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孩子们坐好,走到自己的座位,见坐着不动的某人仍在盯着弘昀,吓得家伙瘪着嘴脸快贴在自己胸前,我忙笑着端过盛汤圆的碗递到他面前,“四爷,用膳了,您句话儿吧,让妾身们坐下,兰思可是快生了,不好总这么站着。”

    胤禛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汤圆,比去年好了很多,裂开的没几个。唇角微动溢出三个字,“都坐下。”

    兰思就着椅边缓缓坐下,低着头双手扶在肚子上,几乎贴到桌子。没有人动筷,孩子们也很乖的做出低眉顺眼状,只有红挽瞅着我身旁端坐的男人,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抿着嘴在乐。

    胤禛拿了弘晖面前的筷子递到他手里,低声下令“用膳”,一家人才动起来。

    悲催的元宵节,这就是新的一年新开始?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配着微冷的气氛,院子里开始飘散细的雪花。

    这算瑞雪兆丰年,还是正月十五雪打灯?应景的节日,灯又在哪儿?

    越下越大的雪积了满院,胤禛靠在软榻上看书,隔着窗子偶尔抬眼,看我和弘晖带着弟弟妹妹打着伞堆雪人。已经会写自己名字的姑娘在其中一个雪人的肚子上,用手指抠出红挽二字,咯咯地笑。

    弘晖走回我房里,竟然捏了张胭脂纸出来,在红挽的雪人上涂了的腮红。

    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胤禛,站在我身旁看着院里五个大大的雪人,板了许久的脸终于放松下来。

    胤禛第一次看到弘晖珍藏的册子,看着他在上面画雪人,每个身上都有自己的称谓,一字排开的从阿玛到额娘,从弘晖到妹妹再到弟弟。与院子里的不同,他画的雪人手拉着手。

    胤禛抱起弘晖坐进椅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从头翻看,时而眯着眼睛审视自己怀里的男孩子,弘晖也眯着眼睛学他的样子看回去,真的很像。

    放下册子重掀一页,胤禛取了毛笔递给弘晖,右掌包住他的手在上面画起来,竟是此时情景。我站在一旁看着,外面的白雪晃得人眼花,闭上双眼再睁开,父子二人已分别在边角署了自己的名字,对视而笑,两张面孔仍是很像。

    到了晚上雪竟然停了,胤禛抱着三个裹得像是红色棉花糖的孩子上了马车。红挽靠在他怀里心地掀着帘角,圆圆的眼睛盯着外面黑漆漆的街道,紧闭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胤禛心的用手挡着窗口灌进来的风,看着红挽认真安静的样子,眼中满是笑意。

    弘晖扶着弘晚坐在我身边,声的和弟弟话,给他讲重阳节的街市,讲他吃过的糖葫芦、菊花糕,讲他曾经装在荷包里的茱萸,那个味道被他形容得让人很想再闻一遍,当然还有高举着他一路前行的十三叔,却鬼灵精似的不提疏影。

    弘晚皱着眉,仰头认真听着,偶尔看向胤禛,偶尔看我,黑墨似的眼珠盯着弘晖,脸上渐渐聚起向往的笑,仿佛想象出了那个场景。

    高挂各色灯笼的街市映入眼帘,在热闹的讨价还价和吆喝声里,我听到红挽呀的一声细微童音,混着胤禛低沉的笑声。

    街边挂满了花灯,年青男女团团围住猜着谜,红挽被胤禛抱在怀里指向一个五彩孔雀灯,高无庸便挤过去摘了谜纸。

    纸上数个字:孔雀东南飞,打一字。

    弘晖捏着谜纸低头想着,接过高带回来的笔,在上面写了个“孙”。不一会儿工夫高无庸就提着那个孔雀花灯回来,交在红挽手里,丫头高举着笑得比孔雀还得意。

    弘晖和弘晚竟然看中同一盏仕女花灯,浅淡的粉蓝色衣裙,云鬓高挽。胤禛挑眉看着两个儿子,又看了我一眼,示意高无庸去取。

    眉妩抱着弘晚蹲在弘晖身边,兄弟二人盯着谜纸: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打一词牌名。

    我好笑的看着认真的弘晚,不相信他看得懂,弘晖的脸上很是纠结,仰头看他阿玛。

    胤禛俯身看过来弯了唇角,看他抱着红挽拿笔的别扭,我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下“字字双”。高无庸心地看着主子,见四爷头才笑着捧过纸条又挤回去。

