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们就是两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忽然就毫无遮挡的凑在了一张床上,本应该按部就班进行的一桩仪式也因为她身体的本能反应而无法进行下去。

    生平窘迫,再无出其右。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哪怕割破手指滴血上去也强过什么都不做。

    她听着耳畔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而规律起来,确定二皇子已经入睡,于是微微动了动身体,小心翼翼的从那只手臂里钻出。

    猛然间天旋地转,只见华珣不知何时醒了,翻身压在她身上。

    妙懿睁大了眼睛,眼看着二皇子伸出长臂拉开床头的小抽屉,拿出一只用蜡丸封口的小瓷瓶;另一只手在她身下摸来摸去,半晌抽出一张白丝绢,将封住瓷瓶的蜡丸剔开,将什么东西倒在了丝绢之上。

    殷红的痕迹在雪白的丝绢上缓缓晕开,像是盛放的蔷薇,夏日的月季,最美的花在最好的花期绽放,短暂而令人难忘。

    华珣将帕子丢在床角,搂住一脸震惊的妙懿重新躺下,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有些疲惫的说道:“睡吧。”

    “哦。”

    ☆、第121章

    黑甜一觉,直至天明。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将妙懿从睡梦中唤醒,二皇子已穿好了中衣,侧身站在床边。他的长发披散,滑至削瘦结实的腰间,令他英俊的五官显得柔和起来,优雅中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

    察觉到身边有动静,华珣转过脸来,温声道:“再睡一会吧,现在还早呢。”

    妙懿小心翼翼的用被子裹好胸前春光,缓缓起身,轻声道:“让妾来服侍殿下穿衣吧。”

    华珣的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留连了片刻,别过脸去,说道:“方才太后宫里已经来过人,东西已经验过了。”

    妙懿有一瞬间的迷糊,等领悟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之后,登时红了脸。

    她不敢说生平从未做过弊,但在此处做这样的弊也实在是……无法形容,恐怕是前无古人了吧。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二皇子会将一瓶血放藏自己的床头呢?实在是很诡异,这应该不太正常吧,即便这里是皇宫。就像灵璧曾说过的,皇宫里就没有正常人。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华珣已穿好了衣服,将妙懿的四名陪嫁丫头唤进来服侍她,自己则先去了书房。

    怀珠、抱玉、碧梧、雪桐都齐齐恭贺,羞得妙懿绯红了面颊。

    “小姐打算在此处沐浴,还是去后面的温泉?”

    雪桐是许夫人给的陪嫁丫鬟,妙懿终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便只好任凭许夫人做主。此女容貌生得并不比怀珠人等出众,但眉宇间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楚楚之意,远比容貌动人。

    妙懿心知此为态名为“风情”,女子多不喜此类尤物,但田氏却很满意,一力撺掇女儿留下。

    她有她的道理:“不是让她分宠,若她敢有此非分之念,直接打死。但是留着她是有用处的。”

    “何用?”

    “二殿下身边可有宠婢?”

    妙懿头一个念头就是那名叫浮翠的宫女。

    “若有,这就是应对的法子。记住,不要自降身段,这是大忌!”

    妙懿想到此处,唤过雪桐,“你去找这里管事的宫女,今日有何行程安排,回来报与我知。对了,再同她借一把扇子,将案上的龙凤花烛熄了,不可用口去吹,不吉利。”

    她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是夫人送与我的,夫人的意思我明白,自然不会亏待你,今后需要你服侍的地方也多。咱们在这文安殿人生地不熟的,想必日后一段时间内少不了要向这里的女官讨教。有一位叫浮翠的宫女掌管此处多年了,连殿下对她都十分看重,你要小心,不可得罪了她。我今后还要仰仗着你多尽心呢。”

    雪桐忙跪下说道:“小姐说得哪里话,小的是您的奴婢,定然尽心尽力服侍小姐,不负夫人的嘱托。”

    妙懿含笑点点头,“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雪桐应声去了,怀珠见她出去,小声问道:“小姐这样说,她能明白吗?”

    “不妨,等她见到了浮翠,自然会领悟到我话中的意思。”

    只有女人才能分辨出女人,亲眼所见的东西比说可要直观多了。

    穿衣起身后,妙懿直接到书房去寻二皇子,夫妻二人出门坐轿子往御书房去了。

    妙懿见二皇子已不用拄拐,走路时若不仔细看也已经看不出腿脚有什么问题了。华珣感受到她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说道:“很快就能全好了。”

    妙懿“嗯”了一声,没有细问。她和二皇子现在还没熟悉到探究对方**的地步,虽然他们已经是夫妻,并且可以进行最亲密的身体接触。

    这似乎有些矛盾。

    比如她不可以问:“你是不是想要争夺皇位?”

