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王冷冷道:“活口呢?”

    “哎呀,忘了!”浔阳王妃捂着嘴惊呼:“人家一激动就把他的脑袋割了,忘了留活口了怎么办!讨厌了啦,这下子问不出谁是指使他们的人啦!”

    对这小姑奶奶,天英帝是哭笑不得,只得好言哄了几句,请浔阳王妃不要在意,跟着浔阳王好好在顺京休养就成。

    而本该早早就过来看顾萧瑟瑟的萧恪,却直到这个时候才过来,担心的问道:“瑟瑟,你没事吧,你要是有点闪失,我该怎么办!”

    “劳爹担心了,我没有受伤。”萧瑟瑟浅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看得出来,萧恪对她的担心,竟还不及天英帝十分之一。

    宫宴上出了这种事,酒席是吃不下去了。

    众人得以回去平静下心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刺杀针对的是北魏使节,显然是要破坏两国和平,再度激起北魏的侵略心。

    如此恶劣的目的,让天英帝的心高高悬起。

    能在舞人中安插刺客,不仅说明主使者准备充分,更说明他在宫里有眼线,能深入到内廷。

    这样危险的人,必须得揪出来才能安心!

    “御林军统帅何在,护送使节大人回驿馆休息!”天英帝下了命令。

    御林军统帅立刻接旨,送惊魂甫定的北魏使节离开了焦阑殿,护送回去。

    看着焦阑殿里宾客渐散,浔阳王一壶好酒也喝尽了。倒了倒酒坛子,倒出最后半樽,喝下一口,蓝色眼眸骤寒,冷冷低哼。

    见他这样子,浔阳王妃心领会神,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主使者是谁啦?”

    浔阳王看了她一眼。

    “你说啊,说啊说啊说啊!”

    浔阳王不语,手里酒樽一倾,樽口冲着的方向,正好站着一人。

    浔阳王妃看过去,一望到那人,吃惊道:“你确定啊。”

    浔阳王点头。

    浔阳王妃骂道:“这答案真不可思议,那男人什么东西嘛!”接着扯了扯浔阳王的耳朵,道:“人家不会说出去的,让这帮人自己调查就好了。还有,这两天人家要去萧瑟瑟他们家住,你自己吃好喝好,不要太想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高估你了

    夜深了,玉忘言和萧瑟瑟离开了焦阑殿。

    尽管天气已经很暖,可萧瑟瑟身子还有些凉。玉忘言将大氅脱下,覆在萧瑟瑟的身上,帮她系上了带子。

    他的衣服,萧瑟瑟穿着定是有些大,还好没有拖地,但下台阶的时候还是要小心脚下。

    玉忘言搂着萧瑟瑟,一步一步的带着她走下台阶,直到完全到了平地,在放心的露出浅笑。

    “瑟瑟,我们回去吧。”

    刚说完这话,玉忘言就瞥见,暗处的树木后,一道黑幽幽的人影走出。

    当那人的脸完全从昏光中浮现时,两个人心里暗惊。

    萧瑟瑟福了福身,“父王。”

    玉忘言问:“父王,您不是已经先行离开了吗?”他记得,一炷香的时间前,父王就出了焦阑殿。

    “我在等你。”晋王的语调莫名的冷淡。

    玉忘言的眸底,不着痕迹的晦暗下去,道:“我与瑟瑟同父王回府。”

    晋王冷冷道:“你让人把瑟瑟先送回去。”

    “父王……”某种念头闪现在玉忘言的脑海深处,有些可怕,他不敢深思,但脸上已经波澜不惊,道一声:“请父王稍等。”

    “忘言,我自己出宫去就好了。”萧瑟瑟说着,大致明白父子二人要谈的事情,她不适合听。

    玉忘言皱眉说:“你刚刚受了惊吓,我送你去宫门。”

    “没关系的忘言,我可以自己去,还有些宾客呢,我和他们同路就是了。”萧瑟瑟摇摇头。

    这时候,浔阳王妃尖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在这静谧的帝宫里,显得尤为聒噪。

    “瑾王,我不是都说了晚上住你家吗?你跑那么快干嘛!哎呀,晋王也在!正好,你们父子聊去吧,我跟萧瑟瑟先去你家了!”

    玉忘言盯着浔阳王妃,后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带着咋咋呼呼的笑容。

    浔阳王就在她身后,一双蓝色的眼,冷冷看向玉忘言,朝他点点头,不说一个字。

    萧瑟瑟柔声浅笑:“忘言,你放心吧,有浔阳王妃护着我,没事的。”

    “对啊,我多厉害!”浔阳王妃也不客气,跑过来拉了萧瑟瑟的手,“好啦,男人聊男人的,女人聊女人的,咱们走咯!”

    想到浔阳王妃的实力,玉忘言放下心来,给浔阳王拱手施礼后,便朝着晋王去了。

    夜里的帝宫,静谧、森严、肃杀。

    飞檐翘角上的一排吻兽,被月色投射下一排诡异的暗影,和幽篁树影交错在一起,阴森森的,将孤凉冰冷的氛围凸显到极致。

    踩着一地斑驳的乱影,父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玉忘言跟着晋王,看着他略微佝偻的背影,漫步似的,久久不停下脚步,一直带着他,到了湖边。

    玉忘言还记得,上次宫宴,他就是在这座湖边,见到了玉倾寒和玉魄的生母荣嫔。

    晋王停下了,他的衣衫,和湖水的颜色一样浓重,从玉忘言的角度看去,两抹颜色溶溶不分。

    晋王转过身来,盯着玉忘言,问道:“近来有探望过你母妃吗?”

