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情况?还是头一回夜不归宿的大情况??”
    半桌目光罩过来。
    斜对旁,低头默默扒饭的女孩耳垂都快红透了。
    江肆停了筷子,几秒后还是开口了,照旧眼皮也没掀一下:“觉都不够睡,能有什么情况。”
    “哎哟,大半夜不睡觉能干什么呀?还不是陪新女朋友去酒店度——”
    那边颜色玩笑还没开起来。
    “小朋友还在,”江肆兀地懒声插了句,“注意点影响。”
    “?”
    一桌人寂静里,迷茫地从头看到尾,才总算确定了“小朋友”大概可能指的是哪一拨。
    有人憋不住笑:“不是,人家最多是小学妹,怎么就小朋友了,江副主席你这过分了啊。”
    “哦,”江肆支起眼,没什么征兆地,他转头望向斜对旁的女孩,“过分么。”
    “——”
    焦点来得猝不及防。
    宋晚栀被笋丝呛了下,好不容易咽下,顾不得说话就慌张地低下头压着咳起来。
    康婕和王意萱也不好意思“装死”了,一边给宋晚栀递水,一边朝江肆尴尬地喊学长。
    实验室其他人意外:“还真是认识的学妹啊?”
    “嗯,”江肆懒洋洋应了,从某个不敢看他的小姑娘那儿落回眼,“自一班的大一新生,开学素拓我带的队。”
    “噢噢,余副院长拉你做苦力那次。”
    “胡说!这等好事怎能叫苦力??我也想去!”
    “哎哎哎你们别乱,学妹们都怎么称呼呀?”
    王意萱这会儿还在无地自容的羞耻状态,宋晚栀的咳声也刚止住,咳得面沁潮红,康婕只得主动揽过话头:
    “我是康婕,这是王意萱,这是宋晚……”
    “宋栀子。”某人又懒声插了一杠。
    “?”
    在其余人错愕的眼神下,江肆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白藕片:“我高中同校的学妹。”
    “!?”
    康婕和王意萱都顾不得纠正了,震惊地扭头看向宋晚栀。
    宋晚栀听得纠结。
    江肆这才回眸:“我记不太清了,没叫错吧。”
    “……”憋了几秒,宋晚栀没看他,纠正,“宋晚栀。晚上的晚。”
    “哦,”江肆语气散漫,听不出什么诚意,“抱歉。”
    “……”
    一顿午餐吃得像把自己扔在油锅里煎炸烹炒,宋晚栀三人又扛了半分钟,终于端起餐盘先离开了。
    学长们阳光灿烂地和学妹们告别。
    江肆坐在其中,一眼未抬。
    直等到三人转身离开,他才像随意起了视线,缀上其中一道背影。
    还是跛着的,程度似乎也没比一周前轻。
    治不好的么。
    “江肆,”旁边那个叫关嘉的研一男生突然凑过来,低声问,“你是特意的吧?”
    “什么。”江肆落回眼。
    “叫错名字,”关嘉说,“以你的记忆力,不去记的不用提,记了的怎么可能记错?”
    江肆没反驳。
    关嘉看他的表情更微妙:“你这是,什么时候学会欺负学妹的?”
    “欺负?”江肆笑了,“这算么。”
    “算。”
    江肆停了一两秒,点头,语气漫不经心的:“那就算了。”
    他低头望了眼筷旁,空气中那种似有若无的茶香已经闻不到了,连带一起消散掉的好像还有食欲。
    江肆沉默片刻,放下筷子,单手勾起餐盘:“我吃完了,回去补觉。你们吃吧。”
    关嘉茫然盯着那道起身离开的背影。
    几秒后,关嘉转向坐江肆对面的人:“你说他那句的意思是‘那就算/了’,还是‘那就/算了’?”
    “啊?”对方很懵,“有区别吗?”
    关嘉严肃:“天壤之别。”
    “……?”