    待他举着仕女灯重新站定在兄弟二人面前时,额上已见薄汗,却不知递给哪个才好,可怜啊。

    弘晖抬手接过看看我,塞到弘晚手里,弘晚却举着递到我面前,酷酷的脸上嘴角紧抿,别扭地声着,“送给额娘。”

    弘晖抚过弘晚头上的红色虎头帽子,眼睛亮晶晶的冲我连连头,惹得我心情大好,捧着两个子的脸各亲一口,牵着弘晖的手接过花灯。

    胤禛随手捏在弘晖笑嘻嘻的脸上,又了弘晚不好意思的红脸,抱着红挽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店铺,嘴里着,“带你们吃元宵去。”

    店里坐无虚席,门外仍有人在等着进来,胤禛已带着我们走到二楼。围坐在桌旁,听着堂头儿热情的招呼,不一会儿已端了五碗热腾腾的元宵,除此之外还有金黄的炸元宵。

    原来这男人早就让高无庸来订了位子。

    三个孩子开心地吃着坊间最有名的滴粉元宵,核桃仁馅儿玫瑰馅儿,桂花山楂芝麻花生无一不有,好吃得堪比宫里老康赏的八宝元宵。

    胤禛走到窗口冲楼下指指,高无庸便跑出去,没等我们吃完,已攥着几张谜纸回来。胤禛接过纸笔一一翻看,填了字交给高才重新坐回桌边,见红挽边嚼边笑的着好吃,拇指指腹抹掉她嘴边的白色汤汁。

    高无庸挑着一把红红绿绿的花灯进门时,三个孩子正趴在窗口往外看,回头看见他齐齐愣住。眉妩和解语忙接过花灯,递给他一条帕子,高才转过身擦着额头噼啪往下掉的汗,大冷天的还真是辛苦他了。

    胤禛站在中间,边上围着三双渴望的眼睛,连弘晚都露出少见的期盼表情。

    弘晖接过花灯时,又露出那颗虎牙,看着我笑,“额娘,今年弘晖有两个牛灯笼了。”他那每年一个的灯笼,还真是念念不忘,不知今年生日时胤祥给他做个什么颜色的。

    弘晚的是个走马灯,上面画着水墨的花鸟鱼虫,十分素净,家伙轻轻提着,看着它不停转动,眼睛里亮闪闪的。

    红挽噘着嘴揪着胤禛的袍摆,一会看哥哥一会看弟弟,故意忽视掉自己先前爱不释手的孔雀灯,死死盯着她阿玛还有他手里的粉色荷花灯。

    胤禛蹲下身,将扬蹄红马的递向红挽,丫头闪躲着摇头,噘着的嘴已经向下微撇紧紧抿着,大眼睛水汪汪的,我看见她阿玛眼中闪过的坏笑。

    “你的。”胤禛收起笑将荷花灯递过去,红挽才粘在他身上笑着接过,手轻轻的抚摸大大的粉色花瓣。

    我从地上拾起被遗弃的红马,认真看着,虽然不是黑夜时也不是白开心,但这个男人还是很有心的,竟然学会了胤祥哄弘晖的那一套。

    “喜欢么?”

    偏头看向身边站的男人,我们竟然同时扫了眼两个儿子送的仕女花灯。我忍住笑低声问:“送我的?”

    胤禛竟然摇头,略低下头悄声轻语,“咱俩的。”

    唇边的笑来不及收,三个孩子已经直直地看过来,懵懂的眼神看得我一阵心虚,挑起红马遮在脸前,怨念着别是自己的脸也红了。

    胤禛用手背掩住嘴轻咳一声,“回家。”

    远离了热闹的街市,我们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走,还有身后不远处马车的嗒嗒声。提着花灯的孩子走在我和胤禛中间,暗黑的夜色下,几明亮。

    那年还是弘晖一个,现如今竟然变成三个,同样的街市同样的热闹。喧嚣已过,我的感觉也变了,不再期待二人世界,只觉这样很好。

    ~~~

    颜玉嫁了,那个号称未尝相思二十余年的苏长庆把她娶过门。

    我不知道,他家那个太医院老子是否不满意,曾经的宫中太医竟然娶了个丫头。可是我知道,那个为她去掉疤痕脸上常常挂着笑的男人会对她好。

    之前的那些年,我心地妨着她,之后的几年里,她变得和眉妩一样重要。出嫁前还哭着不想离开贝勒府,仍要留下来伺候我。我还是忍着不舍把她推出了门,准备了各式嫁妆送走了这个胤禛给的好丫头。

