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样合适吗?听说县尊大人昨日大发雷霆,对这位龙神尊者,是深恨不已。咱们前来拜神,若是让他知道了……”
    旁边一个高挑英气的女子,背着一把长剑,此时眉毛全都皱成了一团,显得无比纠结,小声劝道。
    “那就不让他知道。”
    葛舒轻轻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裙,叹了一口气。
    “还能怎么办,相公躺在床上生不如死,夜夜哀嚎……
    我这做妻子的,难道就能这般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县尊大人要考虑威严和律法等东西,但我不需要。
    唉,若是青云道广深道长能治得相公的病,又何苦走上这一遭?”
    “可是,这神灵听起来并不是那般好相与的,云捕头他们死得好惨。”侍剑仍然忧愁不减。
    “关于此事,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俗语有云,神恩如海,神威如岳。衙门里的捕快都要杀上门来屠神焚庙,也怪不得神灵狠辣。”
    毕竟是官家小姐,对事情的看法有着自己独特的角度。
    她甚至并不会只站在自己人这方看问题,眼光比之常人要深远许多。
    “可是……”
    “别可是了,东西带好了没?听说这神灵,并不太看重金银玉器和三牲祭祀,反而对上了年份的药草果子十分青睐。
    这株紫芝,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分,只是求恳一张神符镇灾驱病,应该不难。”
    “我还是有些舍不得,小姐,千年紫芝可是你准备上供紫霞山文清师父的,若是献出去,以后……就再也没希望了。”
    侍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紧紧的捂住怀中布袋。
    看得出来,她其实肉疼得要死。
    只不过,不想违抗自家小姐的意志,就算不甘不愿,也只能应承下来。
    “去年下山,文清师父说得委婉,但我知道再没有什么希望。如今都已经嫁人,我还想着山上的事情做甚?就当做一场空梦罢了。”
    葛舒紧了紧怀里的小剑,剑鞘上面有着云雾暗纹,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文清师父无论修为和品德,都很不错,可惜太过溺爱侄儿。
    以她侄子的行事作风,万万不是良配,若是应承下来,无非就会成为炉鼎……”
    两人絮絮叨叨的小声说着话,渐渐无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青石小路尽头,看到了庙宇,也见到了白衣佩剑雕像。
    “好俊……”
    侍剑呆呆的看着,嘴里喃喃念道。
    葛舒脸色一红,连忙扯了一下自己这位不懂事的侍女:“慎言,不可冲撞了神灵。”
    “是,是。”
    侍剑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跟在小姐身后。
    两人点燃香火,恭敬礼拜,奉上金银,再打开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信女葛舒拜见龙神尊者,有事相求。”
    盒子打开,紫光盈尺,香飘满山,四周远远近近的传来一声声惊咦。
    “那是什么?”
    “随我来。”知客是一个四十余岁的老农模样的中年人,一见到紫芝,眼睛都直了,连忙伸手延请。
    “请这位夫人上礼祭告。”
    说完就退到一旁。
    他倒是也清楚,自家神灵最是看重宝药,一般来说,只要有谁敬献,赐下的神恩都要重上三分。
    尤其是这种一看就珍贵不凡的药草,应该深得神灵喜爱。
    他也不敢偷瞧,只是静静在外侯着,不忘拉上帘幕。
    普通百姓祭告之时,自然没那么多穷讲究,但有些达官贵人和富商豪贾,求恳的内容并不愿被外人听闻。
    他们身为庙内下人,远远避开自是必然。
    越是靠神灵近一些,越是清楚其威严。
    尤其,是被阿青几次教导之后,庙内众人基本上已经没谁敢有半点逾矩。
    葛舒倒是没有想着太多。
    扫了一眼侍剑,让她在外呆着,捧着木盒与高香就靠近塑像。
    先是把木盒紫芝放到供桌之上,双手举着高香拜了几拜,低声默祷。
    “信女葛舒求恳大慈大悲龙神尊者赐下神恩,救得奴家相公……”
    她小时候跟随着母亲经常拜神拜佛,倒是知道其中流程。
    当下就把李同归的伤势,以及如今处境全盘说出,说到凄苦处,黯然神伤。
    倒不是夫妻情深,而是哀叹自家命苦了。
    说实话,这场婚事,她其实是很不愿意的,甚至无所谓荣华富贵。
    她更想要的还是山间清风,涧底明月,是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惜,人的命运不能自己选择,道路也是如此。
    说着说着,她自怜身世,悲苦不能自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尊神灵,已是泪眼蒙胧。
    “不好,哪来的庞大药力?”
