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太后给臣妾做主!”

    贤妃柔声劝道:“淑妃姐姐先别担心,陛下那里还没下定论呢。姐姐未曾做过亏心事,又有何心虚的?”

    淑妃似想起了什么,猛的伸出手指向贤妃,流着泪对太后说道:“当时贤妹妹也说是千妥万妥的,否则臣妾也不敢自作主张。”

    贤妃忙摆手道:“姐姐可别吓我,妹妹可什么都不知道。”

    淑妃急着喊冤,太后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道:“你先回去吧。”又抬头望向众妃说道:“你们也都先回去吧,哀家相信陛下自会查清此事的。”

    说罢,再不做停留,扶着宫女的手回后殿去了。

    淑妃当时便伏在地上大哭起来。贤妃在一旁不疼不痒的劝了两句,寻了个借口先溜了。

    沈贵妃款款站起身,道:“淑妃妹妹先别急,太后和贤妃妹妹都说得有理,陛下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漏抓一个坏人,妹妹不如回宫耐心等着听信吧。”

    淑妃只顾伤心,哪有心情同她斗嘴。

    出了慈安殿,绿萝再也憋不住了,笑道:“淑妃娘娘成日打雁,这回反被雁啄了眼睛。”

    沈贵妃心情舒畅的道:“她生平最看不得本宫舒心,这下可好,挖了坑,将她自己给埋了,活该!”

    “淑妃娘娘这回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她宫里的花鹤好歹也跟她几年了,怎的就做出这背主的事情了呢?”

    “也未必是那宫女做的。也许有人故意杀了她,之后伪装成了畏罪自杀,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淑妃。这下淑妃宫里可要有大动作了。等她看谁都像是出卖自己的人的时候,也就是自取灭亡的时候了。”

    绿萝忙奉承道:“娘娘英明。只是这件事若不是淑妃娘娘做的,又会是谁呢?”

    沈贵妃缓缓道:“左不过宫里就这么几个人,跑得了哪去?贤妃近来总是鬼鬼祟祟,保不齐是她做的。况且她和淑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她们是同一批入的宫,同时受的宠,也曾联手压制过那一辈的年轻嫔妃,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只是淑妃比她厉害,诞下了四皇子,一下子就被封了妃。贤妃却连个蛋都下不出。她又熬了好些年,直到那年成妃死了,正好四妃空了个窝,她族中有人恰好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经过重重考虑,这才让她升了位分。贤妃明面上是处处低淑妃一头,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又向来是墙头草,哪儿边太阳大就往哪儿倒,论起来心眼比淑妃还多些,只是没她那么爱显白罢了。还有德妃,她是个活菩萨,看她平日见谁都笑呵呵的,但难保没什么私心。还有二皇子……”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柳叶长眉微微蹙起,思量了片刻,道:“上回玦儿坠马,宫内就有流言传出,本宫当时怎么没想到可能是他做的呢?”

    绿萝听了,反而轻松一笑,说道:“娘娘多虑了。二殿下都瘸了这些年了,这可是您亲自派人确认过的,定然没有一点错。历代也没有身带缺陷的皇子继承大统的,娘娘大可安心。”

    沈贵妃轻轻摇头:“不可大意。自从玦儿出事后,本宫就觉太过扎眼了不好。且本宫曾听兄长说起过,朝中暗暗隐藏着一股势力,连兄长都无法探明底细。兄长初还以为是陛下的人,还同本宫确认过,只是本宫在陛下身边呆了十几年,感觉不像是陛下的人。”

    绿萝小心翼翼的提醒:“天威难测,娘娘万一探得太深,恐怕会被陛下察觉,到时候……”

    “本宫明白。”沈贵妃简短的道。

    被皇帝忌惮的人,前朝多少例子就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她还没傻到用稻草去戳老虎的鼻子眼。

    待扶着沈贵妃上了轿撵,忽见从拐角处走出来数位宫女簇拥着两名年轻少女,是从太后的慈安殿走出来的。绿萝仔细一瞧,走在头一位的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雪梅。

    等走到了慈安殿的殿门口,雪梅转身似向那两名少女嘱咐了些什么。

    “二位女史午后就可以离宫了。方才太后娘娘问二位的事,还望保密。毕竟太后关心孙儿,招二位前来也只是想弄清楚昨晚发生的事。”

    妙懿同虞佩珍对视了一眼,忙说:“多谢姐姐提醒,我臣女们不敢忘记。就算借个胆子也不敢向外说去。”

    雪梅含笑点点头,直将二人送出了慈安殿数十步远方才回转。

    二人谁都没言语,一路行来,直到已看到揽月殿上尖尖的飞檐的时候,虞佩珍忽然开口道:“我再也不想进宫了。”

