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在罗汉床上,背后靠着松软的引枕,蔫蔫翻看记录。她熟悉流程后,查找信息的速度翻倍,很快就从一些看似琐碎的日常记录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官位越高越不会说确定的话,他们知道锦衣卫的德行,即便在家中也不会说的太明显。可是,王言卿天生擅识人,即便隔着纸张,也能判断出他们哪句是虚话,哪句是真话。
    王言卿翻着这些记录,心想陆珩每天接触这种东西,难怪他之前不想成亲。他行走黑暗中,每日看到的都是人性的自私龌龊,却依然能保持一颗磊落的大丈夫之心,实在难得。
    这样半躺着看书最容易困,王言卿第二本很快就要看完,她觉得眼睛有些累,靠在枕头上想休息一会,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她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手里的书已经被抽走了。
    她的肩膀稍稍动弹,旁边就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醒了?”
    王言卿看到是他,重新倒了回去,手背遮住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
    “你回来很久了吗?怎么不叫我?”
    “没有,刚回来。”陆珩抱住妻子纤细柔软的腰,搂着她坐起来。
    王言卿少年时学过武,四肢拉得修长,身上肌肤细腻紧致,纤秾合度,不像普通闺阁小姐那样全是松散的软肉,也不像一昧节食饿出来的骨瘦嶙峋,她身段匀称修长,抱在怀中手感极好。而且小时候拉伸过韧带,她身体柔韧度尤其好,摆什么姿势都可以,这一点深得陆珩欢心。
    陆珩怀中抱着刚睡醒慵懒无力的娇妻,连声音都不自觉变柔和了:“饿了吗?”
    王言卿靠在他胸膛上,有气无力点头。陆珩怕她刚睡醒冷,将毯子拉到她身上,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王言卿眉梢细细动了动,睁开眼,清凌凌看着他。陆珩在她的视线中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失笑:“我说的确实是辛苦你帮忙。不过,那方面也辛苦夫人了。”
    没皮没脸,王言卿没好气推开陆珩,自己坐好,道:“先用饭吧。”
    两人吃饭时,王言卿和他说了今日的进展,她说:“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有些地方不准,我在纸上记录了页码,你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不用。”陆珩按住她的手,说道,“你经手的东西,我信得过。别想这些了,先吃饭。”
    用饭后,王言卿陪他去书房办了会公务,然后一起回房。王言卿一直担心他又搞花招,幸好,今夜陆珩安分极了,一直到入寝都规规矩矩的。
    王言卿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好生睡一觉。
    有王言卿帮忙,只用了五天,陆珩就把皇帝交代的人调查清楚了。他照例进宫做口头报告,至于具体选谁做主帅,就不归陆珩操心了。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壬寅宫变的阴影渐渐淡去,朝堂上正式筹备起征讨倭寇一事。京城中的变动影响不了王言卿,她的生活安宁又规律,除了要适应陆珩夜里层出不穷的花样,被迫承受他仿佛永远发泄不完的精力,其他没什么不满的。
    二月底,皇帝力排众议,敲定时任南赣巡抚的右副都御史朱纨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防御倭寇。朱纨家境贫寒,是真正意义上的寒门子弟,既不属于郭勋这种老牌武将体系,也不属于以文官担任武职的南方士林体系,本人还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和朝中任何一派都不交好。
    现成的肥肉落到了外人口中,朝中许多臣子都不满意,一时吵吵嚷嚷,争辩不休。
    朝廷斗争永远不会平息,朝臣们为了倭寇争得面红耳赤时,京城女眷们已经欢欢喜喜准备起上巳节。上巳节是女眷难得能出门的节日,京中早就兴起踏青潮流,各金楼、布庄争相推出新品,出入各家府邸,一个个吹的天花乱坠,拼命吹嘘主顾貌美,夸赞自家衣服。
