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次去随安堂,就看到暖阁里摆设的梅瓶就是前朝的物件。
    傅二爷却不想听这些内宅之事,周氏虽读过书,但眼界未免狭窄了些,总是计较眼前的得失,等他一步步爬上去,这些还不是说有就有。他换了衣服去了书房。
    赵妈妈给周氏端了一碗燕窝粥,说道:“三姑娘看着风光,内里未必就如此。”
    周氏端了燕窝吃,瞟了一眼赵妈妈。
    赵妈妈继续说:“徐家的人情往来多,花销大,官中分下来的银两只怕也不够,想来三姑娘还得从她私房里往外拿钱,不然回娘家这么风光的事,她怎么会不想尽了法子拿好东西呢。
    周氏虽觉得赵妈妈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她瞧着傅长宜在徐家过得也挺好的,会是硬撑着吗?不过这样一想,她倒是好受了些。
    傅老夫人写了信给傅仲儒,没过几日保定那边就寄了信过来,长宜也收到了芳荷写给她的信。信上说父亲听说薛姨娘病逝的事,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出来后却也没说什么,和往日一样吃饭办公,还叮嘱她要好生带着守哥儿。
    长宜松了口气,心想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青竺把暖阁的隔扇打开,外面的白玉兰层层簇簇开了一树的花,青光耀眼。
    这阵子徐管事带着木匠把猗园前面的院落修缮了一番,随安堂住的都是女眷,外面的人要见徐衍,自然是不方便进入内院的,徐衍就把书房搬到了他从前住的熙春堂。
    耳房腾挪了出来,东侧的明间还是留作书房用,西侧则用隔扇隔开,搭了个花房。长宜把傅家闲月堂的兰草都搬了过来,在花房忙了一天,把满盆的兰草都分了株。
    春兰长势喜人,已经开花了,长宜让丫头搬了两盆送到熙春堂,她去了徐太夫人那里请安,留下用了晚饭。
    回到随安堂徐衍还没有从内阁回来,长宜拥着被子做了会针线就回内室睡下了。
    徐衍从外面回来,就看到长宜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她睡觉很老实,喜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头细软的青丝凌乱的压在枕头上面,手边还放了一本《左传》。
    徐衍把书收到了柜子上,替长宜拢了拢头发,捧着她的脸望了许久,目光幽深,过了一会徐衍才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眉心,拿了衣物去净房沐浴。
    乍暖还寒的季节,屋子里又没有烧火盆了,长宜睡觉的时候觉得有些冷,不自觉的就往热的地方靠,她身上还有淡淡的兰花的香气,徐衍苦笑了一下,把她抱在怀中,长宜才不动了,慢慢的深睡过去。
    长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徐衍的怀中,手脚缠在他身上,两人贴的很近。她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有些混沌,愣了愣才抬起头,看到徐衍正低头望着她,嘴角含着笑意,他原来已经醒了。
    也不知醒了多久,长宜这会子才想起来,问道:“四爷,你怎么还没去内阁?”外面天都快亮了,以往徐衍这个时候都出发去京城了。
    徐衍抱着她一夜都没有睡好,嗓音有些暗哑:“皇上去了西苑,内阁不用值班,晚会再过去也没事。”
    长宜‘哦’了一声,她每次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徐衍早就去了内阁,她已经好些时候没服侍过他了,说道:“一会妾身服侍你穿衣服吧。”
    长宜想起身,她如今身子有五个月了,虽然不显得臃肿,但还是有些行动不便了,徐衍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颈窝说:“不着急,再睡一会。”
    长宜被徐衍抱着不能再动,就和他说起话来,问道:“四爷,朝堂上还好吗?”长宜摸到他胳膊上的疤痕,上次马车翻入沟渠的惊险还让她心有余悸。
    徐衍知道她的担忧,把她细软的头发撩到耳后,在她耳边说:“我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朝局也并不像外面传的这样凶险,再怎么样,我都是皇上跟前的人,他们不敢轻易动内阁的人。”
    内阁的大学士都是皇上亲自挑选进来议事的,只对皇上一人听命,长宜是知道徐衍在朝中的举足轻重,可她怕赵王那些人不管不顾,真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事。
    如今徐衍已经是她最重要的人了,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她不可能不害怕。
    长宜把头埋在徐衍怀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柏香,很好闻,也让她很安心。
    徐衍喜欢她这样依赖他,笑了笑,问道:“我瞧你这两日心情都不好,是有什么事吗?”
