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该将你送人的。”
    顾清烟微微蹙眉,纵然她铁石心肠,也担不起亲生母亲这一跪。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华女士给扶了起来。
    华女士却在她扶她起来的时候,顺势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了她。
    “妈妈想你,小烟,妈妈想你快想疯了。”
    长辈里,顾清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拥抱。
    明明她曾经那么渴望母爱。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被亲生母亲拥在怀里,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怎么说呢。
    就跟被一个陌生人拥抱一般。
    非但没有欣喜若狂的感觉,反而还觉得有点拘谨,不知所措,手更是不该往哪儿放。
    不过顾清烟到底是没有推开华女士。
    她任由华女士抱着她。
    一声又一声地在她耳边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平静的心湖始终荡不起一丝涟漪。
    她想。
    她的心,可能真的是石头做的。
    要是换做别人,可能都哭着喊妈了。
    大概是华女士抱得太紧了,紧到肚子里的孩子都受不了,开始在肚子里造反了。
    顾清烟几乎是下意识就抬手推开了身前的华女士,
    “您压到我肚子了。”
    被推开的华女士这才注意到顾清烟羽绒服下的肚子是隆起的。
    望着顾清烟微隆起的小腹,华女士瞳孔倏地一缩。
    她望着顾清烟,不敢置信,
    “你肚子……”
    “如您所见,我怀孕了。”
    “怎么会怀孕?你才二十二岁!”
    华女士是二十六嫁的人,二十七岁才生子。
    她的小女儿还在读硕士。
    可她的大女儿却怀孕了。
    这让华女士有点接受不了。
    一想到顾清烟之所以会那么早就怀孕,也许是因为这二十二年来,过得并不好所导致的,华女士的心顿时宛如刀割,
    “这孩子的父亲是?”
    华女士一脸悲痛地望着顾清烟,很怕从她口中听到未婚怀子这样不堪的字眼。
    顾清烟有时候觉得自己聪敏过头了,她竟然看懂了华女士眼神里害怕的神色。
    她微微勾唇,不由笑了。
    那笑显得颇为讥讽,“我虽怀孕得早,但是合法孕育。您大可不必用那种悲怜的眼神望着我。”
    “妈妈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后面的话,华女士也没能说出来,因为她话还没说完,顾清烟就冷淡地打断了她,
    “不劳您操心,清烟过得很好。”
    华女士被顾清烟这话给伤到了。
    她眼眶泛红地望着顾清烟,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望着华女士那双饱含情感的水眸,顾清烟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她稍微别开了眼睛。
    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们。
    华女士看着顾清烟疏离冷漠的面庞,心中越发悲凉。
    可她也清楚,这怨不得顾清烟跟他们不亲。
    毕竟是他们先抛弃了她。
    可她心里还是很难受。
    窒息般的难受。
    “是妈妈对不起你。”华女士满眼落寞地望着顾清烟,眼泪如雨般落下,“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
    “是妈妈自作自受,不怨你的,真的不……”
    华女士说着说着,忽然就有气无力,跟着两眼一翻,人说倒就倒。
    顾清烟下意识上前去扶华女士。
    然而就在这时。
    两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在走廊间响起。
    “琳儿!”
    “妈妈!”
    跟着,顾清烟就猛地被人一把给撞开到一旁。
    对方撞的时候,失了分寸,差点把顾清烟给撞倒了,是安乐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免于她跌倒。
    撞人的是穆天玺。
    他见妻子忽然昏倒,慌乱之下,上前一把撞开顾清烟,将昏过去的华女士从地上抱了起来。
    转身的时候,正好瞧见安乐扶着身形不稳的顾清烟。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穆天玺当即一脸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话没说完,顾清烟就一脸淡漠地说,“穆大先生还是先带您妻子去医院吧。”
    一句穆大先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得干干脆脆,仿佛没有回旋的余地。
    穆天玺心间一阵刺痛,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抱着昏迷的华女士,直奔电梯。
    阿雪刚要跟上去,但她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回头看向顾清烟,恨恨地说道,
    “你真冷血!”
    她眸底带着几分怨恨地看着顾清烟,指责道,
    “是,将你送人,是妈妈对不起你,可是你以为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吗?”
    阿雪反而还呛了起顾清烟来,“别以为你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这些年来,我们不知道经历了几次暗害。
    你至少活得安安稳稳,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你还有什么可怨的!”
    阿雪说完,就赶紧跟上穆天玺,一同进了电梯。
    顾清烟望着阿雪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活得安安稳稳?
    是被关在疯人院八年生不如死的那种安安稳稳?
