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小木突然间发现,顾嫂在不骂街的时候,还是相当慈详,他一下子苦水倒出来了,直说着:“……我说了您肯定不信,我是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他们拉进来的……”

    “啊,还有这事?”顾嫂吓了一跳。

    “真的,我句句是实……我爸在滨海经营一家三星酒店,旅游区的,很挣钱,我家有四辆车,房子几套我也不清楚,我和我爸关系一直不太好,我想干我的事,可他一直要我按他的意愿活……这不,两人理念有冲突,他就黑我,把我关这儿让我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可您看我像普通人吗?”小木道,以自己的气质、学识、教养,怎么也不可能溶入到这个环境啊。

    几句倒把顾大嫂听愣了,她傻傻看着小木,小木道着:“顾嫂,我知道您是好人……我知道您缺钱,两孩子都上学……这样,您帮我逃出去,我多给您一年工资……我说到做到。”

    头回开口求人,还辅之以利诱,他看顾嫂眼神松动,小心小声地问:“怎么样?只要我回到滨海,有的是钱。”

    “哦,我懂了。”顾嫂笑了,小木也笑了,然后顾嫂一把把抹布扔到小木身上吼着:“妄想症啊,把我当傻瓜啊。”

    “我真是个富二代啊。”小木痛苦地解释着,为什么就没人相信真话呢?

    “老老实实干活哈,赶紧治好病……这很危险啊,别说富二代,把自己想成全。能神的都有,还不都装麻袋里关起来了。”顾嫂不屑道,扔了东西拂袖而去,对于这个撒谎的小孩,一下子失去同情心了。

    看来,富二代这个身份臭大街了,绝对不能用了,有病没病的,怎么都反感。

    小木悻悻然想着,想得让他好不懊恼,说起来这次被颠覆的认识还是相当大的,这些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月入不过三两千的厨师,比他们活更重,却收入更不如的护工、护士,还有那些三班倒看护这些精神失常病人的保安,收入更低。对于小木,已经无法想像,就两三千的收入,是怎么养活一家几口的。

    或许,我做的确实有点过了?

    小木在若有如思,如是想着,记忆里最清的还就是厨房,记忆里最温馨的,也在这个环境里,让他最怀念的是曾经一家三口的小店,最早的记事就在妈妈的膝上,她总是那么忙碌着,洗菜、摘菜,把后厨收拾的干干净净,等饭时就把他放在后厨的学步车里,穿梭来回送菜的妈妈,挥勺下厨的爸爸,两个人总是抽着闲暇,心疼地看一眼没人照看的孩子。

    妈妈的怀里,爸爸的背上,那是镌在骨子里最深的记忆,与此时也是天差地别,不知不觉地长大、不知不觉的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活就变成了这个与料想完全相反的样子。

    小木收拾净了桌子,摞好了盘子,刚想得心有所动时,又听到一位厨师在墙外喊着:“林子……把泔水倒了啊。”

    “知道了。”小木应了声,心情一下子变坏了,他气愤地一甩抹布,心里恶恶地想着:体验生活的方式多了,凭什么受这鸟气。

    他有点恨,恨他那个貌似慈爱,实则不堪的父亲,从小到大,他就想按照自己的规划把儿子变成大师傅,好像大师傅才是最好的职业一样。

    反感,让他气咻咻地拎着桶,出去泼了一片,匆匆扔回桶,无处发泄的气愤,全发泄到门上了,咚咚踹了几脚,气咻咻地回院区休息,这苦日子还没准什么时候才到头呢,绝对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立刻、马上得想办法逃出去。

    想着、走着、进了院区的电子门,一头就撞到某人怀里了。

    小木哎哟一声吓了一跳,再看时,却是一位秃头、满脸横肉、脑袋像颗驼鸟蛋的黑汉子,正目露凶光地看着他,这是被卢教授洗脑人群里的一位,还没准什么精神病患者呢,早学会不和疯子争论的小木一闪身,躲开就走。

    又被堵住了,小木伸的就拿脖子里哨子,这一吹就能召唤来医生,不料那汉子手更快,一把抢走了,小木吓得转身就跑,不料那汉子早有防备,一把揪着他的裤子,直接挟着,走到楼后墙角,直接把小木放下。这地方,卢教授正笑吟吟地等着呢。

    “哟,卢教授您找我啊?我正准备找您呢……听完您的讲解之后,我是茅塞顿开啊,特别是你们唱的那《出人头地》,让我很感动啊,不知道我是否有幸成为们大家庭的一员呢。”小木景仰地道,生怕对方找旧账,用了很夸张的拍马屁表情。

    不拍不行啊,这位卢教授可是能指挥动十几个精神病,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都不用负责。

    “秃蛋,你说,他讲的是真是假?”卢教授指着小木问。

    那黑汉子想也不想就判断道:“假滴!”

