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对面是个整修甚是不错的招待所。这年头的旅馆酒店什么的,还没有这么高规格的条件。毕竟跟着政府好经营,所以,基本上有啥大人物来访或者开会什么的,都选择在这里招待一下,这里的生意还不错的。
    其实不管是属于政府经营的第一招待所本身,还是招待所外面的小生意,都经营的不错。充分体现了大树底下好乘凉的这一千古不变的大道理。
    当然了,能在这里做生意,一般的一穷二白小家庭,也没有这个关系。这里的小生意虽然抢手,都是靠一定的关系来维持这里的经营的,一旦关系没了,那很有可能会被别的眼红的人士给取而代之。总之一句话,关系决定一切。
    虽然这些关系可能也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啥的,可毕竟也算是有关系的,所以,很多都以接近了官场为荣的,多多少少的对官场上的动向有所了解。尤其是一些资深的人士,可谓是深研此道。
    有一些好事的,经常能从这些小摊子或者小店面里听到的,拿到外面去吹嘘一顿,也能得到一些体面。而且,这附近的哪一家啥时候关门了,啥时候又来一家新的,基本上也都能跟市委或市政府里面的某些人事变动牵连起来。所以,很多人将招待所附近的小摊点,称之为凤城官场风向标。
    作为凤城官场风向标里的超级资深人士,胡大爷可谓是精研此道十多年了,经验丰富,人脉宽广,一直都屹立不倒,他的眼光十分毒辣,分析问题也相当的有依有据,分析结果也都很靠谱,所以,久而久之,人送外号‘组织部小喇叭’。这就是资历形成的优势。当然了,他的粉丝也是超多的。
    胡大爷是个卖烧饼豆腐脑的摊主,五十开外的人,整天都乐呵呵的,估计是跟市政府里的某一个工作人员的关系够硬,所以,在这里巴掌大的地盘上精英了十多年了,也没有被别人给取代过,不像那些关系不够的,搞上没有两年,就因为关系没了,摊子也跟着被别人收了,换上一家,继续走这样的老路。
    十几年来,只有他,屹立不倒。而且他的分析能力很强悍,所以,在附近可谓是培养出了不少固定的食客和听众。
    今天的情况也不例外,他照旧很敏感的感觉到了市政府的一丝不一般的气氛。通过他的慧眼如炬和敏锐的头脑,看出了点什么来。
    于是,面对着一大圈等着吃烧饼喝豆腐脑的食客,胡大爷的小喇叭就开播了,“估计今天,省里要来人了,而且,绝对的大人物。”
    一圈无所事事的老爷们闲汉子们,还有某些招待所里的闲杂人等,吃着烧饼喝着豆腐脑就跟着一起瞎起哄了,当然,他们不是怀疑这胡大爷的分析,只是一直都习惯了这个调调,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的,只要胡大爷开口,他们就要开口追究问底啥的,这是基本的流程。只见一个年龄并不是很老成,但是看起来又很沉稳的小年轻,吃完了烧饼一抹嘴,就开问了,而且,他那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为嘛啊,你又不是市长他爹,你咋就知道啊?”
    这小青年看着脸生。平常在这里吃饭的,大多都是些老爷们啥的,年轻人并不多,所以,这胡大爷看到这小年轻也挺喜欢,边耐着性子分析道,“你们看啊,那边不是排着队等人吗,看到没?排在第一个的,知道是谁不?告诉你们,那是市委龙书记。”
    顺着胡大爷的手指指向的目光,大家也都好奇的看向了市委大院的门口,那边果真有一排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一般派头的,都是一板一眼的,站成了一长溜,也不怎么热络的交谈,都显得很严肃的样子。可是因为离的太远,那相貌是看不清楚的。
    可是他胡老头就有这样的本事,他的眼力确实不错,离的这么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一边介绍那一排大人物,一边接着说,也不管一边的闲汉们打岔,笑眯眯的,说道,“我猜测啊,估计是省城来的是纪委这一块的。”
    “为啥这么说?”那个小青年继续不依不饶的,而且,旁边的闲汉们也都挺配合的打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胡老头吹牛,可是胡老头就是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解释。
    “你们没看到那排在第四个的,那个宽脸的,个头不高,肚子最大的那个是谁吗?”老头还卖个神秘关子,吊着各位好奇者的胃口。
    “我们哪里看得到啊,又没有你胡老头的千里眼,快说快说!”那些闲汉们看着胡老头还在卖关子,便一个个的起来,来到老头的身边,从吊炉旁边的竹筐子里掀开棉盖,从里面取出俩烧饼来。尽管有的肚子已经吃饱了,可是为了让老头满意,也都不顾的了,都拿了俩烧饼,扔下钱就开吃。有的真的吃不下了,就拿个方便袋装起来,直接揣到怀里。
    胡老头看这一阵销售狂潮,脸上笑眯眯的,更满意了,便不再保留,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道,“那个家伙啊,就是咱们凤城市纪委书记,范增权。”
    “哦――”众人很配合的拉长了嗓音。不过脸上却很不自然。那脸上,多有鄙夷的神色,很显然,这范增权的民间形象,可不咋的。
    “一般的时候啊,这接待什么的,是有规矩的,也是有一定的学问的。要是能让市委书记和市长一起出来迎接的,那来的人,一定是省委那边的大人物。如果是纪委那边的领导过来了,那咱们这主管纪委的书记,也要一起出来迎接的。这是规矩。”胡老头一副行家里手的模样,介绍起来似是而非的,不过也很能唬人,大多数人都若有所思的记起来了,好出去之后好好的吹嘘一番。他们不但要记着,还要配合的点着头,以示胡老头说的有道理。
    “那你们说说,这省纪委的人过来,是啥目的啊?”那老头又故意卖关子。因为他看到有好几个都吃完了,却还坐在那里,等他继续讲。他得再吊一吊,多卖几个烧饼。这豆腐脑卖出去一碗,后面就只添汤就行了,不管汤喝了多少,就收一碗的钱,所以,他还是要靠烧饼赚钱的。
    尤其是刚才那个发问的小年轻,长得倒是沉稳有余,可是却不懂这规矩,他就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知道上来再拿两个烧饼。这让胡老头相当不满。
    又想听,还不想买烧饼,这是做哪般?