    过了一会,长宜才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小脑袋,说:“父亲知道薛姨娘病死的事了,这次真是奇怪,父亲竟然什么都没有说,我还以为他会让我把宛姐儿从白云观接出来呢。”
    她觉得很是奇怪,父亲做事一向优柔寡断,对傅长宛他肯定也是觉得愧疚的,何况薛姨娘如今都死了,父亲一定会心软。
    这两日她还在想,如果父亲求她放傅长宛一马,她要不要松口,虽然她恨薛姨娘,觉得她死不足惜,但不知道为何,她对傅长宛却没有那么深的恨意。
    徐衍低声问他:“那如果岳父让你放人,你会放吗?”
    长宜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可能……会放过她吧,毕竟没有她和程淮的那件事,我还不可能嫁给你呢。”
    这实在是阴差阳错,可她也要感谢那件事,才能让她成为徐四太太。
    徐衍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俯下身轻咬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在长宜的颈间拂来拂去,长宜浑身都悸颤起来,伸手想推开他,徐衍却抓住她的手细细的吻了起来。
    长宜能感受到他的炙烫,自打上一回,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过房事了。她躺在他的身边,又怎会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忍得很辛苦……
    长宜主动的攀上他的脖颈,一切就都朝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起来……
    第75章 徐大太太和这位长女一直都不……
    进了三月,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正堂门上挂着的厚重帘笼换成了细绸布软帘。连日下了几场春雨,小径上长出了绿苔, 徐太夫人怕长宜走路滑倒了,嘱咐她这几日不必过去请安。
    好不容易雨过天晴, 长宜换了一件淡青色折枝花纹的褙子去了清心堂,徐太夫人收到了从嘉兴寄过来的一封信, 很是高兴, 拉着长宜的手和她说:“筠姐儿写信说她不日就要进京, 要在京城住上一段时日。”
    长宜听说过这位徐元筠, 应该说她小的时候还在徐府见过这位大姑娘, 不过那些年她随着父亲在外赴任,很少回京, 后来回到保定徐元筠也早已经出嫁,听说嫁到了嘉兴陈家, 也是大家世族。
    只不过嘉兴离京城有上千里的路程,自打徐元筠出嫁后就再也没回过京, 祖孙俩已经多年未见, 也难怪徐太夫人这么激动。
    徐大太太却有些愁眉苦脸的,秦氏过世后,她作为继母也和徐元筠在一起生活过几年, 她没嫁到徐府的时候, 徐元筠还要叫她一声表姨母。
    但这位徐元筠却和徐家的几位小姐都不太一样, 因秦氏过世的早,她小小年纪就很自立,还在徐太夫人膝下养过一段时日,行事雷厉风行, 一直以来都很看不惯汪氏的行事作风。
    她未出嫁之前,还曾主过徐府的中馈,后来她出嫁,徐大太太操持不来,中馈才落入了徐二太太手中。
    徐大太太和这位长女一直都不太能合的上来。
    等到三月中旬,陈家的船到了通州,徐大爷早派了人去接,不过陈家在京城也有宅邸,毕竟还有公公跟着,徐元筠也不能直接过来徐家,先去了陈宅打点,等过了两日收拾妥当了才抱着瓒哥儿来了徐府。
    徐大太太非得拉着长宜去垂花门前等着,徐太夫人也没说什么,笑着道:“老四家的还没见过筠姐儿吧,正好先见见。”
