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跳崖了,剑却没有跟上。
    “哇啊啊啊啊————?!!”
    初生牛犊们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惊声尖叫,手脚胡乱挥舞,活像下饺子一样朝向崖底坠落——
    聂昭:“啊。”
    仙官的灵力和天罚锁都不方便使用,她若想救人,只能从悬崖上跳下去,挨个儿徒手捞饺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传来杨熠的喊声:
    “小眉,抓住!”
    这看似柔弱的少年临危不乱,扬手抛出胸口那把长命锁,细长的金链好似游龙一般,直奔坠崖的弟子而去。
    “哥哥,接着!”
    杨眉也同时出手,将另一把长命锁自下而上抛出,一端与杨熠的金链相连,另一端将坠崖的师兄弟们团团捆住,“唰啦”一声挂在山崖上,随着山风来回飘荡。
    杨熠长舒一口气:“各位莫要乱动,我这就拉你们上来。”
    聂昭也放下心来,对这位文质彬彬的小公子大为改观:“道友真人不露相,在下佩服。”
    杨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都是托了家传仙器的福,还得请道友帮着拉一把。小眉口无遮拦,方才多有得罪,道友别与她一般见识。”
    聂昭一口答应:“好说。”
    小姑娘讲话再没遮拦,反正受伤的都是胖狐狸,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这悬崖……好像有些古怪。”
    聂昭一手拽着金链走近前去,只觉周身灵力淤滞,经脉中仿佛灌满水银,有种重感冒一般浑身乏力的倦怠感。
    “不仅无法御剑,灵力也不好使。师兄,你见过这种情况吗?”
    “……”
    暮雪尘眉心打了个小小的结,冥思苦想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不知。”
    聂昭转向黎幽:“黎公子?”
    黎幽心情正好,也不计较她(在科普方面)拿自己当备胎:“我知道。”
    “除了麝鵼之外,离洲还有一种名叫‘紫碧蛇’的妖兽,喜好将岩壁凿空后筑巢,能够吞噬周围的灵气。足够强大的紫碧蛇,甚至可以影响仙官。”
    聂昭:“自闭蛇?听上去就没什么危险。那没事了,我要找的不是他。”
    话音未落,便只听黎幽接下去道:
    “社恐与自闭……不是,麝鵼与紫碧蛇相伴而生,相依为命,乃是一对共生妖兽。麝鵼会为体型庞大、行动不便的紫碧蛇寻找食物和水源,紫碧蛇会为麝鵼守护巢穴,阻止他人接近。因此,有麝鵼之处,必有紫碧蛇。”
    “等一下。”
    聂昭眉头皱了又皱,意识到事情非常不简单,“你说的这个自闭蛇,他帮社恐鸟守护巢穴的时候,会顺便吃个人吗?”
    ——轰隆!!
    仿佛要回答聂昭的疑问一般,悬崖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山崩般的巨响。
    顷刻间只见尘土飞扬,大大小小的岩石砂砾如同雨点般崩落,岩壁上赫然裂开一个洞口,暴露出其中深不见底的黑暗。
    然后,一个巨大的、布满闪亮鳞片的暗紫色脑袋从洞口缓缓探出,玻璃似的眼珠泛着绿光,盯住了挂在崖壁上瑟瑟发抖的少年。
    “……”
    聂昭无端有种感觉,这大蛇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烤鸭店里挂出来的一排鸭。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下口,可能是要掂量一番肥瘦。
    “……好吧,他看上去挺喜欢吃的。”
    她忍不住发出怨言:“黎公子,你既然心里有数,就不能早点说吗?”
    “我……”
    黎幽立刻折下一对飞机耳,委屈巴巴地眨着蓝眼睛,眼底秋波流转、水光潋滟,生生眨出了一种妖媚惑主的风情。
    “因为,我一直给你讲故事,你身边的小仙官看上去不太高兴。阿昭,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关系……”
    “?”
    暮雪尘没想到枪口突然转向自己,浑身一震,眼里透出了比黎幽真实百倍的委屈,“我不是,我没——”
    聂昭冷冷道:“你别理他。这种茶言茶语我见得多了,没那么容易上钩,他搁这欺负老实人呢。”
    黎幽:“嘁。”
    聂昭:“嘁你个头。”
    第33章 少年游
    “救命啊啊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啊!”