    这时候不光是胡老头不满,连一边等着听的食客们也都不满意了,心里也都抱怨,这小孩儿咋不懂事哪!
    谁料那年轻人也聪明,一看众人的目光都瞪着他,而且,这时候又有几个人上去拿烧饼去了,不管吃不吃得完,都再拿两个,他就知道咋回事儿了。
    于是他上去,就把那竹筐子里的烧饼包圆了。弄了好几个方便袋,包了一大包。
    “这回大家可着劲的听。我把这一炉的烧饼全包圆了,等下有客人过来,咱也带点干粮。”那年轻人一边包,一边笑着说道。胡老头在一边看着笑,笑的很得意。
    “我说啊,这省城纪委的领导,就是为了查上次冀南的砖窑案来了。我听说那边现在已经都封口了,而且,那占地的狗官啊,也都花了钱给那些村民补偿款了,虽说这样也好,可是那砖窑到现在还开着哪,还成了有批文的了,你们说,这不是造孽吗,好端端的地全都给弄成砖了,这事儿是人干的吗。再过上几十年,连地都没有了,大家吃啥啊。所以,有些眼光长远的领导,就觉得这事儿不对,所以,就是来查这个来了。”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就在此时,一行好几辆奥迪车停在了市委的门口。流光溢彩的乌黑车身,磅礴大气,很能唬住一般的小老百姓。这阵仗,可不小了。
    一些有眼力见的那就更能被唬住。包括胡老头都愣住了,不过一瞬间之后,他的脸上就流露出得意的神色,“看看,我说的没错吧,领导来了。”
    不知何时,他身边的那个拿着一大包烧饼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
    望着那个提溜着一大包烧饼的年轻人,走向那个声势很慑人的车队,胡老头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清一溜的省城的车牌,车牌号还都是靠前的,一看就知道是省委的政府专用车。车牌号越是靠前,那绝对是领导。
    眼下这几辆省城的车队配置,绝对让一般的小工作人员心肝儿打颤腿酥麻。
    在市委大院外面排队等候的一队领导,这时候终于不再沉寂了,相继上前,脸上都浮现出机械般的自动化笑脸。
    只有跟随在后面的市纪委书记范增权,则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面相上相当的凝重。
    市委书记龙健义第一个上前,对着推门而出的省纪委书记田中元便伸出手去,“田书记,辛苦了。”那手攥的紧紧的,摇晃了好几圈,脸上带着模版一般的笑。
    众人早就按照官场上的座位排好了既定的顺序,一个个上前,如此这般的握手寒暄。规格高档,场面温馨热情。每个人都仿佛选择性忘记了这个工作组啥性质的。
    作为凤城市委的一把手,龙健义理当要亲自接待这一队来自省委的工作组。
    从级别上来讲,田中元是领导,不能开罪,况且,他们是到这里来查案子来了,相当于是到他的地盘上来找茬来了,可是这毕竟是从上边下来的,也得罪不起。所以,他一直都脸色如常,笑着邀请远来舟车劳顿的贵宾到对面的招待所就餐。
    这眼看着都晌午了,也该到了就餐时间了。
    “哦,不急,还要等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田中元田书记微笑着看向四周。
    刚才半个小时之前还通过电话的,说是在这外面等着,怎么还不见人?
    “哦,一说他,他就来了!”
    说着,田中元玩笑一般的从兜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白纸出来。上面是一张素描的全身像。
    他看了看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素描上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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