    或者:“你打算何时纳妾?有娶几位侧妃的打算?你不碰我是为了施恩于我,还是为了让我爱上你?”

    还有,“你娶我究竟是为什么?”

    最后一句只能当她没想过,她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弄不清楚的打算,因为答案可能很复杂,也许连男人自己也弄不清楚。

    但刨除一切,除了她是个还算长得不错的女人外,她还是将军府的千金,这个身份才是令她脱颖而出的根本条件。就像二皇子首先是皇子,其次才是华珣,对皇室成员来说,他们的身份是凌驾于他们本身之上的,没有了身份,他们也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让人承认自己除了身份之外,本身再无吸引人的魅力,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也很令人痛苦,伤自尊等等。

    幸好她不爱这个男人,妙懿在心中叹息,否则她一定会有痛苦的感觉。

    “在想什么?”华珣伸出手去扶她下轿,“我们到了。”

    “没什么。”

    妙懿将手放在他递过来的手掌上,他的手很大,修长,骨节分明。而她自己的手却很小,指尖纤细,掌心带着淡淡的粉色。她的手心处还静静地躺着一颗朱砂痣。

    那本来不是一颗痣,而是被破碎的瓷片刺破,痊愈后留下来的伤痕。

    片刻的呆愣后,她拂落长袖,掩住掌心,任凭二皇子牵引,往大殿方向走去。

    他们并非是第一拨来的,大皇子已携了韩慈苑和穆娆等在那里。

    韩慈苑见了妙懿,率先冲她微微一笑。彼此见过礼,寒暄了两句,只听门口处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帘子一掀,三皇子黑着脸走了进来。

    在他之后,他的一正一侧两位妃子携手走了进来,面上都带着笑。东芳笑得神秘莫测,牡丹笑得无可挑剔,仿佛刚才从门外传来的吵闹声与她们毫无关系。

    众人纷纷喝茶的喝茶,问好的问好,相处得其乐融融。

    妙懿注意到,在二人就坐的时候,沈牡丹顿了一下才在东芳公主下手落了坐。也许是不适应吧,妙懿想。

    不多时,四皇子也带着王妃陈可人来了,一个丰神俊朗,一个娇羞可人,携手互相对视间,甜蜜的化不开,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存在……

    ……这才像是一对佳偶,妙懿暗暗叹息,再看他的几个哥哥和新娘子……算了,还是不说了。

    只是不知昨夜大皇子和三皇子各歇在哪一位妃子的房里,或是先歇在哪一位的房里,估计不论谁先谁后,总有一位会略有不满。

    妙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两下势力全得,还能相处融洽。为了保持平衡,少不得多费上一些功夫。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传唤,内侍传话说陛下尚有公务要处理,让几位皇子先去太后处请安。

    此刻的太后宫中已聚满了人,都在陪太后说话,顺便打算瞧瞧今日来拜的新人。

    出乎意料的,韩慈苑是最受太后等长辈们喜欢的新媳妇。她那种大方又温柔得体的性子在此刻表露无遗,将其余众人都比了下去。

    穆娆不爱说话,妙懿没她讨喜,东芳言语稍嫌浅薄,沈牡丹今日没心思说话,陈可人只顾着害羞低头摆弄衣襟……韩慈苑在众皇子妃中居长,性子也确实八面玲珑。甚至连大皇子都在凝眸静视着她,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四皇子像见鬼一样看着他的这位大皇兄,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他笑了,甚至连他笑起来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众人被留下陪太后用饭,饭后便各自回宫去了。

    二皇子回去后便去了书房,妙懿则回了自己的住处。

    文安殿不大,内里殿阁只有三进,像个缩小的豪门宅院。头一进是正殿书房等议事待客之处,中间一进是二皇子寝殿,最后面是二皇子妃妾等所居之地。妙懿的殿阁便坐落在此处。

    并排的三间房屋,比平常人家的宅子的正房更加宽敞轩丽,周围花木低矮,院子虽大,却可一目了然,未有任何可攀折隐匿之处,宫中居所大多如此布置,据说是为了防止刺杀。庭院里架着紫藤花架,院墙边放着储水的铜制大缸,内养着睡莲游鱼等。院内地上铺着凿花方砖,平整干净,似刚被水冲洗过,连天上越来越亮的阳光都不那么刺眼了。