    妙懿没有接话。

    “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从前我以为活着就该该轰轰烈烈的活,死也该如此,可惜现在我一丁点也不想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妙懿缓缓启口:“现在还不晚,快逃吧。”

    她已经逃不得了。

    除了她们二人,其余众女一早就被家里派来的马车接走了,整座揽月殿一下子空了下来。二人分开,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妆奁早在前一日便已经打点妥当,本无甚可收拾的,只等出宫便是。妙懿坐在房内,李宫人送了茶水进来,妙懿饮了两口,站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办,先出去一会,很快回来。”

    又交代了几句话,便出了揽月殿。

    宫道长而比直,两侧的宫墙在日光下显得有些斑驳,许是最近雨水较多,原本朱红色的宫墙上此时分布着深红,玫红,浅红,有太监提着漆筒正在仔细的补色,监工的太监吆喝着指挥,“眼睛瞎了,抹得那样红,比你娘屁股上的疮还打眼,重描!”“你,说你呢矮脚驴,你新来的吗?会用刷子不会!返工!”

    他得意洋洋的掐着腰,一会指指这个,一会又骂骂那个,颇有些挥斥方遒的气势。偶尔有一位穿着打扮出众的宫女经过,打趣道:“哟,马公公好大的架势,可是抖起来。”

    那监工的太监立马收敛了气势,躬身陪笑上前说道:“姐姐身子大好了,姐姐最近不出来走动,做弟弟的可一直惦记着姐姐呢……”

    “油嘴滑舌!”

    妙懿此时已经走开,远远还能听见那二人的笑声。拜高踩低,也不过是宫中常态罢了。

    宫墙尽头是一条岔路,往左是通往御花园的路,曲径通幽。往右则是往前朝去的路,笔直而通畅,大多数途径的宫人都是朝这边去的,皇子们的宫室大多坐落在那里。

    选哪条路才好?

    妙懿正踌躇间,只听身后有人问说:“可是唐女史?”

    妙懿回头,见是方才宫墙边同那监工太监说话的宫女,此刻正用一双细长眸子打量着自己。

    “不知贵妃娘娘那里因何事寻我?”

    在宫宴上,这名宫女曾站在沈贵妃背后侍候。

    “唐女史好记性。小的叫绿萝,可寻了您好久,没成想在这里遇到了您。我们娘娘想请您过去说说话。”

    她浅浅笑着,琉璃色的眼珠却散发着微微冷光。

    ☆、第98章

    妙懿在承乾宫西配殿的厅中坐了,那名叫绿萝的宫女将她领来后说要先去回禀娘娘,让她在这里稍候片刻。

    小方几上搁着的茶水从冒着袅袅热气到热气散去,如此反复,直到宫女第三次上前撤换茶水时,方才从外面走进来一名蓝衣宫女,却并不是绿萝。

    妙懿站起身来,柔声问道:“可是娘娘要召见我?”

    “娘娘正在召见外命妇,此刻恐怕没时间见女史,再等等吧。”

    说完,那蓝衣宫女拔脚就走。

    妙懿缓缓落座,隔着半开的窗子,能看见宫女们拎着红漆彩绘食盒整齐的排成一排经过,往正殿走去。

    传话的蓝衣宫女追上走在最末位的宫女,问道:“御膳房都做了什么菜品?今儿可是娘娘的娘家人入宫,商议咱们侄小姐和三殿下的好事。娘娘还特意嘱咐说要捡上等佳肴送来,不许有半分敷衍。”

    “这个自然。”那宫女回答。

    蓝衣宫女继续道:“要我说,早该如此了。咱们三殿下也只有牡丹小姐可以配得上,不像那些猫儿狗儿的,以为有点子姿色就能勾住爷们了。也不知是从哪儿钻出来的野货,还想冒充前千金小姐!”

    “可不是。”

    虽隔着窗子,二人的话却清晰的传到了妙懿耳中。妙懿微微一笑,心说不过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她忽然明白沈贵妃因何要将她请来承乾宫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过了好一会,另外又来了一名翠衣宫女,直接向她宣布说今日贵妃娘娘事忙,不能见您了,您回去吧,不耽误您出宫的时辰了,云云。

    翠衣宫女似乎还准备了旁的说辞来敷衍她,却只听对方问说:“几时了?”