    ·
    宋晚栀由于隐瞒和江肆高中同校的事情,被王意萱怨念地谴责了数日。
    到周五还没过去。
    晚上是校学生会第一轮面试,组织部和宣传部的等候区安排在同一间大教室,宋晚栀也就和王意萱坐在一起等学生会的学长学姐叫号。
    两人排得靠后,最先领走的面试第一批和备试第二批里都没有她们。
    王意萱紧张地背了会儿网上搜的面试题,发现临阵磨枪的效率低到发指后,她干脆放弃了,蔫蔫地靠到宋晚栀肩上:“完了栀栀,我感觉我第一轮就过不了。”
    “…不会的。”
    宋晚栀薄肩微绷。
    她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哪怕是同性的王意萱靠过来,颈窝的敏感处被陌生气息“威胁”到的感觉也依然让她本能地想躲开点。
    “好羡慕你啊,你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不紧张、超淡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气场吗?”
    “没有,”宋晚栀轻声说,“我也会紧张。”
    尤其是,一看到某个人。
    她所有的理智和从容都会变成不知所措的慌张。
    “哎你说,”王意萱突然坐直了,眼睛晶亮,“江肆学长会不会看在你是他高中学妹、我们又是他同系亲学妹的面子上,对我们宽容一点!”
    宋晚栀蹙起眉:“即便是副主席,也不能干涉各部门的内部纳新。江肆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喔……”
    “而且,你们不要误会,我和他只能勉强算认识,”宋晚栀沉默了下,才轻声说,“江肆高中时候不认识我,之前我们母校同学组织校友聚会,他才知道的。”
    “嗯?”王意萱一愣,随即了然嬉笑,“怎么可能,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是真的,”宋晚栀低了低眼,“来s大前,我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哎?”
    王意萱惊讶的神情让宋晚栀心里的涩意多了一重。
    或许她说的并不准确。严格来说,她是与江肆说过一句话的,在高一下学期,安乔的大礼堂里。
    安乔历年都有高年级优秀学长的经验分享,而江肆是高三当之无愧的第一代表。
    那天他站在大礼堂最低点的台上,扶着话筒的模样比前面哪一个都随意,被扩音器放大的声线松懒散漫,眉眼间却尽是少年人的张扬与桀骜。
    “理想院校?没有理想的,”他淡定地翻过问题,“s大吧,算及格了。”
    对安乔学生来说高不可攀的第一学府,在那人口中好像比去校外小超市一趟还简单。
    大礼堂里所有得以参加的学生纷纷笑和鼓掌,宋晚栀却默默记住了。
    然后是有限名额的优秀学长们的手写祝福,年级前十的学弟学妹们迫不及待地上前。宋晚栀站在其中,按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她记得走到他面前的那条路格外短暂又格外漫长。
    最后她隔着红布桌围停在他面前,桌后椅里的那人懒扶着额,桃花眼敛着散漫的笑,和旁边男生聊傍晚的篮球赛约,并未分半点注意力给她。
    于那时的他来说,她只是安乔无数陌生的学弟学妹中的一个,没什么特殊的。
    在他惯性落笔前,她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口:“我想去s大。”
    “……”
    那短暂的几秒里,桌后的人懒洋洋地支了下眼,漆黑眸子在她身上拂过,然后毫无波澜地落回去。
    他咬着笔帽,墨迹张扬随意。
    只一句话——
    【山高水远,s大再见。】
    ……
    山高水远,s大再见。
    就这一句话,宋晚栀记了整整三年。
    在高三每一个让她崩溃和哭泣的深夜,都是靠着那张被她用塑料薄膜压膜封起的纸片才撑过去,她咬着牙把一次次被击败得粉碎的自己重新拼起来,朝着那条黑漆漆的孤独又冷清的路走下去。
    一路踉跄,一路跌跌撞撞。
    唯其所幸,她终于还是走到这里。
    “——宋晚栀?”
    突然的声音,将宋晚栀从那条崎岖的单人路上拽回了明亮的教室里。
    “哇,栀栀到你了!加油!别紧张!”王意萱弯着腰朝她攥拳。
    “嗯,”女孩敛下情绪,轻轻点头,“你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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