    镇远侯府内,一个媳妇头发梳得油亮,不住笑着说道:“侯夫人面皮白,这身遍地金极衬侯夫人气色,旁人穿大红显得局促,也就您新婚燕尔,气血丰盈,压得住这种霸道的颜色。”
    苏记布庄媳妇知道镇远侯夫人刚刚完婚,最近在京城中风头正劲,于是卯足劲恭维洪晚情。屋里传来低低的笑声,许多嬷嬷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洪晚情在这种视线中微红了脸,但眉宇间很受用,施恩般说道:“那就留下来吧。”
    苏记布庄媳妇一听洪晚情要买,喜不自胜,更加一箩筐往外倒好话,无非是夸赞洪晚情高贵美丽、受夫家宠爱云云。毕竟云锦号称寸锦寸金,遍地金是云锦中最贵,刚进门的新媳妇就敢花这么大手笔买衣服,就算京城中多豪门也少见。
    北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高官贵戚,公侯小姐更是一抓一大把,任你闺中再受宠,出了阁,就得受婆婆管制。婆婆和亲娘到底不同,亲娘愿意花大价钱打扮自己闺女,婆婆可未必。
    洪晚情定下了大红遍地金做上衣,之后又挑挑拣拣,在剩下的布料里挑裙子。上衣都这么贵了,裙子总不能露怯,洪晚情挑了许久,都没找到满意的布料。
    贵族人家讲究面子,哪怕囊中羞涩,在外做客也要把台面撑起来。洪晚情拖了许久,险些被拖成老姑娘,今年二月终于和傅霆州完婚了。她不肯让曾经的闺中蜜友看轻,对上巳节铆足了劲打扮,务必要艳惊四座。
    镇远侯府里有会做衣服的丫鬟,永平侯府也给她陪嫁了绣娘,可是,自家养的,如何比得上苏记这种从南京、苏杭高价聘请来的巧手。所以京中私库宽裕的夫人太太会从苏记挑布料、花样,然后让苏记绣娘量体裁衣,专门订做完全合自己心意的衣服。
    洪晚情在闺中就见识过这种架势,只不过以前都跟着姐姐妹妹一起匀布料,如今终于轮到她当家做主。洪晚情刚刚能自己管钱,满满都是新鲜感,压根不在意价钱,一心只想着美。
    洪晚情始终找不到完全合意的料子,她问苏记媳妇:“我记得前几天传言,南京织造织出来一种雪光缎,一共只得了两匹,高价送到京城了。听说这种雪光缎像红梅映雪,站在阳光底下每个角度光泽都不一样。这两匹布料听说就在你们苏记,今日怎么没带来?”
    洪晚情是新婚,要全身穿红。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哪个新嫁娘不希望自己美美的?雪光缎珍奇又漂亮,最难得的是两匹都是正红色,洪晚情自从听说后,就一直到处打听,想把雪光缎买到手。
    京城藏龙卧虎,她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拿不了头筹,但和人共分一匹也行。一匹布那么大,足够做好几条裙子了。
    苏记媳妇一听,心道不愧是永平侯府的闺秀,消息就是灵通。她正要说话,身后人忽然掐了下她手背,苏记媳妇嘴一顿,舌尖的话滚了一圈,立刻变了风向:“侯夫人您说笑了,南京织造的东西,我们小小一个布庄,哪拿得到呢?您不如看看这匹暗花缎,端庄贵气,最适合您这种新嫁娘。”
    苏记媳妇一脸堆笑,拼命推荐起其他布料,只字不提雪光缎。洪晚情有些失望,但她没有的东西别人也没有,说不定是那些人夸大呢。洪晚情打起精神,在剩下几匹布料中来回挑选,终于选定了其中一匹暗花缎。
    选布料、量身体,这一通折腾下来,半天过去了。苏记带着布料和花样离开,等上巳节前,她们会派人将成衣送过来。洪晚情送走苏记的人,虽然永平侯是戍边武将,但对她们这些女儿教养很严,一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洪晚情明明没干什么,此时就有些累了。
    她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忍不住看了眼天色,问:“侯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前院和老侯爷的旧部说话呢。”
    洪晚情哦了一声,悻悻道:“原来有客啊。你们去给侯爷送些糕点,让侯爷今日早点回来。朝事虽然重要,也不能总睡书房。”
    “是。”
    丫鬟领命退下。陪嫁嬷嬷看洪晚情有些低落的样子,走近了给洪晚情捏肩,慢慢劝道:“侯夫人,最近朝廷正讨论兴兵打倭寇的事呢,老爷、武定侯都很关注,姑爷年轻气盛,刚刚从大同提拔回来,肯定也是这次出征的热议人选。侯爷是干大事的人,自然不会耽于儿女情长,您要体谅体谅。”
    洪晚情叹气,对着自己的陪嫁嬷嬷,她也终于能说两句窝心话:“我明白,哪个有志男儿会成天厮混内宅?可是,我才刚刚过门,侯爷就成天往外跑,连婚房也不回,是不是太冷淡了?”