    玉忘言道:“自上一任大理寺卿的事起,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潜入秋水殿,我本想今晚去探望。”

    “今晚?”晋王低不可闻的哼了声,“要不是我刚才叫住你,今晚,你就跟这萧瑟瑟直接回去了。”

    玉忘言语调一沉,“父王此话何意。”

    “还需要我解释给你吗?”晋王看了眼地上,脚边的一块石头,棱角分明。他将石头踢到湖里,咕咚一声,在静谧的夜下很是响亮。

    “是我失策了,早就该考虑到,萧瑟瑟或许哪一天就不再是傻子。”

    玉忘言眯了眯眼,认真道:“这些机密之事,我不会透露给瑟瑟。”

    “你是害怕将她卷进来吧。”晋王冷冷的说。

    “亦是怕父王麻烦。”玉忘言回道。

    “是吗……”晋王的语气里,有些失望和恼怒,不知怎的竟还有种难以察觉的怨恨。

    “忘言,这些时日,你与湖阳赵氏的争斗,做得很好,增加了我们的势力,也稳住了塘城萧氏……从你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家仇深似海,除了你母妃,你不该再对其他任何女人有感情。张锦瑟的出现已经令我甚为不满,后来让你娶萧瑟瑟也是因为她好操纵。可现在,萧瑟瑟聪明了。聪明,不就危险了吗?你却被她迷惑,不知这世上最危险的事就是动情。”

    “瑟瑟不会妨碍到我们。”玉忘言加重了语气,“我以性命担保。”

    晋王的眼中,恨意更为尖锐。他转过身去,低道:“知子莫若父,你是我儿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以你的痴情,你不该爱上萧瑟瑟。所以,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哪里出了差错……”

    “感情之事,没人能说准。”

    “我始终不信。”晋王冷冷道:“我甚至一度认为,你爱上萧瑟瑟是因为……张锦瑟死后化作她的模样。”

    这最后一句,令玉忘言瞬间忘了呼吸。身体里突如其来的冷意,在扩散向他的千络百脉。

    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动,生怕稍微一点动作就会泄露内心的狂颤。

    瑟瑟的身份,是他无论如何都要瞒住的事。尤其是他知道父王对瑟瑟有杀心。这种情况下,要是再让父王想到借尸还魂那一层,一定会更加芥蒂瑟瑟的复杂而对她下杀手。

    他不能允许瑟瑟受一丝的伤害!

    “你怎么不说话?”晋王幽幽问着。

    玉忘言看着他的背影,再开口时,声音稳定而平静,“我原也以为不会爱上瑟瑟,但还是被她感动了。”

    “被感动……”晋王失望的叹道:“是我老了,自以为了解你,却还是高估了你的克制力……”

    闻言,玉忘言心头一松。看来父王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想到那一层。

    “算了,去探望你母妃吧。”晋王有些无奈。

    玉忘言道:“父王腰背不好,我先送您出宫。”

    “不必,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儿。”晋王没有回头。

    望着这至亲的背影,在夜色下显得是那么萧条,玉忘言忽然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母亲,父王的那些侧妃从不正眼看他,她们的眼神不是怨怼、就是恐惧。而她们的孩子,也像是躲避着瘟神一样,仿佛是将他当作府里的怪物。

    那时候,他日日被灌输着对天英帝的恨意,多么渴望能一朝长大,好覆了这玉氏皇族,救出母妃。

    可是,当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到了今天,他羽翼丰满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时,父王却老了、不再指望他听话了。

    玉忘言的心里一阵酸涩,爱情是情,亲情也同样是情。

    他爱瑟瑟,也爱父王,正是因为对父王的爱,所以,有些事情,他不能不问出口。

    “父王,在走之前,有件事想问您。”

    玉忘言冷静的确认了四下无人,道:“在舞人里安插刺客,意图刺杀北魏使节之事,幕后主使,可是父王?”

    晋王不语。

    “这是承认之意?”玉忘言苦笑再问。

    晋王叹了口气,瞅着自己的胳膊,道:“我手臂中了一刀,还是被你怀疑了。”

    玉忘言道:“父王有言,知子莫若父。我身为儿子,同样了解父王。”

    言至于此,语气重了下去,“父王,与玉氏和天英帝的仇恨是私人恩怨,但挑起北魏和大尧战火,则将波及无辜百姓。此等做法,我无法认同。”

    晋王冷冷道:“为什么无法认同,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玉忘言的心一凉,道:“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人性命于不顾。若是今晚北魏使节死在了焦阑殿,北魏国以此为由,再与大尧爆发战争,届时多少人要流离失所、痛失亲人。”

    “这么说……你想要大义灭亲,将我揭发?”晋王冷冷问着。

    玉忘言沉然道:“……绝不会!天知地知,你我各知罢了。”父王和瑟瑟一样,都是他最亲的人。他是重情的人,做不到以大义为先。

    “父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玉忘言望着晋王的背影,垂眸,朝着他拱手施礼,“我们争权暗斗,伤得是利欲熏心之人,各自愿赌服输。对他们的亲族朋友我绝不赶尽杀绝。但战火无情,伤得是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我不想看到父王再做类似的事。”

    晋王讷讷无语,仿佛还在盯着湖心,一动也不动。风吹着他的衣袖,也将他的叹息声送到玉忘言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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