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是奴才下的令。皇上昏迷前,曾简短的交代过,一定要尽快回运史府。”小路子沉声道,“为安全起见,也不适合再在湖上逗留,奴才这才做主挪动圣驾。”

    “妹妹,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且路公公说的不无道理。在湖上,一是不安全,二是人手和医治器物都不足,不利于救治。”

    皇帝中箭后,跟着的人都快吓傻了,一个个都不敢轻易移动,是以刚开始他们一行人躲在湖边的画舫中并不敢出来,也并未移动。

    直到小路子回过神,想起皇帝的交代,才急忙派人去运史府传信,调派人手。运史杜贤雨接到信儿后,立刻带着人赶到了岸边,杜大人跟小路子合计后,决定立即把皇帝挪回运史府。

    挪动过程中,尽管太医随行,尽管伺候的人小心,皇上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的裂开,且裂得更大了。

    回到运史府,伤口出血也越来越多,太医们商量之后,都不敢贸然拔箭,请来了两位娘娘和杜大人一起商议。

    “郑太医,你给本宫说实话!”十娘逼着手下不停,在帮皇帝清理伤口附近血迹的郑太医。

    作为这次南巡随行的资深太医,郑太医的医术和为人是皇上和十娘都十分放心的。

    郑太医闻言并未抬头,声音也有些低沉,“皇上的伤必须把箭拔除后才能包扎,不然伤口一直是裂开的,血就止不住。”

    “臣先想办法帮陛下把伤口出血的地方清理干净,尽量减缓伤口出血速度。一会拔箭时可能会引起大量出血,娘娘们莫慌。”

    “太医准备何时动手拔箭?”陈氏拉了把十娘,自己先冷静下来,“皇上身边,可要人留下来帮忙?”

    “回两位娘娘的话,微臣会尽快动手。皇上这伤口,箭头位置有些偏,伤口很深,拔箭地干脆利落。快速拔除箭头的那种疼痛,即使皇上神志不清也会下意识地挣扎,因此臣需要一名强健男子的帮忙,按压住皇上,不让他因为疼痛而挣脱,引起更大的出血。”

    “没有问题,乙卯,出来。”陈氏话音刚落,乙卯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太医还需要什么帮助?”十娘站在床边,拿帕子擦去皇上额上的冷汗,看着他痛,自己也白了一张脸。

    “除了人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十娘轻声问道,皇帝不能有事,真出了事,帝国就……

    “取壶温开水来,加入一些锣盐和糖,快速的搅拌均匀。给皇上喂下,喂不下就灌,实在不行,就拿帕子沾湿后给他沾嘴唇。”郑太医话音刚落,陈氏身边的大丫鬟就出去去取温开水。

    “再来就是煮沸的烈酒和消过毒的匕首,以及足够多的白布硼带用来止血,此外,止血的草药备上,熬煮着。”这次郑太医每说一句,就有一边打下手的太医和大夫去准备。

    “杜大人也留下吧,其余人,都出去等!”郑太医呵道,“保持室内的空气流通,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十娘放开皇帝的手,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窗外梧桐树的叶子随着风飘飞,有一片落在了她未收回的手上。

    她收合拳头,就要离开,却被被郑太医叫住,“顺华请留步!”

    “那妹妹就留在这帮郑太医的忙,本宫去问下各位姐们当时船上发生了什么。”慧昭媛道,她上前几步安抚的拍拍十娘的手,“别怕。”

    “劳烦慧姐姐了。”十娘回握住慧昭媛的手坚定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我不怕!”

    慧昭媛陈氏深深的看了眼十娘,带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离开。

    这边,十娘打湿了帕子,帮皇上擦拭了头上的汗,接过宫女送来的兑好的糖盐水,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起小汤匙,有些艰难的往皇帝嘴里喂去。

    皇帝无知无觉的躺在那,吞咽困难,糖盐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耳边,像是透明的眼泪。十娘看到此情此景,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十娘想到这个总是很有控制欲的男人,这个总是很霸道的男人,这个总是很有主意的男人,现在只能安静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等着别人救他,就觉得心酸苦楚。

    十娘看了一眼郑太医和她三叔。郑太医正在火上烤着刀子,做再次的消毒,他三叔靠着打开的窗户,朝她的方向望着。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十娘在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担忧、犹豫。

