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两个人是如何撞在一处的……她们小声议论着,得出一个最符合的结论。
    许师兄定是被这男子欺负了,所以才拉着他不松手,还等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大师姐,好让她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她们意图围观这场新欢旧爱的争斗,那讨论声越来越大,话题内容也越来越丰富,许粽儿偷偷撇向面无表情的齐影。
    许粽儿知晓齐影与大师姐的关系,眼见那群人越说越离谱,他怕齐影生气,便小心翼翼拽了拽他衣角,声音颤颤响起,“你别听她们说,我和大师姐没有那种关系。”
    齐影也如此觉得,许粽儿那般怕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可实际上,无论许粽儿喜不喜欢曲雁,曲雁又喜欢谁,这些与他都并无关。
    反正她不会喜欢自己,齐影垂下眼眸,鸦黑的睫毛掩住眸中神情。
    “都让一让,围着那干什么呢?!”
    女子呵斥之音传来,令许粽儿本就微弱的声音直接消失,周遭围观之人立刻噤声,在看清来人之后,皆低头匆匆离去。
    魏钰手举火把,在驱逐凑热闹的弟子们后,她看着身前的两个男人,眉心紧拧着,脸上露出个十分怪异的表情,她也想不通为何这俩人能凑一起。
    “你俩这是?”
    在担惊受怕了一天,方才还被齐影惊吓后,许粽儿吊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心间的委屈害怕一下便涌出,于是鼻子一吸,抽抽涕涕开始抹眼泪。
    魏钰见许粽儿哭的委屈,又看向他身旁沉默的齐影,上下打量过后,神色更为怪异。
    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最后下山的曲雁自后方走来,她身着一袭白衣,神情冷清疏离。当她看见齐影的身影时,胸中沉闷一扫而空,唇角露出抹温柔笑意,如寒冰融化,春风拂面。
    梁纪倩抱着祭典文书跟着曲雁身旁,在目光扫过哭泣的许粽儿时眉头一皱,再看向他身旁那个男子时,竟在心间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在哪见过一般。
    只是她每日所见之人极多,这种感觉也不是第一次有,因此没在意这莫名感受,只与魏钰她们一同看向这场闹剧。
    夜色黑凉,曲雁站在齐影身前,在看见他脸颊模糊的血迹与缺了一截的衣角时,神色瞬时一冷。
    “发生了何事?”
    曲雁语气冰冷异常,许粽儿抽泣顿然止住,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齐影沉默了一瞬,将今日下午之事简洁说出,见曲雁眉头眸色愈发冰冷,他犹豫一瞬,便将那封信纸用左手递给她。
    “这便是那封信。”
    曲雁一直看向齐影,直到信被放在手中,仍顿了几瞬才垂眸去看,她本面无表情,看到最后也蹙起眉头。那张纸在三个女人手里轮过一圈,面色最难看的当属魏钰。
    那上面写的东西堪比活春/宫。
    魏钰没忍住骂句脏话,看向躲在最后的许粽儿,心间满是怒火与后怕。
    “你自己乱跑什么,为何不上来寻我们,要是真出了事怎么办!”
    许粽儿被吓的一缩,本止住的眼泪又蓄满眼眶,竟下意识往齐影身后躲去。
    梁纪倩惯会打圆场,她自看完那封信后面色也不好看,此刻拦住魏钰的训斥,目光又从齐影脸上扫过,这才看向曲雁。
    “师姐,此事重大,我先带人过去处理。”
    魏钰带着那封信率先离去,梁纪倩看了看氛围,极有眼力见的把许粽儿领走。
    曲雁这才走到齐影身侧,目光一寸寸扫过他身上,在注意到他一直隐在袖中的右手时,并未在第一时间拆穿。
    “可有受伤?”
