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四丰叹了一口气。
    宋延年:“爹怎么了?”
    宋四丰的视线落在路尽头,那里是一棵掉光枝叶的老树,寒风摇着枯木,平白给这个冬天添了几分悲意。
    今天这事让他百感交集。
    他有太多想说的,最终只是说了这一句,“没,爹只是想,还好我们家延年是个男孩子。”
    这女孩子苦啊,生的出色了一些,受了伤害,到头来也有人指摘她的不是。
    不是说她自己行为举止不妥,引来坏人,就是怪她生的太好。
    这不是扯屁嘛!
    “估计除了那叫赖头的,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也是有的。”只是没人蠢的在这档口说出来。
    宋四丰想到之后会有的各种扭曲的风言风语,都替那死去的囡囡难受。
    他是做人爹的,听到这样的事,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宋延年阴下脸:“没事,他们要是敢说什么一巴掌拍不响的话,我就让他们知道,他们把自个儿的脸凑过来,我用力一拍,照样会响!”
    宋四丰:……
    他这儿子牛气了啊。
    “你做了啥?”
    他想到自己儿子可是会相面观气的,那会点其他的,也不足为奇。
    “你可别乱来!”他警告宋延年,“爹知道你本领大,但越是本领大的人,越是要克制自己。”
    “也许有一些事对你来说,只是小小的挥动衣袖,但它对常人来说,可能却是灭顶之灾。”
    宋四丰苦恼,这养儿子,好像照样不省心!
    宋延年:“爹,你把我想成啥样了,我才没有。”
    他撇嘴,他顶多就是下了个口舌咒。
    每个人都是要对自己说出口的话负责的。
    他才没有出格!
    夜里,宋四丰和江氏谈起这一事。
    江氏,“我看吶,这事悬!”
    宋四丰将泡的发烫的脚抬起,用布擦了个干,“怎么说?”
    江氏:“这孙家我知道,他家老大有出息,听说在绿林里有些道道,很是发了一些财,这孙鹤是他唯一的儿,这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事,在做爹的眼里,那还是自家的孩子。”
    “你看吧,等过段时间他回来了,肯定是一把把银子的往府衙里砸。”
    “而且,我听你这一说,他们这是亲妯娌,上头老人还在,这孙二婶一个人想拗得过一家人,估计是难!”
    也许,那个家里就只有孙二婶一人是真心心疼这个叫囡囡的女孩。
    宋四丰顿了顿手,继续将裤管放了下来。
    “你说的也是,我看那囡囡的亲叔叔也是个贪财的。”
    到时候,这家里给官府塞点钱,再以家人的名义出一张谅解书,这孙鹤岂不是在牢里也能待得舒坦?
    顶多再意思意思的流放个几十里地。
    宋四丰越想越气闷,“睡觉睡觉。”
    说完就盖着被子闷过头。
    江氏看着房间里的那盆洗脚水,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算了,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她就多劳累一番吧。
    宋延年感受到宋四丰那翻来覆去煎熬的心,忍不住开口,“爹你放心!”
    “死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可怕!”
    “就算是囡囡的家里人不给她报仇,囡囡自己也会报仇的。”
    宋四丰叹气,“儿子,你不懂,爹今天特意跟大家伙儿去张婆那儿,我们都听那张婆说了。”
    “这鬼面疮虽然可怕,但一物却有一物来降。这鬼面疮啊,就怕贝母!”
    “到时这孙家多加打听打听,也能知道这方子。”
    “只要将这贝母末和水敷灌,饶是那囡囡有冲天怨气,也得在这贝母的作用下,渐渐萎缩直至剥离!”
    宋延年:“我知道。”
    所以,他往这疮面上打了一道符,让它不惧贝母这一天敌!
    宋四丰听罢拍了拍大腿,“我儿干得好!”
    他总算觉得这书没那么邪门了!
    宋延年:“这鬼面疮会跟着孙鹤,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月余过后,孙家。
    孙林将之前收的银袋子扔回孙家大房,眼里是大大的惊惧。
    “还给你!我不要了。”
    他逃窜回自己的房间,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遇到什么了,怕的不成样。
    另一间的孙二婶半点不心疼自己这儿子,她冷哼一声。
    “这下知道这银子烫手了吧,该!”
