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傅时谨好笑地点点她额头,牵着她走过去。

    梅苒开始拆礼物。

    大概法国人的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浪漫,礼物包装得很是细致精美,连打的蝴蝶结的两根小带子都是左右对称、长度相等的,她每拆一份都觉得好像在毁掉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这个?”她拿起那张某航空公司的终生白金会员卡在他眼前晃了晃。

    傅时谨慢慢摇头。

    梅苒耸耸肩继续拆,不一会儿又找到一串车钥匙,“嗯?”

    “不是。”

    又连续拆了十几份礼物,可依然没找到他想要的,看着那满当当的一堆,梅苒不禁有些泄气,劲头也不比一开始足了。

    她看一眼旁边坐着的男人,只见他交叠着修长双腿,神色有说不出的慵懒,手边翻阅着一本杂志,时不时才抬头应她一声。

    梅苒漫不经心地将一个黑色小盒子从包装纸里剥了出来,打开盒盖的时候力度没有控制好,她睁大眼睛看着一对戒指从她手里掉了出来,一枚掉在桌上,另一枚滚到了男人的脚下。

    足足愣了三秒,她正要弯腰下去捡,一只大手比她更快地将戒指捡起来。

    掌心一阵温凉,梅苒看着上面款式简约的铂金素戒,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温热的气息忽然扑过来,男人低沉动听的嗓音仿佛透出云雾的晨光,“苒苒。”

    尾音卷卷的,听起来很是宠溺,梅苒根本受不了他这样刻意压低声音喊自己的名字,顿时酥软了半边身子。

    见她这模样,他微微扬起唇角,又喊了一声,同时慢慢将左手送到了她跟前。

    梅苒仿佛受了某种蛊惑,两指小心翼翼拿起戒指缓缓套入他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她反复地看他的手,肤色白皙骨节分明,看起来极为养眼,圈在上面的戒指就像夜晚的星空突然浮现的一道眉月,微微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苒苒。”

    “嗯?”

    “我愿意。”

    梅苒面露迷茫之色,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晌,直到那处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她才反应过来。

    “傅、时、谨!”

    “乖,”他裹住她带着恼羞成怒却软绵绵砸过来的米分拳,带着压向胸口,放在那个心脏跳动的地方,低头亲她的脸颊,柔声哄她,“叫老公。”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梅苒偏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怎么也控制不住就是要往上弯的唇角,男人的气息追了过来,盘旋在她耳根,“没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叫出来。”

    两人距离那样近,几乎脸贴着脸,呼吸交融。

    阳台外的阳光和风一起飘进来,铺在地下的光影缓缓地摆动,像跳着一支无声而优美的舞。

    晚上还有一个重要会议,傅时谨不能缺席,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恨不得把她贴身带进会议室里去,可会议议程繁复,内容也实在枯燥乏味,只能事先嘱咐杰西卡把茶品点心之类的准备好,家庭影院、私人书房,甚至是高级别保密的古董收藏室全面开放,看电影、看书或看古董随便她选。

    “我大概21点结束会议。”

    梅苒正抱着半本医书在看,这书因为一些被时人认为是“离经叛道”的医学秘术被禁过,几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目前在世界范围内已经绝版了。

    没想到竟然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一半,虽然只有薄薄的二十几页,但她看得津津有味,因而应得有些漫不经心,“嗯,等你回来。”

    下巴忽然被他轻轻捏住,梅苒抬眸,男人正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好。”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其实我这句话应该要从字面意思去理解。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梅苒:“……”

    “你快去开会,要迟到了!”

    他果然松开她,“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这次竟然这么好说话?莫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梅苒星眸微嗔,“认真开会。”

    傅时谨前脚刚走,傅兰心没一会儿就到了家,她先回房泡了个澡洗掉一身的寒气,吹干头发,随后拿件外套披上就去找梅苒。

    “苒苒。”

    “妈。”反正两人订婚都提上日程了,梅苒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改了口,“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某人半个小时前给我打电话。”傅兰心坐到她旁边,瞅了她放在膝上的旧书一眼,看见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就有些头晕,“怎么不把灯调亮些?这样看书费眼睛。”

    梅苒其实已经看完了,毕竟内容不算多,她笑了笑,“习惯了。”

    以前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她就起来看书,深夜灯光太亮会很刺眼,所以只开一盏床头小灯。

    “这个习惯得改改。”

    这句话莫名拨动了梅苒心底某根柔软的断弦,她不由自主地靠过去,轻软地喊了一声,“妈。”

    以前我妈妈也这么跟我说过。

    “昨晚又熬夜看书了?想想,这个习惯不好,你得改改。”

