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想起两年多前,自己一下车就被师镇风交给了翁婷的场景,叹了口气。
    幸好,师珒还在。
    师乐觉得,自己好像血脉里还是有些牵挂的。
    她感谢师珒,也感谢许婧。
    洗完澡后,师乐转了个身,把头埋在了许婧的肩上。
    许婧仰头笑着,问:“你挺在意那个小同学的,他叫什么?什么宴?”
    师乐闭上眼:“戚宴。”
    许婧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次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个态度。”
    师乐闭上眼睛不回答,呼吸很是均匀。
    许婧等了一分钟,切了声,将房间里的灯关掉了。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师乐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翻了个身看向窗外。
    明明这才到了江州,却已经是两片天了。
    师乐和师珒好像有种默契,两人只口不提过去,也不提家里那些破事,他只是带她玩,带她吃,除了第一天,他也都住在了那个房子里。
    那里真的像是他两的一个家。
    师珒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她,有求必应。
    师乐在江州待了一个多星期,大大小小的景点,甚至以前上过的小学都逛完了。
    把这个从她记忆里淡出的地方,又一次清醒地刻在了脑子里。
    回北城那天,师珒送她们去机场。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停在停车场里,许婧先下了车。
    师珒把车门锁上,车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师乐想,来了,这么多天,两人的那一次心知肚明,该有的谈话就要来了。
    她看着师珒手搭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道:“师满满,你还记不记得你走的那天我说了什么?”
    师乐愣了下,回头。
    怎么会不记得,她记得很清楚,在那些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个场景是她印象最深刻的。
    那个小男孩儿固执地看着她,说他要养她。
    “我现在不是养不起你。”师珒转过头来,这几天脸上那些轻松的神色不见了,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了些震慑力。
    他说:“有什么委屈,你要跟我说。”
    师乐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才问:“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师珒皱了下眉:“我找过。”
    “她说让我不要烦你。”
    这个她说的是谁,师乐明白了,她笑了下。
    师珒叹了口气:“对不起。”
    师乐无声等着他说下去,师珒自嘲摇摇头:“让你先找到我,哥哥觉得很抱歉。”
    他从兜里拿出了两把钥匙,是师乐离开前,放在那房子桌上的,居然被他发现了。
    师珒伸手过来,把钥匙扔在了她的怀里,又摸了摸她的头,慢慢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你哥,以前说的也作数,我养你,你在那不开心就回来。”
    “江州还有个家,只有我们俩的家。”
    师乐怔怔地看着怀里的钥匙,师珒把车门锁打开,也打开了车窗,似乎是不想让气氛变得沉重,他接着道:“行了,我就是送你上个学,记得有事打电话,放假就回家看看。”
    师乐抬手按了下眼尾,然后忽然倾身,抱了他一下。
    师珒身体立刻僵住,反应过来后,他回抱着她,轻轻给她顺着背,轻咳了声:“太久没捡回这个身份,有些不适应,咱们以后慢慢来。”
    “嗯。”师乐在他怀里点点头,然后放开他,把那两把钥匙都收好了。
    师珒这才给她拿行李,一边走一边道:“我明年可能会去北城。”
    师乐:“去那做什么?”
    “公司的事。”师珒笑着揉了下她的头发,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不是还要养你吗?”
    师乐好像生出了一点盼头,她点点头:“好。”
    上了飞机,许婧问:“你跟你哥没说其他的?”
    “说什么?”
    许婧给她一一细数:“说的太多了,说你以前找过他,说周家那个傻逼,受的委屈。”
    因为是家事,许婧也没怎么提,觉得兄妹两人会自己沟通。
    师乐说:“没必要。”
    她看着飞机外的云层,缓缓道:“他也有很多事,我找他不是为了诉苦。”
    许婧不是很同意她这个想法:“那是为了什么?他是你哥,不给你撑腰还要谁?”