    萧南身体一震,霍然睁开眼来。
    本来,他一直精神内守,神思冥冥的,蕴养着那颗圆灼灼光灿灿的妖丹。
    丹丸亦真亦幻,虚实不定……
    他知道这是由海量元力组成,自己只要维持阴阳平衡,不偏不倚,等到彻底稳定下来,能自主运转之时,就是大功告成。
    至于神灵身,也就是那座玉雕,他只是分出一分神念附着。
    有谁祭告奉上礼品,自然有阿青和庙祝分辩。
    若是不够诚心,或者礼金不够,守门的自然不会放进来。
    当然,若是有着各类宝药,那自然是呈上供桌。
    在凝聚妖丹的时候,按萧南的想法,自然是元力越多越好,底蕴越强越好。
    他设下的神念自动反应机制,就是直接吸纳。
    葛舒低首叩拜祭祀着,说着自己的心事。
    却根本没有发现,千年紫芝如水般融化,被金光笼罩着,一点一滴的化为五彩光流,涌入神灵光辉,再被吸纳到雕像后方的白狐真身体内。
    被这股奇强的药力一补,萧南差点闷哼出声……
    他只感觉丹田一热,那枚刚刚凝炼出来阴阳平衡的虚丹,被药力一冲,就大了半圈。
    紫芝极阳,阳火如炉。
    力道补得太过份了,萧南妖丹不受控制的膨胀,眼见得就要崩散开来。
    他心里一急,再也顾不得内守丹田,全力运转太阴炼形诀,一蓬月光白日现形,从庙宇顶端潮月一般倒灌了下来。
    白狐真身身后长到一半的第二条狐尾,不由自主的铿的一声就生长完成。
    银尾如扇自然而然的划出道道波光,弥漫整个庙宇。
    庙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只见天空日月同辉。
    白日里隐匿不见的圆月突然出现,无穷月光向下扑落,转眼又生成一股庞然热浪。
    等在庙外的侍剑和庙祝等人,被热浪一冲,连退七八步,只是看着庙内光华隐隐,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庙内,抬头看着神灵雕像的葛舒,被这月华波光一照,眼神瞬间迷惘……
    她似乎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初初拜入紫霞山。
    那时师父很和霭,也没有十分讨厌的师兄纠缠。
    一套七彩霞光剑,她练得炉火纯青,有望三年之内考入内门,得到真传。
    从此逍遥天地间,再不属尘世中人。
    也就在那一年,她跟随师姐下山除妖,遇到了一个俗世佳公子。
    公子如玉,白衣持剑,好像在梦里曾经见过。
    两人一见,恍如缘定三生……她剑也不练了,仙也不修了,从此沉入爱河双宿双飞。
    说不尽的温柔缱绻,道不完的你侬我侬。
    有一日,两人湖边泛舟,见着黑蛟噬人。
    葛舒一怒拔剑,与那公子双战恶蛟,结果两败俱伤。
    最后关头,公子断后身殒,恶蛟重伤潜逃,葛舒悲痛欲绝。
    正当她埋葬公子,想要在坟头自尽之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
    “好吧,丹成无悔,不是没有劫数,原来等在这里呢。这是天劫,还是人劫,或者说是心劫?”
    萧南哀叹一声,面色复杂。
    丹田内的虚丹凝实,一股磅礴大力时时刻刻散发出来。
    全身筋肉骨骼晶莹透彻。
    内视己身,就见血液中闪着银辉,有如月光一般,流经全身上下。
    心念一动,似乎就能调动四方天地元气。
    弹了弹爪子,整片庙宇,也跟着微微震荡了一下。
    如此气血,如此法力。就算是白虎当面,也敢正面厮杀了。
    即使是当日广深道士的青龙煞剑,也不是不可硬扛。
    心里喜悦刚刚升起,萧南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刚才那种梦境一般的际遇,不但是葛舒,连他自己也中招了。
    他就是那如玉公子,一时没分清真假,在里面沉醉了好一阵。
    太阴炼形法运转到极处,极阳之力散佚笼罩,把葛舒圈在里面。
    被真阳之气一激,再由第二狐尾的天赋之力催发,就生出绮梦来。
    萧南的身体自主自发的吸收了葛舒的真阴之气,并把满溢的真阳之气倒灌出去,阴阳平衡,妖丹火侯大进,足足省掉了数年苦修,直接一步达到即将迎接化形劫的当口。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有一个大问题了,他似乎看到了葛舒身体内生命的凝聚生成。
    念祷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可他真心没想过用这种招数来羞辱敌人啊。
    神灵雕塑仍然神辉如波,葛舒却是面色古怪,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就露出温柔慈爱之色来。
    这一刻,她已经分不清真假,也不想分清真假。
    向前两步,葛舒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神灵的面庞,呢喃道:“萧郎,我会把孩子养大成人,让他象他父亲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说完掩面奔出庙堂,招呼着侍剑离开,直接下了东山。
    先前求恳治病什么的,却全然不在意了。
    ……
    “原来,上古传闻中,有未婚女子踩到神灵的脚印就怀胎生子的传闻是真的。”
    萧南满脑门官司。
    这算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干,就多了个儿子,或者说,不仅仅是儿子。
    这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念,正在那女人体内孕育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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