    “怎么可能,我很崇拜卢教授。”小木道。

    “假滴。”秃蛋道。

    看来连精神病都知道,小木说的是假话,小木嘴一抿继续鼓吹着:“卢教授胸有经纬、心怀天下,那演讲放眼全国,找不出第二个人比肩啊。”

    “假滴。”秃蛋道。

    得,这人脑瓜不太灵光,小木一听他进套了,一指这傻瓜和卢教授说着:“瞧瞧,卢教授,他连您都置疑啊?”

    “这娃看来是有病啊,瞧这脑袋,像被驴屁股夹了样……去去,一边呆着去。”卢教授挥手斥道,这黑汉子秃蛋真是听话,傻乎乎地就走了。

    小木也要溜,那卢教授手一挨墙,把他拦住了,笑吟吟地道着:“别怕,找你商量个事。”

    “您别介意那天的事啊,我有病,我有妄想症。”小木赶紧解释,现在深悔不该嘴贱,说人家传销不好了。

    不料回答还是错了,卢教授微微一笑,像遇到知己一样,推心置腹道着:“怎么可能介意,这故事还不就骗骗那些脑袋不灵光的……我搞这么多年传销总结了一条道理,那就是,凡骗不了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比如,你!”

    小木一愣,哭笑不得了,惊讶道着:“哎哟,知己,头回有人说我有大智慧。”

    真是知己难遇啊,二十几年,就遇上这么一个,还是个精神病。

    “当然有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准备逃跑。”那卢教授突来一句,吓得小木不敢接茬了,在这里逃跑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电棍和大麻袋伺服着,别说人,就是畜牲也受不了。

    “虽然你未必看得清我,可我看得你很清楚,相信么?”卢教授又问,那睿智的眼神,那不凡的谈吐,那自信的目光,要是换个环境,还真骗得倒大多数人,不过骗不到小木,小木笑笑,不予做答,那样子根本不准备和他搭伙。

    就是啊,带这么神经病,别说跑了,他能把你烦死。

    “装什么装啊?在国外生活过很多年?”卢教授突然道。

    小木表情一愕,被雷住了,他自以为在自己身上西化的程度可以忽略到不计,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来。却不料今天,被一个老疯子点破了。

    “没有,你听谁说的?”小木笑着道,瞬间掩饰了。

    “你傻了吧,传销的都是心理学、行为学的高手,比如你,几次我发现你对着白医生的背影呶嘴,是在骂人,但又没骂出声来……这说明你的教养还是有的,成功地抄袭到了西方人士的伪善。”卢教授挖苦道。

    “就凭这个?你怎么不说我从外星来的?”小木笑着斥道,突然觉得这个传销教授有点意思了。

    “更简单的是你的嘴型,汉语音节骂人,我……操……我……日……去你麻痹……等等,都是闭口音,话不露齿就能出来,而你无声骂的都是开口音,shit……法克……kissmyass……这都开口音,能养成这种脱口而出的习惯,我都知道你在国外生活的时间不短了……”卢教授笑道。

    小木表情僵硬了,被雷到了,他愕然看着卢教授,严重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不是疯了,水平比精神病专科的医生还高嘛。

    “你在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卢教授问,自问自答着:“疯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我精神有问题,可我眼光没出问题……家境不错,是个富二代,根本没过过穷日子?”

    “猜错了,我穷吊一个。”小木道,这一次可真是面无表情了。

    “骗别人可以,骗我不行……吃饭你把炸焦的葱花、菜梗都一个个挑出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养成这种挑剔的习惯啊,饭菜不合口胃是不是?可我告诉你,这儿的饭菜已经算相当不错了,不管是病人还是正常人,要是穷吊的话,得狼吞虎咽才对。”卢教授道,自信地给出了他对小木的判断。

    “一夜赤贫的事多了,现在穷了不行啊?有精神病不正常了不行啊?”小木强辨道,现在倒期待自己是个一精神病患者,因为在面对这位卢教授时,他很惶恐,就像透明了一样藏不住任何秘密。

    “行啊……你妈妈去世的很早吧?”卢教授一吁,又迸出一句来,小木眼睛怒意一闪,卢教授赶紧接着道:“对不起,勾起你的心事了,亡者为大,我没有亵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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