江会长,舒小姐,你们是不是要走?我能不能搭一程便车啊?”

    舒眉点头道:“当然可以,一起走吧。”

    江澈直觉烟波玉叫住他不是只为搭便车那么简单。果然,上车后,烟波玉就试探着问:“江会长,山爷的死,并非吴仁义所说的那样,对吗?”

    目光一闪后,江澈忽然明了地问:“玉姑娘,你见过烟霞对吗?”

    舒眉也反应过来了,急切地追问:“啊,你见过烟霞,那她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李保山的死绝非吴仁义口头说的那么简单,这一点江澈和舒眉都有共识。

    事实上,出事当天傍晚,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时江澈就已经告诉过舒眉,李保山决定收拾吴仁义了。只要把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打压下去,大家就能过上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没想到事态发展却急转直下,结果竟是李保山死于非命,俞大维“犯上作乱”,吴仁义倒成了忠心护主的“忠臣”一名。

    李保山一死,金鑫商社名义上虽是少主李星南继任执掌大局,实际上控制局面的人非吴仁义莫属。首先他本来就是仅次于理事长的副理事长;其次他的能力也比李星南要强得多;最后他还因为“护主有功”得到了李星南的感激与信任;三管齐下,金鑫商社这个帝国他就算还不是真正的皇帝,起码也是摄政王一名了。

    吴仁义这样独揽大权的局面,让江澈对事实真相更加三缄其口。虽然那晚金鑫商社总社办公楼的血案发生后,江澈严重怀疑吴仁义才是真凶。可是楼里的死人已经不会开口说话了,也就没有证据证明他的猜测。

    不过,在听说几名死者中并无烟霞其人,江澈猜测也许是对质后李保山放烟霞先走了。如果她不在场,就等于有一个人证被留了下来。

    82|29. 独家发表

    这些天来,江澈一直在试图找到烟霞,也查出她当晚回过天香楼,可是人进了天香楼后却忽然没有踪影。 虽然并没有人见到她离开天香楼,可是楼里却死活找不到这个人了。

    这种现象,江澈很清楚一般只意味着一件事——人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多半就是直接扔进了秦淮河毁尸灭迹。

    仅有的一位证人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澈明白自己想要去指证吴仁义的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可是这个时候,烟波玉却作为一位间接的人证出现了。

    对于江澈的询问,烟波波一边点着头,一边声音凝重地说:“是,山爷死的那晚我见过烟霞,她当时告诉了我一些事。让我觉得,吴仁义他……很有问题。”

    出事那一晚,烟霞提前离开金鑫商社总社办公楼回到天香楼时,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遇烟波玉,毕竟她几个月前就从良嫁人跟了吴仁义。乍见之下,烟霞问得十分惊讶:“咦,你不是嫁给吴仁义当姨太太去了吗?怎么又回来做了?”

    当得知烟波玉已经成了吴家的下堂妾,烟霞并不追问原因就一口咬定:“一定是吴仁义对不住你,那家伙就不是好东西。知道吗?姑奶奶我的这条小命,就差一点就葬送在他手里了。”

    烟波玉听得一怔:“烟霞,你这话从何说起?吴仁义为什么会想要你的命呢?”

    烟霞于是把自己遭吴仁义算计背上黑锅的事细细说给她听,又说了不久前刚在金鑫商社总社发生的一幕,最后不无幸灾乐祸地道:“山爷知道了吴仁义一直在背后算计他非常生气。虽然他打发我先走了,但不难猜到接下去他一定要狠狠收拾吴仁义。咱们啊,明天就等着听落水狗挨打的消息吧。”

    烟霞的一番话,听得烟波玉心惊肉跳。她虽然跟了吴仁义好几个月,却一点都没察觉到他对李保山有贰心,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露过一星半点相关事宜。这个人的城府真是太深了,等闲人根本摸不到他的底。难怪他愿意把自己双手奉送给周鼎光,借此捞取军政势力的资本,原来是打着一朝称王的算盘呢。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李保山还是把他看透了,他这一下只怕要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与烟霞短暂的交谈过后,因为花厅里还有一位预约好的客人在等着,烟波玉不得不先离开她去招呼客人。等到陪那位客人打完茶围后再回去找她,却发现楼里上上下下都不见她的踪影,问门口守着的龟奴却又说没有见到她出门。