    说完又狠狠瞪了大房那边,院子里是新砌的围墙,因为囡囡这事,她彻底的和大房以及家里的二老决裂了。
    也对写了谅解书的孙二以及孙林寒了心。
    此时,围墙那头传来每日例行一般的痛苦的哀嚎。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东西破碎的声音。
    “该!”孙二婶啐了一口。
    这花了大半身家保下的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每天被囡囡折磨的死去活来的!
    孙二婶愉快的舀起一勺粪水泼了过去。
    那头照例是敢怒不敢言!
    “没用没用!”孙鹤一把扫掉桌上的贝母末,瓷器打破发出脆响,伴着囡囡嘻嘻的笑声,孙大娘只觉得荒唐。
    “囡囡饿了,要吃饭了!”话落,孙鹤脸疼得满地滚,只见鬼面的小口居然去啃噬唇旁边的肉。
    孙鹤却半点也不敢用手去捂脸。他这一捂,不是等于将手也送入鬼面口中嘛。
    第43章 (捉虫)
    腊月二十四,正是灶君朝天言事的日子,家家户户不管日子是过得红火,亦或是不红火,这一日都热热闹闹的忙碌着祭拜灶神的事。
    丝毫不敢马虎!
    一早,宋延年就见他娘在灶间切,洗,炒忙个不停,还不爱要他的帮忙。
    宋四丰拎了拎搁在灶台边的调料罐子,里头的醋汁已经见底了。
    他转头提高声音:“延年,去,到方大嫂子那儿给家里借半盏醋回来。”
    说完,从碗柜里翻出一个小陶碗递了过去。
    另一边,江氏的锅里铲子铲个不停,她又往里头洒了点酱油,再添上一勺热水,这才盖上锅盖焖汁。
    听到宋四丰这话,连忙回头,埋怨,“哎,我去就好了,叫什么孩子,半路上磕了撒了可怎么办!”
    说完,就要去解开穿在外头防脏的□衣。
    宋四丰伸出手,制止了江氏的动作,“没事,也要让孩子帮忙做点事。”
    宋延年放下手中吃的正香甜的炒米,接过小陶碗,爽快的应下。
    “行,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就要往外蹿。
    “哎,延年你等等。”江氏喊住宋延年。
    只见她简单的擦洗了下双手,拿过干净的砍刀,将桌上那一屉刚刚做好的炒米切下一块,扯过箩筐里的箬叶就要包上。
    宋延年见状,连忙出言提醒:“娘,叶子湿着呢。”
    这炒米香酥脆口,用的是今年秋季新收的大麦糯米熬的麦芽糖粘制,咬上一口既有大米的焦香,又有麦芽的清甜。
    嘎嘣脆还不粘牙。
    宋延年表示,这么美味的炒米,沾了水可就不好吃了。
    江氏听后连连拍头:“哎哎,娘今天都忙昏头了,还好有咱们延年提醒。”
    宋延年:“没事,擦干就好了。”
    又被江氏夸赞的他有些羞赧,找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低头将湿淋淋的箬叶擦干,递了过去。
    江氏:“擦个五六张,娘够用就好,剩下的让你爹放竹筛子上,回头摆到灶眼那里烤烤,那地方热,很快就都干了。”
    江氏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接过擦干的箬叶,将切好的炒米包好。
    “好了,去拿醋的时候,这个也一并给你方大嫂送去,她就爱吃这一口。”江氏剪断细麻绳,留一点线头方便宋延年拎着。
    宋延年:“好嘞!”
    他到方家的时候,方大嫂正一个人在灶间忙碌,宋延年才刚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当下头也不回的问道。
    “延年是来找大力玩吗?他在里间。”
    待听完宋延年的来意,她回过头往□衣上擦着手,接过宋延年手中的瓷碗和炒米,忍不住开口。
    “你娘就是太客气,不过就是半盏醋的事,也值得喊你带这么多炒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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