    她声音中藏着自己都未发觉的紧张,即便齐影是暗卫出身,全盛时谷内应无人是他对手,可如今的他……曲雁看着齐影缄默摇头的模样,忽而很能理解那种无力感。
    怪不得,无论何种方法,他都要尝试恢复武功。
    “那这是什么。”
    她拉起齐影的右手,男人这次没有刻意躲避,只安静任她看,还解释了句。
    “轻伤,不碍事。”
    曲雁眉头紧锁,她指尖抚过齐影红肿的手腕,和无力拢起的拳头,只轻按一下,他便疼的指尖发颤。
    手上夹板才拆了不久,便将手腕重新折腾成这幅模样,曲雁看着他安静垂眸的模样,心中纵然有气也无法生出,只刻意冷下语气。
    “为何逞强,不来山上寻我。”
    齐影睫毛一颤,“许粽儿说,祭典不许男人上山。”
    曲雁语气增强几分,“你觉得我会在意?”
    于是齐影沉默半响,他从曲雁手中抽出手腕,重新缩回衣衫里,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看向曲雁。他轻声开口,语气含杂些微无奈。
    “我以为我打得过。”
    曲雁噎住半响,心间莫名泛起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丝丝的扯着痛,她努力忽略这种情绪,温润的眸子盯着齐影。
    “你可有想过,若你没打过她,山上祭奠仍未结束,你将会处于何种境地。”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曲雁眼底划过抹寒意,恨不得把那渣崽大卸八块才好。
    齐影还真没想过,可曲雁步步紧逼,他总不能说那便和她同归于尽,只好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下次不会了。”
    这般无辜示弱的模样,与方才冷肃的他判若两人,曲雁莫名想把他揉在怀里,最好将他囚在身旁,他便再不会遇见危险。
    可她如今只能忍下这股冲动,吸了口气正色道:“别再有第二次。”
    齐影只好乖顺点头,其实以前在浮屠楼的时候,有很多次他皆是死里逃生,今天这场面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今非昔比,他现在是在药仙谷。
    许是站了太久,齐影面上终于露出疲色,曲雁眉头一蹙,“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齐影未拒绝,夜幕低垂,唯有昏黄月色映在地上,曲雁与齐影走在寂静谷内,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唯有晚风与蝉鸣偶尔作响。
    齐影跟在她身旁,眉眼低垂,只安静盯着脚下的路,若是放在平时,倒是有几分惬意美景。可惜他耗尽了体力,一整日下来又只吃了一顿早膳,走着走着步伐便慢了些许。
    曲雁停下脚步,看他面色不佳,连呼吸都重了几分便知晓他是真体力不支,可是此处离庭院还有些距离,索性将他拦腰抱起。
    “别逞强了,我抱你回去更快些。”
    怀里人僵了僵身子,却并未拒绝。
    曲雁她心间烦躁,面上更是一片寒霜,没一会便回了院子里,待给齐影手腕换好了药,她才开口。
    “谷内出了此事,算我之责,你先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齐影点点头,见曲雁仍看着自己,便开口又应了声,“我知道了。”
    屋内烛火昏暗之下,齐影很难看出曲雁眸中的情绪,可当他被女人拉入怀中时,久不起波澜的心竟跳了一下。
    她抱的极为用力,似要将他揉入骨中一般,可也仅是短短一瞬,在被松开之际,齐影茫然眨了眨眸子,看着曲雁的背影,仿佛刚才的拥抱只是错觉。
    第二十一章
    齐影怔愣坐在床上,在曲雁走后,他脑中克制不住的回想方才的博弈,一帧帧放慢的动作映在脑中,再寻觅其中可以拆破的招数。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次对战过后,都会在脑中不断回想。
    可想着想着,脑中就忽然想到方才那一个拥抱。
    曲雁为什么忽然抱他,齐影垂下眼眸,半响也没想明白,左右也睡不着,索性独自来到浴池,他今日的药浴还未泡。
    池内水汽氤氲,他将池旁的药材包放进水内,自己则坐在一旁安静等待。药浴三日一次,每五次换一次药材包,这是他换药的第一日。
    自从上次在浴池脱力后,曲雁便不放心他独自泡着,第二次时直接守在外面。好在他适应能力极强,齐影现在已能习惯在热水中泡半个时辰,也算是一种进步。
