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蓼脸一白,他抬起头,恍恍惚惚的对众人道,“大,大少爷他死了?”
    这话就像是有人往热油锅里丢了一颗水,整个大厅沸腾了起来。
    抬着棺木的人,咚的一声,将棺木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此时大家伙儿谁也记不起,棺木不能随意落地这件事!
    后头捧着白布的小厮,手一抖,整打的白布掉在地上。
    一股怪风从大门口吹了进来,将白布吹得到处都是,也将众小厮的心吹得拔凉拔凉的。
    这下完了。
    所有人心里都闪过这样的念头,眼看着二少就要办丧事了,现在大少爷却死了,仅有的两个孩子都要没了,他们家老爷怕是要疯!
    不知道是谁哭嚎了一声,“怎么办?大少爷死了,我们怎么办!”
    还在外头替大少爷牵马的清风,听到小厮的一声哭嚎,不以为意的摇头。
    能怎么办呢?办丧事就好了,大少爷可是将丧葬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二少爷在阴间啊,亏待不了!
    瞧瞧刚才打门口捧进去的,阴沉木的棺材,踏虎的凿花,八都的纸人……
    这一样样的,哪个不费心思,哪个不费银子,就说那棺木,可是花了褚家几万两的真金白银。
    他的大少爷,这两个月忙着这事,整个人可都憔悴了,就是当初和大少爷那么恩爱的大少奶奶死的时候,大少爷都没这么尽心过。
    清风漫无边际的想着,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大白马脖子处的鬃毛。
    清风:大少本来就要死的嘛,一惊一乍干啥。
    突然,他的脖子一僵,呼吸一窒,手顿在原地,什么?刚才那人喊的是大少爷?
    要死的不是二少爷吗?
    随即清风他愤怒了:哪个不长心眼的小厮,连大少爷二少爷都喊不清楚!
    他扔了手中的缰绳,猛地一个转身,怒气冲冲的往大厅里跑。
    千金骏马用蹄子刨着地面,突然高抬起前蹄,“咴咴~”
    缰绳没有捆住木桩,只听哒哒哒的一阵声音过后,义塾门口,已经不见大白马的踪迹。
    清风高涨的怒气,在见到躺在地上,口鼻中不断涌出鲜血的褚闵文时,瞬间被戳破。
    目眦欲裂,“少爷~”
    他连滚地爬的爬到褚闵文旁边,颤着手将他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间,再为他擦去口鼻里的血迹。
    待摸到褚闵文心口处的一丝温热后,清风这才喃喃,“有气儿,有气儿,大少还有气儿。”
    他一边说,一边环顾整个大厅。
    厅里,小厮丫鬟们在对上清风阴沉的目光,下意识的觉得小腿肚抽痛。
    想跑又跑不了。
    清风咬牙,“是谁,大少爷是谁害的?”
    旁边的水蓼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抱着毛毡的仆人菖蒲,也被这一变故吓的够呛,见到清风来,顿时好似有了主心骨。
    他抱着毛毡跪下,将毛毡往地上一铺,小声的对清风道,“让少爷在这上面先靠一靠吧,地上凉。”
    他说完,忍不住瞥了一眼褚闵文,只见他面色灰白,好似身体里所有的血,在短短的这半盏茶时间里,被他吐光。
    这样的大少爷,谁也不敢妄动。
    清风闻言,视线不自觉的落在这暗红色的毛毡上。
    毛毡是大少爷收了好几张皮毛,专门找人缝制的。
    上头染着暗红的底色,再嵌着数朵素雅的菊,工艺不凡,数个染衣匠不眠不休好几日,才染成了这么一床,仅这么一床,就价值不菲。
    清风犹疑:这床毛毡,是准备给二少出殡时,遮盖棺木用的啊!
    他下意识的搂紧了褚闵文,拒绝。
    “不,我抱着就好,你快去镇上喊个大夫过来。”
    水蓼连忙插嘴,“已经叫人去喊了。”
    清风:“再去,骑上大少的白马,它脚程快。”
    菖蒲起身,他和清风都是大少身边得力的小厮,以后大少爷掌家了,都是要做大管家的人。
    此时,他同样阴着脸,视线对上水蓼。
    “啪~”一声脆响。
    菖蒲,“你刚才瞎说什么了?”