    “西洋钟刚打了十二下,您再不出宫就误了时辰了。”翠衣宫女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若过了时辰还在宫里耽搁可是犯了宫规。”

    妙懿只觉好笑,就像她猜测的那样,沈贵妃压根就没打算见她。在这当口将她叫来不过是为了拖延时辰,好保证她出宫之前没时间和三皇子见面。

    ——如此算计,还真瞧得起她。若换一个气性高些的女子,恐怕听见方才的言语早就被气哭了。如果是一心打算嫁给三皇子的人,恐怕也要掂量一下这位“准婆母”的份量。毕竟现今圣上身体康健,就算三皇子此刻立即被封为太子,等他登基也指不定要多少年之后,史上做了二十来年太子的不是没有,可别等没熬到日子,就已经被婆母折磨死了。

    早夭的太子妃嫔可比太子的数量多得多,一将终成万骨枯,不说一开始便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具备,但也不能还没迈出第一步,路上已经多了一堵高墙挡道。

    “那么就姑娘代我向贵妃娘娘请安。”

    妙懿说罢便告辞走了。

    ——但愿沈牡丹同三皇子能长长远远,白头偕老吧。

    出了承乾宫,妙懿并没有往宫门的方向赶,她还要到另一处所在瞧瞧去。

    当今天子崇尚诗文,年轻时也曾是一位风雅少年,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受先皇的影响,酷爱江南园林之风采,登基之初,特意从江南请来许多能工巧匠,将御花园重新修葺了一番,随后逐年累加,遂成今日宜人之景。其湖石堆叠,异草仙藤遍地,又引山泉入园,借势成瀑,晶莹水雾将玉竹芭蕉濯洗成翠,在灼热日光的炙烤下,更觉清凉无比。

    伸手拂了拂被水雾打湿的发梢,妙懿看着树木掩映中的小径,这?条路她已经走得很熟了。

    分花拂柳的来到琼花台,妙懿一眼就被花丛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月华色淡蓝的暗纹缎袍服帖得仿佛长在那人身上,腰上依旧系着显示身份的玉带,英挺俊美的五官,潭水般的目光,似浅实深。仿佛察觉到了身后的响动,他浅淡一笑,道:“良辰,可是到了出宫殿的时辰了?”

    他仰首看了看天光,碧色如洗的晴空中云丝淡淡,即便有风不断擦拂而过,仍会留下丝缕淡薄的痕迹。

    “她终究还是没有来。”

    一个人,总会有些许寂寥。

    良久不见身后人答言,华珣微微一顿,慢慢转过身去。此时正是夏暖风大之时,一阵风吹过,惊涛一般卷起漫天琼瓣,纷纷扬扬好似落雪。

    妙懿拂去肩头花瓣,缓缓蹲身行礼,“臣女特来向二殿下辞行。愿殿下福寿康健,如意吉祥。”

    华珣确实有些意外她会赶来,一时不觉心波微澜,却最终发出了一声叹息:“起来吧。”

    他的声音那样温和醇厚,如暗夜微风中的花木香,令人迷醉。

    妙懿立起身,柔顺的低着头,似在等候他的吩咐。

    华珣微微一笑,轻声道:“昨晚可是吓着了?”

    妙懿见问,答道:“却是有些意外。”又叹气,“人有旦夕祸福,就算现时安稳无虑,谁知下一刻又将如何?既然世事难料,也唯有珍惜二字罢了。”

    华珣不觉感慨:“唯有此二字最难。”

    半晌无言,妙懿便欲告辞。

    “你似乎曾问起过萧家三公子的事。”

    妙懿闻言,不禁在袖内暗暗握拳,防止自己做出任何异样的动作。

    “殿下问起,臣女便也坦白说了。此事本来不该由臣女提起,只是萧家小姐误以为萧公子恋慕臣女,因此一反常态,起了走仕途的心思,方至今日之祸。臣女听了觉得很是委屈,此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然萧三公子此刻被囚,臣女想同他当面对质亦不得,可谓百口莫辩。

    臣女确实曾见过他几面,他也曾帮臣女解过围,臣女并非木石,自然心存感激。但他从前的所作所为臣女也曾有所耳闻,深知这样的人是万万转不了性子的。更何况臣女对他并无一丝念想,即便他对臣女有心,也不过是三两日的兴头罢了,又如何做得了准呢?”

    妙懿面露无奈之色,“臣女想着,既然对方曾对臣女有恩,便只好想办法报答。如今他仍被关在天牢,若臣女帮他们一个忙,这份人情也就算还清了。再则萧家若久久不见儿子被释,虽面上不说什么,难免会有些闲言。但凡这些闲话有一句半句的扯上了臣女,那臣女也唯有一头碰死罢了。”

    说到委屈处,她恰到好处的落下泪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华珣静静的立在那里,没有说话。他这一次的沉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

    最终,华珣开口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从不参与政事——”

    妙懿的心顿时沉了一半,余下另一半也半浮半沉。这莫非意味着希望渺茫了吗?

    “但既然你因此而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我若不出手,岂不是将你逼上了绝路?”

    妙懿闻言,着实大为感激了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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