    院子里新添了一个丫头,绿玉,也是胤禛给的,十四五岁的样子很爱笑,起话来有颜玉的影子。我却觉得经历过同生共死的人,是替换不了的,却不可避免,因为她们都长大了,即使在现代,也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苏偶尔会带颜玉同来,我们仍像以前一样围坐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孩子玩耍。颜玉还像以前那样给胤禛请安,为我泡茶,和眉妩三人笑,追着红挽到处跑……脸上的笑容却变得不同。

    我和胤禛商量该给眉妩她们也安排婚事,他只是摇头,表示看看再。

    二月十三日子时,兰思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闹别扭,顺利生了个儿子,老康很高兴,御笔一挥赐了名字:弘时。

    我才知道,原来胤禛时隔四年再得一子,会让他皇阿玛这么开心。只是,我更知道这个孩子,就像知道弘晖一样,知道他,唯一一个被自己阿玛削宗籍处死的儿子。

    苏作为贝勒府的大夫仍是陪我站在那个院子里,虽是没有用到他,却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颜玉有孕了,是我在这一天之中听到的最动听的话。

    为颜玉准备补品的时候,我才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苏这厮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提前吃掉了我的丫头。面对他们的木已成舟幸福快乐,外加不扭捏作态的坦诚,我也不好再什么,只威胁苏这是他的把柄,被我抓住了。

    苏长庆毫无廉耻地笑着,用那种不算求人的态度认真对我:“有事找我,放过孕妇和无辜的孩子。”

    有他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人都福无双至,我却在这个渐暖的二月,听到第二个好消息:三月初一,胤祥大婚。

    只剩半个月的时间,这老康也太会折腾人了,我立刻像是装了劲量的粉色兔子,紧张忙碌地准备起来。

    ☆、120.情亲晚乎2

    胤祥的大婚宴持续到月上柳梢头,夕阳黄昏早就躲得没了影子,院子里的热闹仍未散场。

    只见老十笑着扔了酒杯,叫着换碗,拉住胤祥一通狂饮,胤祯也在一旁凑着热闹,直自己赶在哥哥前面娶了妻,要好好赔酒。老八老九在一边坐着,偶尔笑着搭个腔,毫无拦着的意思。

    胤禛坐在桌边抿着唇角,见胤祥笑得开心,便安静地不去招惹那个将要喝疯的十弟。

    我坐在福晋桌急得几乎跳脚,难道他们不想闹洞房了?这帮有喜便是酒的皇子,真是群没谱儿青年。

    太子见收不了场,带着太子妃先行打道回宫,老十更是喝得欢了。我笑着离了女人桌,让解语去唤胤禛过来,才刚隐在角落,便听到老十的大嗓门,“四嫂,有事便过来,干嘛还把四哥叫走?新郎倌可还在这儿呢。”

    靠,喝那么多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i服了yu!老十,你永远是我在这时代最服的人,从就是!

    走到胤禛身后,他正回头看我,院里的红灯笼晃得我以为他在笑。

    见桌上大爷低头不语,三爷又是副温和笑容,便对胤俄笑着道:“十弟大婚时,十三弟可是做得不好,今儿个教训他也是应该。怎么能不拉着你喝酒呢,大喜的日子,居然那么容易就放你回去洞房花烛,弟妹都得埋怨呢。十弟做得对,就得让他好好的喝一回,谁让他当日不懂事呢。今儿晚上,一定要把他制服。”

    胤祥端着酒碗呵呵笑,“不用制,已经服了。”

    “哈哈。”胤俄举着酒碗仰头笑着,毫不在意地大力拍着胤祥的肩膀,“四嫂真是……弟弟还没喝多呢,这话儿可是听明白了,十三弟妹是否埋怨,我不知道,倒听出了四嫂的埋怨,做弟弟的可没拉着四哥喝啊。”

    桌边兄弟几人掩着嘴角低头笑,胤禛坐定我身前不动,微弯唇角开了口,“十弟,饶了老十三吧,再喝下去,他可真要入不了洞房。”

    男人们或高或高的笑声中,穿插着一串女子的轻笑,宣情揽着沛菡走到胤祯身边,指着老十扬声便笑,“十弟,听见没,四哥了,怕十三弟入不了洞房。你们再这样折腾他,真不想去闹那新房里苦等的新娘子了?”