    烟霞忽然不见了,烟波玉当时就预感到情况恐怕不妙。等到次日新闻传来,李保山被俞大维枪杀伏尸于总社办公楼,她大惊失色之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看来山爷没有收拾掉吴仁义,反而遭了他的毒手。烟霞估计也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口,否则绝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就在天香楼里失了踪。

    烟波玉揣测出了案件的真相后,就想找个人说说话,那个人自然非江澈莫属。因为烟霞说过她是被江澈托人从汉口找回来的,也是江澈把她带去和李保山见面回话的,显然江澈对于吴仁义背叛李保山的事一清二楚。这些事跟他说再妥当不过了。

    只是,烟波玉不好直接去找江澈。因为她和他没有直接来往,在这种非常时刻一反常态地找上门去,万一被吴仁义察觉出什么风吹草动就不妙了。所以,她谨慎地决定去灵堂拜祭李保山时,再找机会与江澈自然而然地交谈。搭便车成了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反正她以前也搭过他的便车。

    奔驰的车厢可以彻底抛开隔墙有耳的隐忧,烟波玉毫无顾忌地将那晚与烟霞的谈话全部复述了一遍。江澈听得目光冷锐无比:“看来我没有猜错,恼羞成怒愤而杀人的其实是吴仁义,俞大维只是一个倒霉的替死鬼。”

    舒眉一脸惊骇又同情的表情说:“这个俞大维真是够倒霉的,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结果就成了替死鬼一个。”

    “何止他成了替死鬼。南少爷一回来就发了话,光俞大维一条命不足以偿还血债。接下来,他还要俞家老老小小十八口人命给他爹陪葬。”

    此言一出,别说舒眉了,连烟波玉都大吃一惊:“什么?南少爷还打算灭了俞家满门吗?”

    江澈一脸无奈地点点头,舒眉满脸于心不忍地问:“江澈,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们?俞大维是无辜的,他们一家老小就更无辜了。”

    “你放心吧,俞大维的两个儿子也不是软柿子。目前自保应该不成问题,暂时还轮不到我去出手搭救。”

    俞大维的两个儿子俞龙俞虎,从小跟着老子出来混江湖,可谓见多识广反应敏捷。听说自家老头子“杀”了李保山,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李星南肯定不会放过俞家满门,立刻就带着一家老小先遁了。江澈接到李星南的命令带刀手去血流俞家时,也故意找借口拖延了半日,等到他们赶到时俞家已经只剩一栋空宅。

    烟波玉又问:“江会长,那接下去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向警察局揭发吴仁义呢?”

    江澈果断摇头道:“不行,一没人证二没物证,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吴仁义不但让警方相信了他,还让李星南也相信了他。现在他稳稳地掌控着大局,我们如果贸贸然去告他才是真凶,除了给自己惹麻烦外绝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舒眉再是如何的正义感爆棚,恨不能立刻将真凶绳之于法,也不得不点头附和道:“是啊,现在的情况对吴仁义更有利,我们空口无凭说什么都没用,就别白白送上门去被他当靶子打了。”

    江澈更是一脸凝重地交代:“玉姑娘,你千万别让人知道烟霞告诉过你什么。不然,你一定会性命堪忧的。知道吗?”

    烟波玉听得脸色一白:“我明白。这件事除了告诉你们以外,我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把烟波玉送回她暂住的公寓楼下,江澈再次叮嘱了她一定要对自己所知所晓的一切保密后才驱车离开。离开前,还特意留了保安会所的办公号码给她:“玉姑娘,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不方便直接找我,就先打电话联系我吧。”

    烟波玉独自上楼返回公寓,打算换套衣服就去天香楼继续扮演她颠倒众生的名妓角色。当她穿着一袭华丽又高雅的宝蓝色苏绣旗袍款款走出公寓门时,意外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吴才。

    吴才是吴仁义的堂弟兼心腹,烟波玉以前经常看见他跟在吴仁义身边,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必有吴仁义登场。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吴仁义来了,可能就等在楼下的马车里。这个时候他突然跑来找她,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来找我做什么?不会是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吧?

    这个猜想让烟波玉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害怕,只是表面上竭力不流露出来,还刻意笑得越发妩媚娇柔,想先从吴才这里打探一些消息。

    “吴才,你怎么来了?是义哥想见我吗?”

    看着她绝美的笑容,吴才的眼神有片刻恍惚,尔后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来找你的。”

    微微松了一口气,烟波玉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进屋再说。”

    不由分说地挤进屋关上门后,吴才却久久地沉默无言。久得让烟波玉都有些奇怪,忍不住再次追问:“吴才,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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