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布,过来下。”
    他斟了一盏清茶推过去,昆布有些惶恐又有些开心的接下,此时正小小口的喝着。
    宋延年:“事情怎么样了?”
    昆布从茶盏里抬头:“啊?”
    宋延年见他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替大牛他们看城门了吗?怎么样,大牛和小钱将人送回去了没有?”
    昆布连忙回道:“送回去了送回去了,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将话再说下去。
    宋延年刚刚心里一松,待听到只是,又起了个咯噔,他侧头看了过去,手中的茶盏也跟着往桌上一搁,沉声道。
    “出什么事了?”
    昆布被这如雪夜月色般冰凉的眸光一看,瞬间打了个机灵,顿时不敢再卖关子了。
    当下便将从李大牛那儿听来的话说了一遍。
    “那位阿婆命苦着呢,听说年轻的时候汉子老是打她,有一次差点被打死了,后来,她受不住了,便去富户人家家里做了一个粗使婆子……”
    “她就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前几年干不动活了,就回村子里养老去了。”
    “几个儿子成亲的彩礼、盖房子……这些大头的银子,都是她给出的……唉,可是这几个儿子都不念着她的好,拿银子之前是一副嘴脸,拿银子之后,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她的银子被掏空了,就自己种点菜来城里卖,换点儿铜板……倒也勉强能过活。”
    “可能是上了年纪,人有些迷糊,这次走丢好几天了,家里也没人来找……大牛哥将她送回去,三个儿子谁都不出面,各个都躲着呢。”
    宋延年听完后,手指头在桌上叩了两下,半晌,沉声问道。
    “三个都不管吗?”
    “要是实在不行,让李大牛将人安置一下,回头先停灵在署衙的义庄吧。”
    昆布连忙应道:“管了管了,后来管了。”
    李大牛和小钱衙役是官差,他们给整得火大,直接找了村里的里长,后来里长出面,李大牛也当面质问了那三个儿子。
    “大牛哥说了,管不管就是一句话的事,也不要躲躲躲了,管就将人接了去,不管,他就带人回衙门,衙门有衙门的管法。”
    昆布摊手:“然后,那位方阿婆的外甥也出面了,方阿婆的三个儿子就接手了。”
    宋延年:“方阿婆?她也姓方?娘家也是方家庄的人吗?”
    昆布点头又摇头:“她小时候逃荒逃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后来被方家收养了,再大一些,就嫁在本村里,因为不是亲的,当初被她家的汉子欺辱得厉害,娘家那边也没说什么。”
    昆布说完,发现屋里很安静。
    他有些不自在的扭动几下。
    宋延年顺手将案桌上有些杂乱的桌面整了整。
    听完昆布的话沉默了。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昆布身上。
    “好了,我明白了,她儿子接手了就好,总归是落叶归根了。”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用饭?去找你大钱哥吧,他下午给你留了饭菜,你自个儿热热再吃。”
    “有事我再唤你。”
    “哎!”昆布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
    暮色渐起,随着日落月升,天色很快便黯淡了下来。
    宋延年起身走到案桌旁,他的手指捻过烛心,一团火苗蹭的蹿起,不过一瞬间,烛光充盈整个房间。
    他坐在案桌旁的木凳上,手捧一卷书籍,过了半晌,还是无法将心神注意到手中的书卷。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烛台上,那儿,红烛正涓涓的流着烛泪。
    颗颗滚烫,簌簌落下……
    ……
    片刻后。
    带着朦胧金光的身外身踏出书房,书房里,宋延年的身子伏案似睡得香沉。
    心神一动,身外身似一阵风吹过,出现在府衙的大门外。
    他朝方家庄的方向掠去,身旁无数的景物在倒退,空间在扭曲,万物似浮光掠影一般……
    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他便已经在城外的方家庄。
    宋延年停住,一阵寒风吹拂而来,身外身的衣袍无一丝晃动,就似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一般。
    他抬头望去,几步远矗立着一座巍峨的牌坊,牌坊由两根红柱顶撑,匾额蓝底金字,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方家庄三个大字。
    显然,这方家庄还是个大庄子。
    宋延年侧耳听了听,抬脚往西南方向走去。
    ……
    方家大堂里,灯火点得很亮。
    外头寒风呼啸而来,似鬼魅嘻嘻索索的笑着。
    方祥强的婆娘张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外头,心里又一次埋怨,当下就冲方祥强发火了。
    “作甚又要接回来,让她死在外头就好了,接回来干啥,什么屁事这么多,你看她现在这样,死又不死,活又不活的,一会儿还要给她洗身穿衣,烦人!”