    “想想,你不用这么努力,妈妈只希望你开心。”

    母亲去世后的无数个夜晚,她辗转反侧,照样爬起来翻书,翻累了自然就睡过去了。只是,再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

    傅兰心揽住她的肩,“苒苒,如果你愿意,可以把我当做妈妈。”

    就像亲母女一样。

    她也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在丈夫去世不久后,这个只有六个多月的宝贝也随他而去了,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幸好现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了回来。

    “苒苒,我听时谨说你酒量不错,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当然是乐意之至。

    两人穿过一道道长廊,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

    傅兰心输入密码,大门缓缓开启,只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梅苒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走进去,走了十几节台阶,朝周围略略看了一圈。原来这是一个地下酒窖。

    空气里满溢着酒的甜香,闻着人都微微醉了,梅苒扶住一旁的架子,抬头去看上面陈列的各种酒,大多都是能说得出名号的,可最顶层却有好几瓶封存在精致的长瓶里,瓶身只贴了一张标签,上面的字除了日期,她一个都看不懂。

    “苒苒,你喜欢喝哪种?”

    梅苒想了想,轻声问,“这里有白酒吗?”

    傅兰心定定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太棒了!”

    梅苒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回过神人就被拉了出去,傅兰心一边走一边回头说,“苒苒,你说时谨怎么没早点把你带回来呢?!”

    她在法国多年,尝过最顶级的红酒,可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后来多番品尝后才知道,原来是这酒味道不对。

    滨南是有名的酒乡,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酒,而且酿的是最烈的酒,自小在酒文化中浸润长大的滨南女子,哪个身上不携一缕酒香?

    傅兰心将她带到自己的私人藏酒室,此时的她不像名门大家闺秀,更像是一个急着向人献宝的孩子,“这是陈年绍兴酒,这是西凤老酒……”

    梅苒简直看得目光都直了。

    傅兰心拎着两坛酒过来,将封口揭掉,熟悉的酒香窜进鼻间,勾人似地往肺腑里钻,梅苒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们直接这样喝吧。”

    傅兰心豪气干云地捧着酒坛和她的碰了碰,仰头喝了一大口。

    形影不离的丈夫离世后,她每每一个人躲起来喝酒,想醉过去,可偏偏越喝越清醒。

    越清醒,那种窒息感和空虚就越强烈。

    知音难寻,知音难寻啊。

    “苒苒,只恨没有更早认识你!”傅兰心想起什么,拍桌子笑,“你不知道你妈妈酒量有多差!一杯酒下肚人就晕了,不过,她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让她喝太多……主要是你爸太护着了,我每次去找她,他都担心我拐他老婆去喝酒……”

    两人不知道碰了多少次酒瓶,傅兰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那天早上一醒来,习惯性地去转身去抱他,没想到抱到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是突发性的心肌梗塞,他的手还张开着,我想,他当时一定是想最后再抱抱我……好恨当时为什么睡得那么死!”

    她酒量千锤百炼过,是那种经得起考验的好,平日里再怎么坚强,说到伤心处也未免落泪,可偏头一看,梅苒已经酡红着脸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傅兰心将眼底的苦涩逼回去,摸摸她头发,“苒苒,妈妈祝你和时谨能相携白头。”

    梅苒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好孩子。”

    毕竟是烈酒,傅兰心也喝得有些醉了,加上还扶着一个人,所以走得很慢,不过还是走到了,看着不远处透出灯光的房间,她松了一口气。

    傅时谨听到脚步声走出来,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结束会议,从杰西卡那儿知道她和母亲在一起,于是就坐在沙发上等,没想到她喝了个醉醺醺回来。

    “妈,您怎么让她喝这么多?”

    傅时谨连忙把人接过来,灯光一亮,他察觉到母亲竟然微红着眼眶,不由得声音一紧,“您怎么了?”

    “没事,”傅兰心摆摆手,“不许趁她喝醉了就欺负人。”又说,“知道你忍了很多年,可凡事都要节制点……”

    “妈!”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早点休息。”

    “需不需要吩咐人给您准备解酒汤?”

    “不用。”

    傅时谨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收回视线,抱着怀里的人走了进去。

    冲掉酒气后,梅苒一身清爽地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膝上铺满了她乌黑幽香的长发。

    大部分人都以为她酒量好,其实是她酒劲上来得慢。

    傅时谨想起第一次撞见她醉酒送她回去的那晚,她也是这般情形,身子软得不可思议,但整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不吵也不闹,算得上酒品极佳。

    不过下一秒……

    “好。”

    他低头轻声问,“什么?”

    梅苒皱眉,又说了一遍,“好。”

    “苒苒?”

    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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