    还是被人抽光血死在手术台上的那种安稳?
    如果可以选择。
    她宁愿自己跟着他们颠沛流离。
    哪怕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好过被当成畜生一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甚至还被当成移动血库,被抽光血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肩头忽地被人握住,顾清烟抬眸一看,是穆天凌。
    他正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别把阿雪的话放在心上,这事,确实是我们对不起你。”
    顿了顿,他才又说,“至于大嫂忽然昏倒的事情,你也别多想。”
    穆天凌微微叹气,“大嫂的身子就这样,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昏过去。”
    “大嫂生产的时候,没坐好月子,之后又因为把你送人,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如今身子骨不是很好了。”
    穆天凌恳求顾清烟,“小烟,小叔也不求你立刻就原谅我们,但你能不能先别离开帝都,大嫂她要是醒来见不到你,她会崩溃的。”
    顾清烟回想起刚刚华女士昏过去的画面,不由握了握拳头。
    随后松开。
    她偏头看向穆天凌,并没有答应穆天凌说要留下来,她始终冷漠得不近人情。
    “告辞。”
    说完一句告辞,顾清烟便挽着安乐的手,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穆天凌望着顾清烟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纵然他觉得顾清烟这般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事确实是他们对不起她在先,怨不得她如今这般冷漠的。
    只是她这么抗拒与他们相认,是因为那对夫妇待她并不好吗?
    穆天凌已经让人去查顾清烟在晏城的点点滴滴了。
    但人是今日才去的,自然没有那么快就能回馈他什么。
    穆天凌抬手捏了捏眉心骨,到底是没有强留顾清烟。
    她若不愿意,强留她也不过是将她越推越远罢了。
    穆天凌如今也只能盼顾清烟不会那般无情,真的就这样离开帝都。
    “大……阿凌,那位小姐姐是阿雪的姐姐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如绵羊般可爱的娃娃音,穆天凌回头一看,便瞧见阿珠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怎么不穿鞋?”
    穆天凌看着阿珠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当即上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阿珠乖巧地勾住穆天凌的脖颈,安分地待在他的怀里。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鹿眸,满眼无邪地问穆天凌,“阿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嗯。”穆天凌点点头,随后又训起了她来,“跟你说了几遍了,不要喊我阿凌,喊叔叔。”
    阿珠噘嘴,“阿凌才不是阿珠的叔叔。”
    “……”
    穆天凌无奈,“不是你亲叔叔,也可以喊叔叔。”
    他大她十六岁,她喊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才不要喊。”
    她宁愿喊他大魔王,也不想喊他叔叔。
    叔叔是那些老大叔的称呼。
    阿凌一点都不老,她才不喊叔叔呢。
    “随你吧。”
    穆天凌也懒得跟她争执这些,他将她抱回休息室的床上坐好,然后蹲下身,亲自为她穿上鞋子。
    阿珠望着蹲在脚旁,正在为她穿鞋的穆天凌,略微小心翼翼地问,
    “阿凌,我以后可不可以跟像阿雪的小姐姐一块玩?”
    “小姐姐?”穆天凌拧了拧眉,下意识抬眸看向阿珠。
    “不对吗?”阿珠茫然地望着他。
    穆天凌望着眼前这个已经二十六岁了,可仍旧如孩童一般稚气的女人,微微叹息。
    他纠正她,
    “你比她大,你不能喊她姐姐。”
    “那我应该喊她什么?”阿珠疑惑地问。
    “喊她名字。”
    阿珠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清烟。”
    “那我以后就喊她烟烟行不?”