    来不及多想,她收回了目光,含了一口糖盐水,俯下身去。低头把水喂到皇帝嘴里。

    她的嘴唇紧紧贴在他有些发凉的唇上,把糖盐水一点点的渡了过去,然后用舌尖挑开他的嘴唇进入其中,用舌头堵住他嘴里想往外流的水。

    一盏糖盐水,喂喂流流,喝下去大半,待十娘再要取第二盏时,郑太医已经给刀子消好毒,看到她的举动,忙拦住她,“娘娘莫喂了。差不多了。臣这就下刀取箭。”

    十娘退到一边,等郑太医取箭。

    郑太医动刀前指挥在场的两个男人,“杜大人,一会烦请你按住皇上的下身,让他不要乱动。这位小哥,你上到床上去,按住皇上的上身,不让他挣脱。”

    “明白。”二人快速的走到相应的位置,按着太医的指示做好了准备。

    太医又道,“顺华娘娘,麻烦你一会把布条即使递给臣。”

    十娘点头表示明白。

    郑太医握着刀,划开皇帝的伤口附近的衣袍,“布,消毒。”

    十娘上前去,拿棉布擦去血迹,又拿起另一块布条浸入酒中,然后拿着浸过酒的布条,对着伤口按了下去。昏迷中的皇帝一个哆嗦,刺激之下微微呼痛。

    十娘干净利落的处理好伤口附近的血迹,对着那伤口周围一圈用酒消毒。

    郑太医的刀,快准狠的宛入肉中,血很快的渗出来,郑太医的刀在伤口里刮、剜、旋转,带着倒刺的箭头,被慢慢的寻到。郑太医把箭头附近的血肉挖开,箭头只剩下一点连在肉里,他的手有些发抖。伤口位置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太医!”十娘看他想要迟疑,忙出声呵道,“快动手!”

    郑太医一使劲,刀剜入更深处,刀尖一挑,那带着血肉的箭头,就被起了出来。被起的那刹那,

    皇帝不受控制的全身痉挛,按着他的人忙用力压制住他。

    郑太医搁下刀,换手去取,那箭头被他快速的拉了上来。连着箭羽的箭头被完全拔除了。

    把箭头扔到一旁的盘子里,郑太医先接过十娘手边的布条,把伤口附近的血擦干净。

    十娘回过神来,递给他浸过酒的布条,郑太医接过按在伤口上,皇帝的脸色白的如纸片一样。

    郑太医接过旁边太医递来的捣碎草药,均匀的涂抹覆盖在伤口上。伤口被草药盖住,一片黑乎乎的。看不到出血与否,十娘不由得急道,“这药能行么?”

    “顺华放心,这药是藏地特产的,用来止血消炎,功效立竿见影。皇上的血不消片刻就能止住。”

    “那就好。”十娘看到郑太医开始拿着布条帮皇帝包扎,松了一口气。提着的气一卸下来,十娘立刻感到了头晕。

    口鼻间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浓烈的让人窒息。十娘晃了晃,身子微微向前倾倒。

    “十娘!”盐运史大人脱口而出,奈何他站在床尾,离她还有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晕过去。

    就在她要摔到在地的时候,斜插入一只手,拽住了她纤细的腰,避免了她的摔倒。

    这边太医不一会就包扎好了皇帝的伤口,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后,要去净手。又被盐运史大人拽住。

    “烦请太医为顺华娘娘诊治。”杜大人拽着太医,一路拽到了靠近窗户的贵妃塌边。

    郑太医在十娘人中上一掐,十娘就悠悠转醒。接着郑太医对着十娘道,“顺华请伸出手来。”

    十娘有些迷瞪的伸出手来,郑太医在她腕上蒙上一层手帕,开始搭脉。

    “本宫没事,就是太累了。”十娘对着一边担心她的杜运史道。

    “娘娘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郑太医开口道,“唯一要注意的是,多加强点营养。”

    “营养?”十娘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太医并未这么交代过。

    “胎儿只有汲取了足够的营养,在母腹中才能充分的成形。娘娘注意下膳食的均衡就够了。”

    “胎儿?!”十娘惊道,“你是谁,本宫有了孩子?”十娘手指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难以置信。

    她停了避孕的药物,就是在南巡路上。那就是说,这孩子是在来南锣的路上有的。想到这,十娘不由得脸红,那段日子常常跟在皇帝身边,侍寝的机会是要比别人多很多。

    欣喜过后就是淡淡的失落,这孩子来的巧,确不太是时候,他的阿爹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他阿爹知道他的存在后,会是何种反应。

    十娘想的出神,一抬头,发现室内只剩下了她和皇帝二人。三叔和郑太医都不见了。

    她下了塌,缓步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皇帝,伸出手去,摸上他的脸,他的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凉,开始泛着一丝丝热气。

    “我们又有孩子了。”十娘收回手,坐上床塌。一只手拉起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另一只手覆盖住皇帝的手,“为了我们的孩子,请您也一定要醒来。”

    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温情和柔情已经不见,她放下皇帝的手,离开床边,来到屋子中央。

    拍手三下,梁上有个黑影飘下,“乙卯,今日到底为何?”