    从前院到内院还要走一段路,长宜和徐大太太在垂花门前站了不多时,就见两顶青帷小轿抬了进来,轿帘掀开,下来一位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穿着大红妆花绸的通袖衫,湖蓝缂丝膝襕裙,头戴狄髻,看面容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从后面的轿子里下来的是一位乳娘,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徐元筠下了轿撵也在打量站在汪氏身旁的女子,梳着圆髻,簪着南珠凤钗,肌肤莹莹玉润,穿着蜜合色圆领衫,打扮的很是淡雅却不失温婉。
    她的目光落在女子隆起的肚子上,便认出这一位就是四叔新娶的夫人傅氏。
    徐大太太笑着叫了一声:“筠姐儿,你回来了。”
    徐元筠笑盈盈的上前行了一礼:“母亲。”一双美目又看向长宜。
    徐大太太连忙给她介绍:“这是你四婶婶。”
    徐元筠又屈膝行了一礼,道:“四婶婶。”
    长宜朝她笑了笑,携着她的手起来,说:“元筠不必多礼。”
    徐元筠比她还要年长四五岁,长宜实在叫不出口筠姐儿,估计她真喊出口,徐元筠也不会习惯吧。长宜这样想。
    徐元筠就看了长宜一眼,和徐大太太说:“四婶婶怀着身孕身子重,母亲还非要把四婶婶拉过来迎我作甚。”
    徐大太太就说:“你四婶婶说没见过你,是你祖母让她跟我来的。”
    徐元筠却摇了摇头:“母亲一撒谎脸就红,定是您拉着四婶婶过来的,还要拿祖母和四婶婶作筏子。”她嗔怪了一句,却没再多说什么,从乳娘怀中接过男孩儿,柔声和他说:“瓒哥儿,这是外祖母,快叫人。”
    瓒哥儿生的白白净净,眼睛又圆又大,睫毛很长,眉眼和徐元筠有几分相似。只是看上去有些怕生,躲在母亲的怀中,怯怯地叫了一声‘外祖母’。
    徐大太太一看到外孙就喜欢的不得了,伸手想接过来抱,手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来,被徐元筠瞧在眼中。
    徐元筠就在瓒哥儿耳边低语了一句,瓒哥儿向徐大太太伸出手,徐大太太眼睛一亮,接过瓒哥儿抱在怀中问他:“瓒哥儿你喜不喜欢吃糖,外祖母叫人给你买了好多糖,还有好多小玩意儿,你喜欢什么就和外祖母说,外祖母都给你买……”
    徐元筠忙想说小孩不能多吃糖,又笑着摇头,看向长宜说:“这么多年母亲的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让四婶婶见笑了。”
    一行人走到清心堂的时候,徐太夫人已经打发了两拨人过来看人有没有来,听到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回禀,忙说:“快请进来。”
    徐二太太和郑兰斋都坐在东次间里等着,徐元姝带着徐元蓁正在圆桌旁剪纸。众人簇拥着徐元筠进来,徐太夫人看到孙女儿已眼含热泪,揽在怀中打量了许久,才说:“比从前瘦了,是瘦了。”
    祖孙俩叙了一会话,徐元筠让乳娘抱了瓒哥儿给徐太夫人请安,徐太夫人看到重外孙更是喜欢,叫崔嬷嬷打赏了跟来的丫头仆妇每人五两银子。
    徐元筠这才见过徐二太太和郑兰斋。徐二太太给了瓒哥儿一块长命锁,郑兰斋给的是金项圈,长宜也早就备好了礼物,是一对带莲蓬百合的赤金手镯。
    徐元筠出嫁的时候郑氏才刚有孕,还从未见过蓁姐儿。蓁姐儿从前都是叫徐元姝大姐姐,这次看到比徐元姝还要大的徐元筠,愣了一愣,才叫了一声‘大姐姐’,她和瓒哥儿年龄相仿,没一会两人就玩到了一块去,坐在了地上玩起了七巧板。
    过了一会陈尧甫来拜见徐太夫人,穿着一件宝蓝色湖绸直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有些腼腆,徐太夫人就和陪他一起过来的小厮说:“等一会你告诉大爷,不要让他灌尧甫太多酒,他如今还读书呢。”
    这样的文弱书生一般是不太能喝酒的。
    长宜不由想到徐衍,他可能是个例外吧,就连舅父都称赞他的酒量,可长宜在家的时候也没见过徐衍喝过酒。
    中午徐太夫人让把饭摆到了与闲堂前面的花厅,院子里栽了几株垂丝海棠,开得正好。