    “是为了证明我还有亲人。”师乐笑着看她,“至于那些糟心事,我自己不是解决不了。”
    “何况,师圆圆比我轻松不了多少。”
    -
    回到北城,师乐径直去了自己学校旁的小房子,她之前为了单独立户,买了一小套房,但离学校远,也不常过去,主要还是住在学校这边,方便照顾酒吧。
    到家里好好休息了两天,她的脑子才清明了些,晚上去了酒吧。
    因为是暑假,酒吧里人也不算多,只有零星几个,还有在这儿驻唱的歌手。
    看到她来,店里的歌手唱完歌下来:“乐乐回来了?支教之行怎么样?”
    师乐坐在吧台前,撑着下巴玩酒杯:“挺好。”
    “你这样子可不算挺好。”那歌手打量她一阵,“没点精神,乡下生活太苦了?”
    师乐摇摇头:“不是。”
    回到北城,她换了个手机,在看备份照片的时候,看到了那片星空,那只萤火虫,那片夕阳。
    她才突然间反应过来,短短时间里,自己跟戚宴的回忆,有这么多。
    可是这个人,像是消失了一般,没再给她发过消息,师乐还以为自己没加过这个人。
    他朋友圈也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一点窥探到他生活的渠道都没有。
    要不是这几张照片和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师乐还以为自己没遇到过这个人。
    温柔是真温柔,绝情也是真绝情。
    再也不是他固执拉着她,说不收回握手时的那个小乖乖了。
    可能是被他照顾太好,师乐这会儿油然而生一种,像是被抛弃了的错觉。
    她略有些烦躁,离开余坪也十来天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把这种情绪淡化掉。
    实在是糟心。
    歌手见她这样,笑着说:“烦什么,来唱首歌缓缓?”
    师乐看了眼台上的吉他和话筒,没动,忽的想起了初见那晚,蹲在天桥上,身旁有把吉他和拿着话筒的少年。
    没意思透了,这个没良心的。
    她起身,却没朝着台上去。
    歌手:“你去哪?”
    “回家睡觉。”
    -
    “戚宴,今年是最关键的一年,你还要办走读,是想好了吗?”
    办公室里,戚宴笔直地站着,面前三个老师都在围着他,对他的回答很是在意。
    “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清楚。”老师似乎是觉得有些棘手,“我听你舅舅说了,你舅妈不是可以照顾吗,你周末的时候过去也可以,不是非要走读的。”
    戚宴耐心听完老师们的话,然后温声道:“老师,我决定好了。”
    老师苦口婆心:“戚宴,你再想想,如果这要是影响了你以后的考试这不是开玩笑的,学校领导都很在意你。”
    戚宴不说话,却也没有任何动摇。
    这个走读手续,终究还是办下来了。
    虎子开学,被送回了余坪,暂时住在村子里一个叔叔家。
    妈妈病情反复,来回几次后,终于一直住在了医院里,戚宴每天学校医院来回跑。
    戚妈妈清醒的时间还算多,看到儿子瘦了一大圈,有些心疼:“小宴,我们回家吧。”
    戚宴买了个床上的学习桌,闻言从书里抬头,笑了下:“妈你说什么呢?”
    “在医院也是浪费钱,妈知道。”戚妈妈叹了口气,她瘦得让人心疼,“回家还好,虎子我也放不下心。”
    “虎子很好。”戚宴把小桌子推开,起身走到她身边,“你好好的照顾身体,看开些,身体就好得快,钱的事情不用操心。”
    他弯腰抱了下床上瘦骨嶙峋的女人,轻声说:“妈,你坚强一点,不要放弃,我跟虎子还需要您。”
    戚妈妈在他怀里无声的哭,戚宴就静静抱着她。
    等人睡着了,他才摸了下兜,轻轻走了出去。
    坐在医院后面的后花园里,他点了根烟,熟练地点开天气预报。
    北城今日有雨。
    她那边没有星星,这里有,确实不是同一片天。
    戚宴在烟雾缭绕里弯下身,扶住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半晌后,他点开手机相册,看着艺术节那天,他拍下来的人,还有礼堂里那张昏暗的,两人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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