    衣衫被扔在地上,齐影赤着脚走下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自己身上的疤痕有淡下的趋势。譬如腹间那道伤口,按以往经历来讲必会留下一道丑陋狰狞的疤痕,可如今竟只有一抹淡粉的痕迹。
    除却那些年头太久的伤痕,他身上许多新疤都有如此变化,齐影清楚知晓这些变化的来源,却不知晓曲雁为何如此。
    他曾猜测曲雁对自己的身子感兴趣,但自从上次他提出侍寝被拒后,齐影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权当是她好心才如此。可想起方才那个仓促的拥抱,他琢磨不透曲雁的想法。
    齐影阖上眼眸,黏在身上的发丝被他随手拨开,在低头看见胸前那抹守宫砂时,他手中动作一顿,又扯了发丝将它挡住。
    齐影整个身子都沉到水中,温热的水将他包围。
    浮屠楼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为了谋条生路,里面的人什么法子都用过。
    其中最简单的便是出卖身体,那些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仗着最原始的本钱爬上各个首领的床。至少为人暖床总比随时送命要强,等被厌弃后,还能利用往日情分求些简单的任务。
    饶是如此,每年死在床上的男子暗卫数量也只多不少。
    楼里每年都会选一批新出来的孩子,再让有收徒意向的暗卫们去挑选,所谓收徒,实则也是一种谋生手段。她们会把最有资质的人选挑走,花上几年时间训好后,便把楼内分配的甲等任务交给徒弟去做。
    这是浮屠楼内默许的,而那些为其出任务的徒弟,极少有活着回来的。
    齐影看着自己所识之人一个个消失在楼内,曾很长一段时间都恍惚度日,只等着师父将刻有甲等的令牌交给自己,他再去赴死。
    他也确实等到了那令牌,只不过不是给他的,而是他师父自己要接的,师父走前只对他扔下一句。
    “等你真成了甲等暗卫,再来接甲等任务吧,别抢我的,接一次好多钱呢。”
    溺水的窒息感将他包围,可齐影似自虐般不肯抬头,胸腔逐渐发闷,耳中甚至能听见他打鼓般的心跳。
    有许多片段从他脑中一闪而过,有幼时的,有拜师后的,也有从山崖上跌落的,最后留在脑子清晰映着的。
    是方才隔着火把,曲雁抬眸望向自己微笑的一幕。
    齐影从水中起身,扶着池壁开始猛烈咳嗽,连眼尾都红了一圈。等安静下后才发现,周围寂静一片,曲雁仍未回来,许是正在审讯。
    手腕处仍一跳一跳的疼,曲雁方才为他上的药已经打湿,一会回去还要再涂一遍。其实不涂也行,他反正早成了废物,及时真能恢复几成武功,也不知能苟活几年。
    在药仙谷的这两个多月,竟是他人生中最无忧的一段时间。
    其实除却每月癸水那几日,齐影极少将自己当做男子,在成为甲等影卫那日,他曾被夸赞是浮屠楼最优秀的一把刀,而刀是不用分性别的。
    那日曲雁喂他的糖水,他也曾见那些富贵人家的主夫们喝过,他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喝到。
    他曾问过师父自由是何物,师父说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喝酒吃肉,听曲观舞,再不用过受人所控的苦日子,去享受真正的人间。
    齐影其实对肆意人间不感兴趣,他毕生所求不过是能有个自由身,在哪里都无所谓,他可以一个人看日升月落。
    最好再有个狗陪伴,和乌云一样就好。
    齐影思绪愈飘愈远,最终枕着手臂,趴在池旁沉沉睡去。
    许是药香熏扰,他又做了个梦。梦里没有那些血腥可怖的场面,反而祥和温暖,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脚下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犬,他独自看着田野间炊烟袅袅,看着日升月落。
    又看见篱笆外出现一抹白色衣角,还没等他看清是谁,便有两只小狗吵吵闹闹冲过来。
    …………
    此刻的前堂,弟子们所居的庭院内几乎乱成一锅粥,数把火把穿梭而过,她们皆听闻了谷内有淫贼的传闻。更可气的是,那淫贼竟意图对许师兄下手,虽人已经被抓到,可难免没有同伙。
    曲雁未公布淫贼是谁,只下令彻查谷内所有可疑踪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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