    水蓼捂着脸,不敢吭声了,“没,没~”
    菖蒲看了周围的小厮一眼:“大少爷没有死!”
    清风没有劝,要不是要抱着大少爷,这巴掌,该是他落下。
    童先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迈过门槛进来的。
    他看着地上的一摊血,晃悠了下身子,还好一把抓住太师椅的把手,这才没有倒下。
    他瞪大了浑浊的老眼,“这,这是怎么了?”
    “大夫呢?褚老爷呢,褚老爷来了没?”一边说着话,一边跌跌撞撞的往褚闵文这儿走来。
    “闵文呐~”
    这时,他看到褚闵文嘴角翕动。
    “什么?”童先生俯身侧耳去听,“闵文你说什么?”
    褚闵文:“好冷,好冷~”
    童先生听完,立直了身体环顾了下周,见地上一床暗红色毛毡,忙扯过毛毡将褚闵文盖了个严实。
    “好好,咱们不冷了。闵文呐,你要撑住,大夫马上就要来了。”
    清风:……
    这老童生的动作太利索了。
    当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床本该是盖棺用的毛毡,盖到了大少爷的身上。
    清风:不吉,不吉!
    褚家后院。
    宋延年对上褚闵武掉着眼泪的眼睛,“师兄,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褚闵武看了一番自己枯瘦的手,又摸了摸自己光溜的脑袋,眼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
    “我一直都醒着,只是睁不开眼。”
    宋延年看了杯中奄奄一息的红丝,“师兄你刚刚说,这是情丝?什么是情丝?”
    他将杯子往褚闵武面前一递,“现在要怎么处理它?”
    别看这小东西静静的缩在杯底,一副没有了伤害力的模样,但宋延年感知到,他覆在情丝周围的那层气,在不断的被消磨。
    褚闵武擦了擦泪,视线往杯中一瞥,还不待他开口,杯中的情丝,似乎是感受到了之前宿主的气息,原先奄奄一息的身子不断的扭动,拼了命的想要反扑。
    杯子在宋延年手中,簌簌簌的抖动个不停。
    “孽障!”
    宋延年查觉到这情丝蓬勃的血欲,沉下了脸。
    随着他的话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情丝随即感受到一股似山又似潮的压迫,汹涌澎湃。
    原先抖个不停的杯子,顷刻安静了下来。
    前院大厅,褚闵文在众人的惊呼中,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后院,屋内。
    宋延年见褚闵武嘴唇起干皮,连忙拿过倒扣在桌上的茶碗,往里倒了温水。
    “褚师兄,喝点水再说吧。”
    褚闵武声音嘶哑,“情丝,是一种蛊,是天底下最绝望的人,以自己的心头血,养的那一蛊虫。”
    “这蛊,能让中蛊者,于梦中沉沦于万丈红尘,经历千般相思情劫,劫劫肝肠寸断。”
    说了这句后,他就捧着茶碗,手抖个不停,气也似接不上来的喘息着。
    宋延年替他抚了抚气,“师兄,我去前头唤个人过来,方才我听先生说,师兄的大哥也来了,正好叫他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他又看了褚闵武的面相,只见他眼下横过的那抹青黑,已经变淡,印堂中,一丝生机如星星之火燎原,不断的为他将死的身体中注入活力。
    将死之相已破。
    但这久病之人,还是需要用医药调理,还是找个大夫更为稳妥,至于情丝这蛊虫,他暂时保管一两天也是无碍的。
    “别去。”
    褚闵武捧着小茶碗的手顿了顿,声音哑的不像话。
    他又抿了一口水,唇角是一抹嘲讽又神经质的笑。
    “前头现在可有的忙了。”
    “至于大夫。”他的眼神对上宋延年的,疯疯癫癫的急促一笑,手指头不停歇的在空茶碗上抠着。
    “那大夫还是留着我的好大哥吧。”
    “呵呵呵呵~”
    宋延年看着方才哭,这下笑的褚闵武,都怕他将自己的脸忙坏了。
    褚闵武:“你就不好奇吗?”
    宋延年摇了摇头,“看你这模样,不外乎就是他害了你,你心有怨恨罢了。”
    “那情丝蛊是他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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