    “嗯。”穆天凌替阿珠将雪地靴给穿好,然后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我待会儿让小七送你去琴房,午饭你就直接在琴房的餐厅吃,我中午要去见客户,就不陪你了。”
    “知道了。”
    阿珠虽然弱智,但她却很有拉大提琴的天赋。
    她十二岁开始学大提琴,二十岁就拿下了国际大提琴比赛的冠军。
    二十二岁,因为弱智而被人嗤笑,再也不愿登台表演。
    如今穆天凌为她搞了一个私人琴房,让她教一些小朋友们学拉大提琴。
    -
    顾清烟这边。
    她刚出了大厦,迎面就吹来了一阵寒风。
    寒风凛冽,冷得入骨。
    帝都是个冬季偏长的城市。
    寒冷且干燥。
    那寒风刮在脸上,冷得人心直发凉。
    顾清烟嘴里哈了一口热气,便赶紧拉着安乐去路边拦车了。
    顾清烟原本是想要直接去机场的。
    但脑海里忽然掠过穆天凌说的话以及华女士昏迷过去的那一幕,她微微闭眼,最后让司机送她去了帝都的一个大酒店里。
    两个小时后。
    帝都飞机场。
    陆寒生吊挂着手臂,从机舱里走了出来。
    杨文就跟在他身后。
    陆寒生掏出手机,关了飞机模式,给顾清烟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的时候,顾清烟正在被窝里睡懒觉。
    天冷地冻的,最适合窝在空调房里睡觉了。
    将手从被子里探出来,顾清烟看都没看,就将电话接了起来。
    “在哪?”陆寒生问她。
    顾清烟还没完全醒过神来,她回他,“帝都啊。”
    “我问你现在在帝都哪儿。”
    陆寒生见她没懂自己的意思,重新问了一遍。
    顾清烟还没意识到哪儿不对劲,她眯着眼回他,“在国际大酒店呢。”
    “嗯。我马上过去。”
    “哦。”
    陆寒生挂了电话。
    顾清烟打了一个哈欠,将手机随手丢在一旁,继续睡。
    只是睡着睡着,她忽地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顾清烟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通话记录。
    看着上面备注【烦人精】的号码,顾清烟呆呆地眨了眨眼。
    刚刚她没听错的话,陆寒生是说他马上过来?
    他来帝都了?
    顾清烟下意识给陆寒生回拨了一个电话,不过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顾清烟放下手机。
    喃喃自语,“他是不是疯了?”
    十五分钟后。
    顾清烟听到了门铃声响起,跟着门外传来了安乐和人说话的声音。
    听着门外传来熟悉的男音,顾清烟不禁睁大眼睛,愣在那。
    陆寒生他真的来帝都了。
    顾清烟掀开被子下床。
    她刚打开房间的门。
    就看到西装革履,吊挂手臂,披着黑色大衣的陆寒生站在门口。
    他身材高大修长,伫立在她面前,宛如一座挺拔的高山,那般的高耸,那般的令人难以忽视他的存在。
    陆寒生望着眼前身穿黑色毛衣长裙,小腹微微隆起,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的顾清烟,心间不由一软。
    他微微上前,单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那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充斥着鼻腔,顾清烟焦躁了半天的心情,好似终于平复了一些。
    顾清烟抬手环住陆寒生的后背,闭着眼蹭了蹭他的胸膛,翁里翁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寒生偏头吻了吻她的发间,“我怕你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
    顾清烟反问他,语气间带着一股情人般低语的娇嗔。
    陆寒生垂眸看着她发顶上的漩涡,略微无奈地说,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要强的。”
    顾清烟撅了噘嘴,别扭得像个被窥视心事的小孩,
    “可我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啊。”
    “可是你刚刚的表情在跟我说,你很不开心。”
    顾清烟蓦地一愣。
    她微微仰头看向陆寒生。
    恰好陆寒生也正垂着头注视着她。
    望着男人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两个小小的自己,顾清烟忽地觉得心跳快了一下。
    这样的对视,太撩人了。
    顾清烟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随后一脸别扭地说,“我没有不开心。”
    陆寒生望着她别扭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顾清烟有时候真的像个叛逆的小孩。
    你越问她,她越是要跟你唱反调。
    陆寒生抬手将顾清烟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
    他面色柔和地望着她,像哄生气闹别扭的孩子的家长,嗓音慈爱又温和,
    “你问了他们,他们是怎么说的?”
    顾清烟望着他抿了抿唇,半晌,才说,“他们说是迫不得已才会将我送人。”
    “如何个迫不得已法?”
    陆寒生微微拧眉。
    顾清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与陆寒生说了一遍,而后她像一个迷失方向,急需旁人指点迷津的小孩一般,问他,
    “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他们吗?”
    陆寒生正在消化顾清烟说的事情。
    此时听她这么一问,他顿时拉着她坐到了床上。
    陆寒生说,“这事听上去确实情有可原。
    可我终究不是你,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身为一个局外人,陆寒生是觉得对方这么做,也是为顾清烟好。
    按理来说,顾清烟不该如此耿耿于怀才对。
    但陆寒生到底不是顾清烟。
    他并没有经历过顾清烟经历过的一切,他没资格劝她大度。
    大概也知道顾清烟此时在纠结什么,陆寒生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
    “你也不必在过于纠结。
    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
    你若想和他们相认,便和他们相认。
    不想也没关系。
    即便没有娘家人,我也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作者有话说】
    分章数据差,我就不分章啦,反正你们知道我的一章是别人的两章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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