    陪嫁嬷嬷比洪晚情多活了二十年,见惯了男女这些事。她其实对傅霆州的态度不乐观,男人实际的很,他们要是喜欢,再忙再累也总能腾出时间,而傅霆州从订婚起就一直推拖,好容易成婚,正常男人哪怕因为新鲜都会和妻子腻歪一两个月,可是傅霆州对洪晚情却很平淡,除了新婚那三天,后面鲜少进房。
    这可不太像是好兆头。
    陪嫁嬷嬷不由想起之前的听闻,据说傅霆州有一个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婚事都订好了,因为永平侯府才作罢。洪家一直知道这件事,永平侯不在意,对男人们来说,他们要的是政治联合,傅霆州身边有几个女人根本无足轻重;永平侯夫人也知道,但她不放在心上。
    洪晚情过门前,永平侯夫人包括陪嫁嬷嬷都觉得区区一个民女,如何和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比?傅霆州有了新人,肯定很快就忘了旧青梅。
    但现在,陪嫁嬷嬷觉得事情有点脱缰了。
    傅霆州对那位前未婚妻的感情,远比她们想象的深刻。哪怕人不在府中,依然能让傅霆州闷闷不乐。
    陪嫁嬷嬷觉得有些棘手,可是面对洪晚情,她肯定不能说实话,依然用侯爷忙、无暇儿女情长那一套来安慰。洪晚情听嬷嬷说了半天,重新说服了自己,眉宇间安宁下来。
    陪嫁嬷嬷见洪晚情这样,心中暗暗叹息。她甚至有些后悔,在永平侯夫人明知王言卿的存在还坚持让洪晚情嫁过来的时候,她应该劝一劝夫人的。现在木已成舟,陪嫁嬷嬷唯有希望男人的劣根性尽快起效,傅霆州吃不到见不到,或许慢慢就放下了。
    洪晚情已经说起上巳节的事情,陪嫁嬷嬷也打起精神,笑着恭维洪晚情:“侯夫人放心,您在闺中就素有美名,如今又是新婚,在上巳节定能艳惊四座,拔得头筹。”
    洪晚情道:“嬷嬷,这些话你不要说了,让人听到了笑话。京中夫人太太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
    她虽然这样说,眉宇间却有得意。舅舅是勋贵之首武定侯,夫婿是势头最劲的镇远侯,洪晚情自订婚后就备受瞩目,不知道被多少人奉承过命好。有她珠玉在前,京城中还有哪位新妇比得过她呢?
    风吹杨柳,很快,上巳节到了。三月三这天,京城宝马雕车,衣香满路,京郊河畔更是早早就支满了行障,供达官贵人游玩。
    贵族女眷讲究多,不能被人轻易看到容貌身形,哪怕来河边踏青,也要用锦缎把路围出来,省得被平民冲撞。从清早起,河边欢声笑语不断,官宦太太、王孙公主、富商豪门携家到河边祓禊,古时本是为了除病畔浴,如今,上巳节早已成为郊游、社交的场所。
    春风拂面,百花盛放,连河水仿佛都带着香粉味。一位官太太忙着带女儿交际,这时身后传来辚辚车轮声,官太太没有在意,随意瞟了一眼。她收回视线后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
    官太太连忙转身,又是讨好又是畏惧,笑着对来人行礼:“陆大人万安。都督今日得闲,竟也来水边祓禊?”
