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里一片的热闹,商贩的叫卖声,吆喝声,还有妇人挎着篮子和商贩讨价还价的声音……
    各种声音连成一片,汇聚成百姓人家的日常生活。
    宋延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周礼好笑,“不愧是地方的百姓官,宋大人瞧着便是个爱民的。”
    宋延年收回目光,拱手道。
    “周大人谬赞了。”
    “不过是贪恋这人间烟火气息罢了。”
    ……
    两人皆换了一身的常服,周礼瞧了宋延年几眼,不同于方才绯红官袍的郑重,一身月白色常服的宋大人,看过去恣意洒脱,又有几分出尘之意。
    周礼忍不住喟叹,“宋大人当真是生得好啊。”
    宋延年看了过去,捧场道。
    “周大人也不差。”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哈哈笑了一声。
    今儿他们要去的酒楼是东兴楼,东兴楼坐落在梅江江畔,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飞檐斗拱,华美异常。
    清凉的风从梅江的江面吹向东兴楼,透过那大大的窗棂,为里头热闹酣吃的饕客们送来清凉的夏意。
    周大人站在大门下,他抬头多看了几眼被风吹得叮当响的铜铃,又看了看东兴楼的牌匾,回头,迟疑的问道。
    “宋大人,你真请我来这酒楼啊。”
    “这里的东西,吃一顿下来可不便宜。”
    他多看了几眼这三层高的大酒楼,里头的好些个小二肩上搭着白布,脚底抹油似的,灵活的穿梭在大堂里。
    宋延年直接侧了个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
    “周大人,您先。”
    周礼抬头又看了两眼金字匾额,一脸痛惜的转身要走。
    “不了不了,这一顿吃下来得老多银子……就算不是我出的,我也心疼。”
    “走走,上我家吃去,我让嫂子给你整点菜,咱们实惠的过日子!”
    “哈哈!”宋延年一把拉住了周礼,不容置喙的将人往里扯。
    “无妨,偶尔一两次还是可以的,听了周大人的话,我深切的明白,我得趁着没有家累的时候,好好的吃点好的。”
    “再说了,来都来了,就这样打马回府,多可惜啊。”
    说罢,他拉着周礼进了这一看就是不便宜的东兴楼。
    ……
    二楼雅座里。
    周礼替宋延年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环看了周围一眼,只见这里头无一不精致,就连妆点墙面的字画,都是名家之作。
    周礼感叹道,“这东兴楼豪富啊。”
    他收回视线看向宋延年,笑着打趣道。
    “难怪大家伙都搓你们这些外官的油水,你们也是豪富的人。”
    宋延年失笑,跟着说笑道。
    “那宴请完周大人,我可得早点回东湖了,不然被诸位大人们堵着了,我非得被吃穷了不可!”
    周礼心有戚戚的点头。
    “是极是极。”
    都说京城居,大不易,这京官穷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不单单是因为京师的物价贵,俸银少,更有的原因是,在京师里做官,它捞偏门的机会更少。
    周礼叹了一声,“特别是咱们翰林院,除了去省外当考官,平日里就盼着你们这些外官回京,起码能请我们吃几顿好的。”
    “心黑的还能敲打点油水出来。”
    宋延年听他说得风趣,又替周礼大人斟了一杯酒。
    周礼觑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
    “宋大人别不在意,你在京师待的时间不够长,还没有家累,那是不知道银子它是多么的好用。”
    “人情往来,年节年礼,还有那宴会宴饮,咱们总不好意思就空个手上门吧……
    “大人们缺钱得很,你们外官来了,在我们眼里,那是入了狼群的小绵羊,得有点上供才舒坦。”
    宋延年摊手:“别,我们东湖穷着呢,早几年的税银都能看出来。”
    他替周礼支招,开口道。
    “大人,宴会宴饮时,大人带一副墨宝字画即可,情意无价,依着大人的技艺,百年后,这墨宝字画定然是天价。”
    “这可谓是一举数得!”