    胤祯胳膊搭在老十肩上看着胤祥,头接口,“十哥,改日再喝吧,十三哥为这大婚可是等了一年,别真让咱兄弟给搅了。他若拿出打虎那劲头儿来,再加上喝了酒,咱兄弟还真怕扛不住。”

    噗……我很不厚道的笑了,胤祥又不是武松,还喝酒打虎呢,胤祯这嘴也够损的。

    胤祥摇头笑着,将碗放在桌上,声音比往常高了几分,“多谢兄弟们体谅,今儿的酒,老十三先欠着,改日再请各位到府里来喝个痛快。”

    我跟着胤禛走到胤祥身旁,却见胤禩也站起身,一袭白色衣袍配着他稳稳的步子,走在月色下很是飘逸,站在宣情身后微笑轻言,“十弟,新郎倌可是发了话,今儿的酒到此为止。”

    胤俄嘿嘿乐着,胤禟的声音传过来,寻声看去,竟斜靠在椅中望着我们,“老十,别折腾老十三了,你若是还没喝够,待会儿跟我回府,包你喝躺下为止,现在,该干嘛干嘛。”

    我睁大双眼盯着面前几人,“干嘛?闹洞房么?”

    胤祯放开老十,凑到他四哥旁边,歪头看着我,“四嫂,你没见过吧。”

    胤禛一愣眉头微皱看他,我忙笑着接口,“还真是没见过,只是,我和你四哥大婚的时候,你才三岁,还只知道要绢花儿呢,那时闹洞房的人里,可没有你,你也没见过。”

    “是了是了,四嫂得是。”胤祯竟然丝毫不恼,摇头笑着拉过沛菡,“当着沛菡的面儿,给做弟弟的留几分面子吧。若是当年,弟弟虽是未见,也听几位哥哥提过,四哥四嫂的洞房,可是闹得不一样。”

    呸,不一样,若是一样能把我召唤到这儿来么?能有今儿么!

    胤俄长臂一伸拍着胤祥肩膀,声音震翻全场,“走了,老十三前边儿带路,兄弟们给你添喜气去。”

    “十弟。”我挡在喝了无数酒的胤俄面前,忍着他那浓郁的酒气,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今儿的闹洞房咱换个花样儿,省得十四弟笑话我们做这些嫂子的没见过。”

    宣情笑着挨到我身边,头应和,“好啊,我也想见见。和胤禩大婚的时候,可是被他们给整惨了,连仇都报不了,今儿一定要看。”

    站着坐着的爷们都愣了,分别看着被宣情得全都眨着眼的自家媳妇。

    沛菡站在胤祯身边看着我,声音虽眼睛却闪得亮晶晶,“四嫂,怎么闹?”

    胤祥笑得一副没有异议的样子,胤禛便立在他身边不话,我才放心道:“自然是让这些做爷的也没见过一回,而且,保证让他们兄弟满意。”

    胤俄缓过神,不等几个年长的哥哥发话已经大咧咧地笑起来,“那就让我们兄弟看看呗,若是不满意,可还得接着闹。”

    “十弟放心,若真是不满意,四嫂给你赔礼,还帮你拦着这帮妯娌,由着你们闹去。”我扬手叫过解语,指着门口的方向,“既然大家都同意,便麻烦诸位换个地方吧,都了换花样儿,自然给你们找个好地方。我家丫头前边带路,委屈兄弟们的马车跟着,保证不诓你们,老十三夫妇随后便到。”

    院内立时清净,胤禛挑眉看着胤祥,二人又一起看我。

    我假咳一声,揪着胤禛袖口走到一旁,声着,“给你十三弟准备个不一样的大婚,省得被老十他们瞎折腾。我还要帮他们再准备一下,你先过去吧,我怕解语应付不了那帮爷。我们很快就到。”

    胤禛看了我一会又看看胤祥,着头走向门口,高无庸很快便出现在他身后。

    和胤祥一起迈进新房时,孝颜已经在眉妩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转到我们面前连声问着,“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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