    陆珩下马,淡淡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随后就去车边扶王言卿下车,毫无应话的意思。以他如今的身份,哪怕亲临路口,都没太多人敢围上来。
    官太太被陆珩忽视也不恼,脸上依然笑吟吟的。她看向马车,有点奇怪里面是谁。天底下值得陆珩亲自护送的,恐怕唯有皇帝了吧?
    但宫里没听说圣驾要出来啊。
    官太太正嘀咕着,见到车门被一双素手推开,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楚腰蛴领、仙姿佚貌的女子,她一身明艳的红,偏偏皮肤极白,站在阳光下,明灿灿的近乎发光。
    而令京中众人闻风丧胆、号称笑面阎罗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珩,看到这个女子时竟然流露出笑意,亲自上前扶着她下车。
    官太太觉得自己眼瞎了,她竟然从陆珩身上看出些许能称为温柔的神色?她愣了半晌,骤然反应过来。
    天底下值得让陆珩亲自护送的,除了皇帝,还有他的夫人啊。
    第120章 冤家
    官太太看到陆珩身边的女人才想起来,今年正月陆珩已经成婚,和镇远侯大婚只隔了半个月。因为他们两人接连成婚,还都是年轻英俊、年少有为的朝廷重员,京中为此津津乐道许久。
    但是婚后,陆夫人深居简出,行踪神秘,而镇远侯夫人洪晚情却高调出席各家宴会,两厢对比,众人的关注都转移向号称天作之合的镇远侯府、武定侯府联姻,几乎忘了另一对新人。
    只怪陆珩名声太差,众人一提起他率先想到的都是抄家、酷刑、逼供、强权,实在没法把陪妻子出门这种事和他对应在一起。
    官太太又望了眼王言卿,乌发雪肤,螓首蛾眉,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她从马车上走下,体态十分美好。陆珩今日没穿飞鱼服,而穿了身墨紫色圆领袍,内衬朱红色贴里,腰系金镶玉绦环,宽大的下摆因贴里褶子略显外张,越发显得他宽肩窄臀,细腰长腿。陆珩在车下接着她,眼神柔和,远远看着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官太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陆珩,心中感慨万千,陆珩对外出了名的心黑手毒,然而对着自己妻子,竟然十分温柔。官太太再想想那些在外没什么能耐,在家里倒大呼小喝的男人,内心十分复杂。
    王言卿扶着陆珩的手走下马车,她扫过热闹的河畔,抬眸,似笑非笑地睨着陆珩:“原来上巳节有这么多人啊。我还以为,这次又在庄园踏青呢。”
    王言卿失忆两年,在陆府度过了好几个上巳节。之前那次,陆珩以人多为由,直接带着王言卿去了他京郊的庄园,就是在那里,失忆的王言卿第一次见到傅霆州。
    曾经王言卿以为陆珩担心安全,不愿意带她去人多的场合,恢复记忆后她才明白,是他心虚,不敢带她去人多的地方。
    陆珩替自己叹气,他握紧王言卿的纤手,笑道:“夫人饶命,过去的事就翻篇吧。”
    陆珩这桩婚成得非常坎坷,大婚当天被倭寇袭击,新娘子恢复记忆,闹着要和他分开。陆珩一边捉拿刺客,一边还要稳住自己夫人。后面紧接着壬寅宫变,陆珩宫城、王宅、陆府三头跑,更没有时间理会外人了。
    所以王言卿自成婚后,还没有公开露面,陆珩一方面担心她在府里闷,另一方面也是想带着她宣告天下,所以在上巳这天特意调出一天假,陪王言卿到京郊河畔踏青。
    他自己不干人事在前,被夫人挤兑也无话可说。反正现在人是他的,说几句又不痛不痒,陆珩非常看得开,任由她去了。
    河边,傅霆州百无聊赖地听着女子寒暄。女子们见面,所谈无非胭脂水粉、衣服首饰,或者谁家又纳了新人,谁的孩子要过满月酒。而洪晚情有心显摆,这一路走走停停,见了谁都要聊两句,傅霆州被迫听着重复而无趣的谈话内容,内心不耐烦至极。
    可是碍于母亲的话,他无法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洪晚情寒暄完毕。傅家几个小姐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陈氏托洪晚情帮小姑子们相看,此行关系到妹妹们的终身,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傅霆州想拒绝都无法。