    “计划刚开始没错,后来不知怎的,船上乱了起来。混乱中,。奴才等人要出去救驾,又被皇上暗中制止。还是孟婉仪眼尖,看到了射过来的箭,想为皇上档箭,情急之下扑了过来,只她力道太猛,无形中把皇上朝右推了一大步。箭头这才射偏了,射到了皇上的前胸,而不是正心口。”

    “她倒是真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去查,是谁走漏了消息!”带出来的人中,只有这几个暗卫知道具体的计划,其他人包括十娘也是皇帝不允许她跟随暗示下才明白他的用意。

    十娘猜想皇帝原本是打算要以身犯险的,为的就是制造出他在南锣受伤的假象。

    皇帝在南锣受伤,朝廷一定会震惊,这时候查南锣改盐政朝廷上的反对声音和阻力就会小不少。这样才方便加大改革力度盐政,整顿南锣吏治。

    谁承想,出师不利。皇帝自己差点折损在这南锣,折损在自己布的局里。

    跟着皇帝身边这些时日,十娘或多或少知道这位的心思,“皇上吩咐你们的事情照做,不用停。需要杜大人配合的地方,就拿着本宫的玉牌去寻他,他不会为难你的。”

    “奴才明白。”乙卯道,他看了十娘一眼,下定决心道,“每个暗卫都有要盯着的盐煮和世家势力,只有奴才原本盯着的卫家,不久前被皇上下令撤销了。奴才这才一直跟在皇上身边。”

    “你是说卫家?”十娘一点就透,“你去查,真的是卫家的话,也不用顾虑,尽管收集来证据。只有证据,本宫必定不会手软,定让他家知道,帝国的命运是他们偿还不起的!”

    ☆、第48章 细把衷肠略略诉

    “娘娘,卫府少夫人求见。”若敏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从外面进来,搅拌后递给十娘。

    “不见,这种时候她来干什么?”十娘把药微微吹凉,拿着汤匙小心的喂给皇帝,皇帝已经可以吞咽,但依然昏迷不醒。

    “皇上今日好些了么?”

    “还是老样子,不知道陈姐姐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昭媛娘娘的意思是再等等,说不定皇上能醒来。”

    “醒来又有什么用?”十娘问道,“他这伤口一直在反复,人也一直昏昏沉沉的。除了那次清醒的时候长些,再没有醒来那么久.。”

    那次清醒是拔除箭头后的第二天。皇帝醒来时候,陈氏和十娘都守在床边。他趁着意识清醒,吩咐二人帮着宣召了南锣盐运使和随行的史官。

    皇帝先是吩咐杜贤雨开始动手整治盐政,不要因为自己遇刺而放慢速度。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加大力度,狠狠打击私人煮盐。

    接着皇帝握住十娘的手,提高声音“皇三子慕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加封八王摄政王叔,摄朝堂事。两宫太后亦垂帘听政。”

    一旁候着的史官忙记录在案,来不及写圣旨,皇帝直接在其上加印。

    “皇上!”十娘一惊,拉着皇上无力却又坚持的手,“您这是做什么?遥儿还小,当不得如此重任。帝国还需要您!”

    “丫头莫哭,告诉朕,最初你许下的诺言。”

    “十娘愿辅佐主上,定计策,守江山,愿大梁国泰民安。”十娘的手紧紧拽着皇帝。

    “大声说,能不能做到?”皇帝话音急促,有些上气不接下去。

    “妹妹,快答应!”陈氏突然道,“您想让主子爷不安心么?”

    “能,十娘愿辅佐主上,让大梁富强。”十娘松开手,皇帝快速的盖印,给一旁候着的史官。

    十娘看到皇帝的手在盖下印后无力下垂,连一枚小小的私印都捏不住,再也忍不住,伏在皇帝床边哇的哭出来。

    “记住你的话。”皇帝举手艰难的摸摸她的头,“帝国就交给你了。”

    “您别说话,好好休息。”十娘抬头,“小八还等着阿爹抱,我们又有了孩子了。”

    “好,小八阿娘要乖。”皇帝对着她微微一笑,头一歪,昏了过去。

    “那奴才去遣卫夫人走。”若敏看十娘对着皇帝和药碗发呆,小心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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