    不过,她倒是心里还有一分忌惮,说话的时候也只敢压低了声音,小声的数落。
    方祥强也正烦着呢,他暴躁的薅了下自己的头发,怒目圆瞪的看了过去。
    “你这臭婆娘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接的吗?哈!”
    “你下午也看到了,送她回来的可是差爷,腰里挂着刀的,怎么,你是想让你家汉子我被抓去下大狱啊!”
    张氏:“哪就这么严重了……”
    方祥强嗤笑了一声,没有这么严重?这婆娘可真太天真!
    他当下不客气的拉过张氏的胳膊,将她扯进来几步,指着躺在地上的方老太,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的看看。
    “你看看她身上这大氅,你没听那差爷说了吗?这是县太爷亲自替老娘包裹上的,他说了要送回来的!”
    这一件大氅可不是便宜货,这县太爷连这么好的衣裳都舍出去了,回头能不问一声差爷,事情办得怎么样吗?
    张氏也知道这个理,但她就是心里不满,当下就恨恨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将被拉皱的衣裳撸平。
    “那也不该只有我们俩个守着啊,二弟三弟,还有弟妹他们呢?”
    方祥强阴沉着脸:“这才到哪里,接下来的事情多着呢。”
    做七、下葬、做四十九……哼!他这两个好弟弟,哪个都别想躲!
    ……
    另一处,方家二三房里,两对夫妻也在嘀咕。
    二媳妇孙氏:“哎,你说,娘将剩下的银子藏哪里了?咱们也得守着,一会儿娘回光返照了,咱们得问问。”
    二儿方祥恒砸了一口清茶,不以为意道。
    “娘哪还有什么银子,不是早给大哥小弟了吗?”
    “反正我不管,她以前给了大哥三十两,小弟二十五两,到我这里,就只有十五两,这事该大哥小弟管去,咱们啊,就在家里安心的待着。”
    三房的方祥泽却是认为他老娘还是有一些体己的,他小声的和媳妇嘀咕。
    “老太婆这么勤快,前段时间还背着菜去城里卖,我就不相信她没有银子,这没有银票银子,肯定也有铜板啊……走,咱们不能便宜了大哥二哥!”
    婆娘吴氏喜滋滋的接口道,“还有娘身上那件大氅呢。”
    方祥泽迟疑了:“可是,那是县太爷的。”
    吴氏:“哎!你就是个傻的憨的,县太爷那是什么人?咱们的一县之主,他将衣裳舍给你老娘包裹了,怎么还会拿回去?”
    就是缺钱也忌讳啊!
    上头可是沾染了死人粪溺的。
    吴氏轻嗤:“要不是上头脏了,你看看你那两个嫂子会不会现在就剥了这大氅。”
    “不过没事,等你老娘没了,那衣裳我好好洗洗,就又是崭新崭新的了。”
    方祥泽欢喜:“是是是,还是媳妇你聪明,又聪明又通透,我没娶错人,来,香一个!”
    吴氏笑骂:“死相,起开!”
    ……
    方老太已经是吊着一口气了,她的命魂离体在整个家里飘荡,看着这三个儿子,她的心中就像有一股郁气,越憋越难受。
    “我回来做什么……我还回来做什么……”
    死在外头还痛快!
    宋延年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方老太周身冒起黑气的魂体,尤其是心口处,那儿有一道黑色的旋涡,浓郁的黑气源源不断的从里头冒出来。
    他当下就是一惊,快速的打了一道清心诀到老太魂体上。
    “阿婆,清醒一点,不值得。”
    方阿婆只觉得一道声音如清冽的山泉朝她涌来,源源不绝的黑气散开,被怨恨缠绕的脑子,也有了几分清明。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带着金光立在大门外,天空中飘起了绵绵又毛毛的细雨,却不曾将他沾染半分。
    他的眉目看不清,但方老太心生亲切。
    “你,你是?”
    宋延年朝老太走近,他牵起老太的手,往大堂里走去。
    “阿婆,清晨时,我应该送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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