    其实傅霆州知道,陈氏表面上托洪晚情相婿,其实是想方设法增加他和洪晚情相处的机会。傅霆州按照陈氏的意愿成婚,他履行完新婚的义务后,就很少回后院。
    他和武定侯的交易中只包括同气连枝,给洪氏女正妻的体面,并不包括对洪氏女好。既然母亲和祖母想要让他娶她,那他如她们所愿,之后的事情,恕他无可奉陪。
    他人生的计划中,从来也没有洪氏女这一环。他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给洪家女正妻的名分,但不许插手他的私事,至于嫁过来的是谁,都没有区别。傅霆州也不知道永平侯夫人和洪晚情误会了什么,为什么一厢情愿觉得成婚后可以改变他。
    他花了二十多年,都没法改变自己。
    洪晚情逢人就停下来攀谈,傅家小姐们跟在洪晚情身后,得体笑着,给对方太太展示自己的仪容品德。傅霆州站在女眷后方,近乎忍耐地等着洪晚情说完。
    傅霆州挺拔高大,不苟言笑,是很有阳刚气的好看,哪怕他面色冷硬、一言不发,也频频吸引女人注目。
    许太太正好和洪晚情遇见,两人说话时,许太太的视线不由自主跑到傅霆州那边去。
    近距离打量,越看越无可挑剔。许太太心中感叹,不愧是能让圣上破例的唯二之人啊。才二十出头就继承了侯爵,有战功傍身,又有武定侯推举,前程可以预见的光明坦荡。
    而傅霆州本人也长得好,身材高大,劲腰长腿,没有京城勋贵子弟的轻浮气,也没有中年男子的油腻浮肿,英气和权势完美融合在一起,尤其他刚从前线战场下来,气质冷酷肃杀,看着就可靠。
    能有这样一个人当夫婿,是多少女人羡慕不来的福气,许太太想着,半是调笑半是捧场地说道:“侯夫人在闺中时就是出了名的秀丽,没想到成婚后,越发光彩照人。镇远侯和侯夫人新婚燕尔,真是让人羡慕呢。”
    洪晚情自从婚后,总是被开些不大不小的荤玩笑,她装作听不懂,笑笑也就过去了。今日当着傅霆州的面,洪晚情变得格外羞涩,她抿嘴不好意思地笑,悄悄去看傅霆州,却发现他面无表情,唇角压抑着,看着甚至有些不耐烦。
    洪晚情迎头一捧凉水,隐秘的雀跃荡然无存。她想,傅霆州是个严肃正派的人,肯定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洪晚情便也勉励笑笑,对许太太说道:“许太太,您勿要捉弄我。我蒲柳之姿,哪敢当这种不自量力的话,您太抬举我了。”
    “怎么就不自量力了?”许太太说道,“我在京中待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美人见过不少,你们这一辈新人中,论起家世皮相,还有谁比得过你?你呀,不要自谦了,你若是蒲柳之姿,京中还有谁敢称美人?”
    贵族女眷相互称赞年轻美丽是常态,傅霆州明白不该较真,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家世不论,仅说容貌,洪晚情可差远了。
    傅霆州微怔,敛眸自嘲一笑。现在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走了。
    洪晚情被这些话捧的得意,她笑着推辞,许太太看明白洪晚情的态度,玩笑越发肆无忌惮:“不过美人是花,再天生丽质的容颜也需要土壤滋养,侯夫人嫁给镇远侯,才是真正找了个好归宿。你们两人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站在一起登对的不得了,有你们两人在,这半边天都亮堂了。”
    他们几个人站在河道拐弯处,身后被花木围住,需要转过树丛才能看清后面。洪晚情和许太太正你来我往吹捧,身后忽然传来骚动声,有人快步走动、让道,其中还夹杂着问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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