    ……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聂昭一手拽着杨熠的金链,一手挟着片刻前还在调侃“胖狐狸”的杨眉,好像人猿泰山一样荡过悬崖。
    既要扮猪,又不能马上吃虎,不得不说颇有难度。
    聂昭向来喜欢挑战自我,尽管一身灵力施展不开,情势堪称危急,却大有“蛇来疯”的架势。她单手抱着小姑娘,没事人一样上蹿下跳,左右腾挪,在崖间走位风骚地跑起酷来。
    “蛇哥,差不多得了!你累不累啊!”
    眼看大蛇白森森的毒牙近在咫尺,聂昭飞起一脚,硬生生踹断了一截碗口粗的枯木,又凌空翻了个身,足尖一勾一挑,将折断的半截枯木朝向大蛇头顶甩去。
    趁大蛇分心的当口,她运足力气在岩壁上重重一蹬,连人带金链一道向后荡起,避开了“轰隆”一声撞裂山石的蛇头。
    如此两三个起落间,她便将大蛇撇在身后,瞅准时机抡圆胳膊,将小姑娘高高抛了出去:
    “师兄!”
    起先她还担心暮雪尘听见“师兄”会发懵,后来发现完全就是多虑——这孩子做梦都盼着有人喊他,一听见“兄”字就像打了鸡血,反应比饿虎扑食还快,别提有多利索了。
    两人配合默契,甚至用不着开口交流,一个敢扔,一个敢由着她扔,抛接球似的将人一个个往上传,不多时就捞了个七七八八。
    杨眉受惊不小,三魂七魄都搅和成了一锅粥,脑子里却还绷着一道清明的弦,刚缓过神就冲着崖边喊道:
    “喂,那个……那个谁!那个养胖狐狸的道友!下面危险,你快上来呀!”
    趴在崖边观望的黎幽:“?”
    你礼貌吗?
    聂昭的喊声与山风一起传来:“我没事!你们都上去了吗?有没有谁丢了?”
    少年们这才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寻找与自己相熟的同伴。
    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发现——
    “包师兄呢?”
    “包师兄不见了!难道,他还在悬崖下面……”
    就在此时,又有一阵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响起,分明是自崖谷深处传来。
    聂昭一眼扫过,清清楚楚看见包九金拽着一根树藤,壁虎一般紧贴着峭壁,正将手探入一个藏在岩洞中的鸟窝。
    “……”
    聂昭面色一沉,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让对方自生自灭。
    可惜现场不止她一个人,哪怕是为了维持人设,她也得象征性地伸一把手:
    “包道友——包道友——你快过来啊——”
    包九金:“???”
    你在十丈开外伸着手喊我“过来”,这是什么新型的召唤术吗?
    看上去一点用都没有啊?
    这包九金也是个人才,分明已经吓得肝胆俱裂,满头满脸大汗淋漓,两条腿抖得像要从胴体上飞出去,却死活不肯放开那鸟窝,甚至还破罐破摔地一伸手,从鸟窝里掏出了一颗蛋!
    聂昭倒抽一口凉气:“包道友,你是打娘胎里没带蛋吗,这么饥渴?”
    “你、你懂什么!”
    包九金的嗓音和大腿一起直打摆子,唯独握蛋的手岿然不动,“只要有这颗蛋,我就能进入内门,成为货真价实的碧虚湖弟子!十年了!我在外门蹉跎十年了!再没有成果,就只能收拾铺盖回家……”
    聂昭喉头一哽,又将方才倒抽的那口凉气重重吐了出来。
    “不是,大哥,你自己琢磨琢磨。”
    她耐心告罄,那一点表面客气飞快地见了底,只剩下阴阳怪气,“放下蛋,你最多就是回家;拿着蛋,你马上就会没命。怎么,你和家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宁死也不肯回去?”
    包九金:“……”
    扎心了,老铁。
    就凭他这一瓶底的阅历,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无非是他当年不知天高地厚,以“天选之子”自居,在父老乡亲面前吹了个圆不回来的牛,如今牛皮破了,没脸回家而已。
    赤裸裸的逻辑漏洞有如空门大敞,被聂昭一句话毫不客气地扎了个对穿。
    包九金羞愤交加,满腔悍不畏死、披坚执锐的精气神——简称憨批精神——顿时泄了一半,一抬头迎上大蛇绿幽幽的眼睛,另一半也散了个无影无踪。
    “救、救命……”
    而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
    大蛇一动不动紧盯着他手中的鸟蛋,忽然收起毒牙,用力咽了口唾液,喉咙里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男声:
    “把我和阿珍的蛋放下,我放你走。”
    众人:“……”
    聂昭:“……阿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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