    妙懿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心中暗喜,想着这里今后就是她的地盘了。

    她随即往房内走去,发现连挡门用的帘子都是上等锦缎所制。进了屋子,只见陈设雅致,一室生辉,仔细一看,大到桌案隔断博古架,小到古董器皿笔搁等,俱是名贵之物。就连鼎中袅袅升起的熏香都是她没有闻过的香气,淡若清风,幽若兰麝,沾则染,碰则浸,在内细若无闻,却能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一身芬芳,即便出门也可三日不散,润物无声。

    妙懿不得不叹天家富贵,此香恐世间罕有,价值绝不下千金。

    到了寝室,却听怀珠说后面新造了一室,可引泉水沐浴,妙懿一一看过,里面布置却比外面更加奢华,不觉再次叹息。

    想当年她生父还在世,唐将军出征北疆,攻打蛮夷,却连相应的供给都拿不出来,还是她生父想尽了办法,冒着杀头的危险筹措了军费,这才助唐继宗打了胜仗。她那是还小,觉得朝廷真穷,不但穷,而且又穷又弱,这才无力保护一方百姓的平安。

    那时候的她,尚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错,更想不到这背后有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想她生父那样的人身处其中,终究是不能长命的。

    “小姐,浮翠过来给您请安,正在外面等着。”

    听得禀报,妙懿暂时收起了思绪,命人将浮翠请进来。

    坐定了上座,等着浮翠拜见,妙懿柔声安抚了她一番,厚厚的赏了,并让她照常理事,只需每日抽空向她禀明即可。

    三言两语将浮翠打发了,妙懿又叫过四名陪嫁,吩咐道:“你们多留意看浮翠是如何行事的,现在咱们且得拉拢着她些。我也不避讳旁人,你们能跟我进来自然都有用处,你们要各司其职的,谁也不许抢,不许争,一切听我的命令。”

    她又转头对雪桐说道:“你是我看中的人,将来自有大用处,想必夫人都告诉你了。但是你须得明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夫人并不知道宫内的形势,因此难免有所偏颇。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对你,我不希望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你可明白?”

    雪桐跪下,诚惶诚恐的说道:“小的自然全听小姐的。”

    “既然我肯用你,就是不疑你,你是个聪明人,否则夫人不会选中你做我的陪嫁。你既然是聪明人,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小的明白。从今往后,小的就是小姐的人了。”

    妙懿盯了她片刻,又继续吩咐道:“听说你做得一手好菜,这一点很好。从今日起,但凡殿下来我这里过夜,就由你来主持饭菜,但你暂时不可露脸,我什么时候叫你露,你再露。好了,你先到小厨房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我自有安排。”

    雪桐应声去了。

    妙懿又吩咐其余三人:“我的箱笼内务府应该已经送来了,你们去整理一下。今后怀珠管账目,抱玉管首饰和衣服,碧梧你比她们俩伶俐些,上下宫人等在我这里伺候的人都由你管着,另外咱们也不能做睁眼瞎,前面是事情也应该知道些。这一点你们三个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但不可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以安稳为上,不可被人察觉。”

    众人都应了,于是各有投奔,一切进行得井井有条。

    一直忙到晚间,良辰过来传话,请妙懿去前面和二皇子一同用饭。

    妙懿收拾妥当赶了过去,一顿饭吃得平淡而略显拘谨。

    用过饭后,二皇子坐在榻上看书,妙懿只好坐在一旁做针线。殿内十分安静,偶尔可以就听见翻书的声响。

    妙懿做得脖子疼,放下针线,见二皇子仍在翻着书,便笑着说:“不如妾为殿下接着念史记?”

    华珣笑了笑,也丢开了书,二人下起棋来。两盘摆过,已近二更,梳洗过后,二人上床安寝。

    妙懿裹着被子,睡在床的里侧。华珣睡在她旁边。

    累了一天,妙懿反而睡不着了,想着三朝回门该备什么礼回去。正在捉摸是带千年人参好,还是上等血燕燕窝好,或者都不太好时,忽然感觉得身上一重,二皇子的胳膊似乎压在她身上。

    妙懿猛的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的等着对方进一步的动作。然而许多再没动静,她也渐渐在迷糊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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