    周礼大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是极是极,承蒙你吉言了。”
    宋延年跟着闲聊了几句,“这么一看,还是我们外放官来得好。”
    周礼和宋延年碰了个杯,“那必须是。”
    京官就名头上好听,哪里有在外掌一方大权的大官来得舒坦。
    没听前朝还有京官做下那打油诗自嘲自讽么。
    ……
    外头有伶人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传来,周礼拎了根竹筷子,饶有兴致的跟着打着拍子。
    宋延年夹了一口菜,侧头看了过去。
    周礼对上宋延年的目光,又笑了一下。
    “对了对了,咱们大老爷们还得听戏,又得是一处花销的地方。”
    “想不到这东兴酒楼还有戏台子,咱们得赶紧多听听,起码够本。”
    宋延年将视线挪向戏台上,他的眼神好,这隔了一段的距离,还能看得很清楚。
    周礼大人的眼神便差了一些,眯眯着眼睛瞧了个大概,到最后更是索性闭上眼睛,只两只耳朵认真的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
    带着热浪的风经过湖面上凉水的蕴养,再吹来东兴楼时,便是沁凉舒爽,带着荷花淡雅的香气。
    周礼轻嗅了一番,奇怪道。
    “不过是初夏时节,今夜这荷花的香气倒是浓郁。”
    他们这雅座恰好临着水面,从窗棂处探头往下看,便能够看到一条,只容得下一人挑担的狭窄小路。
    岸堤旁,风吹绿柳,绿柳拂水。
    河面在往外,便是一片接天的荷叶,绿荷在水中相互簇拥,其中点缀了几朵粉嫩的荷花。
    清风徐来,碧翠的荷叶与荷花摇摇摆摆,就似月夜下翩跹起舞。
    周礼揉了下眼睛,懵道。
    “我好像看到了人影,她在河面上跳舞,是我眼花得更厉害了吗?”
    宋延年跟着瞧了几眼,摇头道。
    “没有眼花,是荷花精趁着月色和鼓乐在起舞。”
    他掐了道手诀,一道灵韵倏忽的跃入周礼的眼中,他原先模糊不清的视线,瞬间清晰。
    只见月夜星空下,一位粉纱绿衣的女子合着戏台上的鼓乐迎着风起舞。
    她的面容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瞧不清,但那翩跹的姿态,以及那轻巧的舞姿,似天上人一般的美丽。
    “天人之姿,天人之舞。”周礼喃喃,手在旁边蠢蠢欲动,直想将这一幕画下来。
    宋延年见状,将桌子收拢一番,从袖里乾坤中摸出一套的笔墨纸砚,还有各色的颜料。
    “周大人,请。”
    周礼拱手,欢喜不已。
    “宋大人真是及时雨。”
    说罢,他挽了袖子,研了墨,又看了一眼江心处,沉吟片刻,这才开始挥墨作画。
    ……
    不知是过了多久,夜渐渐的深了,远处的鼓乐声也小了下来。
    月上中天,店里的邻桌已经来了又空,空了又来,这会儿只剩下寥寥几桌还有着酒客,酒客醉醺醺的划着拳,喝着酒。
    几个人便撑起热热闹闹的场面。
    宋延年独酌了几杯水酒,瞥了一眼周大人的画作。
    虽说画灵瞧不上周大人的画作,但依着宋延年的眼光来看,不论是技艺还是情感,周大人这画作已是上上等。
    宋延年多看了几眼,拿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喟叹道。
    “周大人,在我看来,你这技艺已经触摸到了道的存在。”
    周礼诧异的抬头,“哦?”
    “什么意思?”
    宋延年指着的他的画作,继续道。
    “《春山访客图》是靖灵散人道的化身,所以才有了画灵,当周大人触摸到道的存在,那么,你倾尽心血投注的画作,在数百后,便也可能有灵的产生。”
    周礼闻言大喜,“当真?”
    他低头仔细去看案桌上还未完成的画稿,越看越是喜爱。
    “今日确实画得很顺,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下笔如有神,酣畅淋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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