    午饭过后,众人都回了院子,长宜也回了随安堂。徐元筠把瓒哥儿哄睡后,放在了清心堂的东厢房,才打着帘子进了东次间和徐太夫人说话。
    外面日头正高,徐太夫人让人端来一碗杏仁奶酪给徐元筠吃,问她这些年在陈家可好:“……你每回寄信说都好,可祖母瞧你却瘦了不少,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徐元筠垂下眼眸吃了一口杏仁奶酪,笑着说:“祖母瞧我的性子,像是给人欺负的吗,我是真的都好,第二年婆婆就把府上的中馈交给了我打理,公公是个温和的人,从来不为难我,尧甫也是您看上的,这么多年除了他身边的那一位通房,再没有人,我还有哪里不好呢。”
    徐太夫人清楚长孙女的性子,是个强势的,可太强势了就容易得罪人,事事都抓在手中,也辛苦。
    “祖母,不说我了。”她拿帕子掖了掖嘴角,问道:“四叔怎么会娶了傅氏呢?我当初收到您的信还吓了一跳,您是不是逼四叔娶亲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四叔怎么会看上柔柔弱弱的傅氏,她一直以为四叔会娶一位和徐家门当户对的世族嫡女,像和徐家世交的郑家,江南望族曹家,又或是像大堂嫂一样出身侯府,而不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虽然傅家在大兴也称得上诗书传家,可到底没有根基。
    徐太夫人笑道:“你看你四叔像是会被祖母逼着娶亲的人吗?”
    徐元筠有些震惊,疑惑的道:“莫非是四叔父自个要娶的?”
    徐太夫人点头道:“你刚回来不知道,他是真喜欢极了长宜,长宜也很好,你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虽然性子有些沉默,但是个明事理的,待人接物都真诚,你母亲就很喜欢她。”
    怪不得汪氏拉了傅氏到垂花门前接她。
    听徐太夫人这样说,徐元筠就不再说长宜了,提到郑氏:“三婶婶和三叔父到底怎么回事,我在路上听说三叔父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闹出了人命,连官都被罢了。”
    徐太夫人听到三房整个人就有点不悦,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又笑着道:“祖母知道你喜欢吃杏仁奶酪,一早就让人给你备好了,吃完这一碗再让崔嬷嬷给你端一碗来,祖母就纵容你这一日。”
    徐元筠笑了笑,她和郑氏打小就认识,她记得当时郑氏原本是要和四叔父定亲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换成了三叔和郑氏定亲。
    她本来就不喜欢郑氏,觉得郑氏性子有些刁蛮,不嫁给四叔也好,不过自打郑氏和三叔定亲后,四叔就搬去了翰林院,很长时间才回家一趟,她当时还以为四叔喜欢郑氏。
    可听徐太夫人的话音,四叔极喜欢傅氏。
    下午徐衍就从内阁回来了,太阳还没有落山,陈尧甫来熙春堂拜见徐衍,徐衍见了他,两人虽只差了几岁,但却差了辈分,陈尧甫在徐衍面前很是拘谨。
    徐衍问了他读书上的一些事,才点点头道:“以后离得近,要常来家里吃饭。”
    陈尧甫还以为徐衍会考他的学问,出了熙春堂才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
    第76章 (修文)   薛坤把傅长宛劫走了……
    徐衍回了随安堂。
    下午徐元筠来猗园看长宜, 听说长宜在耳房隔了个花房,种了不少的兰草,她也喜欢兰, 长宜便带她去了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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