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副县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心存侥幸么?所有的证据都齐备了,你还死咬着牙不开口,你还在等着什么?我甄佑前做纪检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老实些招了吧,省的吃苦头。”作为一个调查组的组长,甄佑前确实有两把刷子,无论是循循善诱的口才,还是对于被调查对象的心理分析,他都可以算得上是佼佼者了,所以,在从事纪检工作十年之后,他成了范增权手下的左膀右臂,可谓是市纪委里的一把王牌了。可是,此时的他,却在方明恒这里碰了壁。这家伙竟然软硬都不吃。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说他的工作能力多强悍,只是平常所谓的捕风捉影的举报,都是有一定根据的,所以,那些干部一看到他们的身影,首先这心理就打颤了,先一步就弱了声势,当他们开工的时候,已经占据了有利的先风,审讯啥的,自然就事半功倍。要是真的碰上像方明恒这样的,他们也没有多少办法。
    “甄佑前,你还是一个共产党员吗?”方明恒的话很突兀,很让甄组长意外。
    他愣了一下,很自然的就反驳了,而且,这方明恒说话的时候,那语气和表情可是相当的鄙夷的,他当然就恼火了,语气一点都不再有刚才伪装出来的和善了,忍了他这么久,他都有点不耐烦了,音量自然的就大了一倍,“方明恒,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还用你来怀疑吗?”
    “我什么意思?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弄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妄想给我扣帽子,你想都别想!”
    “你,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宁愿饿死。”
    “哼,我看你就呆着吧,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上面签字。”
    “我方明恒没有长那一双贱手。我要是签字,我宁可剁掉!”
    “哼,咱们等着瞧。小周,看着,不要让他睡着了。我到是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方明恒确实有些坚持不住了。
    两天了。
    两天时间不吃不睡,连喝水都不给的。方明恒以前没有接触过纪委的工作作风,也没有进去过,所以,他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从纪委被弄到检察院去的干部,有多少是在这种因素下认罪服法的。
    也不是说这些人的手段多么的惨烈,多么的耸人听闻,可关键是,这是对精神的强烈摧残,是肉体上根本看不到的。不让吃喝,也不让睡觉。再强悍的人,也坚持不住啊。早晚有一天会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的。
    这一刻,方明恒在怀疑,自己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如果说正常情况下两天两夜不睡觉,那也不至于精神萎靡到这种程度。可关键是这些人一刻不停的在你耳朵边上念叨,在进行一些心理上的攻势,让你防不胜防,整个身体都处于极度的防备之中,精神始终处于被迫亢奋的状态,这样的情况下,对体力的需求,就更强烈了。可是,尽管体力在不停的流逝,可却一直都得不到补充。所以,这才不到两天两夜的时间哪,饶是像方明恒这样的意志坚定的人,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颤抖着嘴唇,使劲在舌头上咬了一口。
    满口都是腥味的液体。他使劲咽了下去。这个时候,连唾液都是无比的珍贵。更何况能够暂时维持体力的鲜血。
    他的嘴巴里,此时已经是布满了创口,有的是在舌头上,有的是在内腮上。反正每一次狠狠的忍着疼咬下去,都能让他的精神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恢复。这都纠缠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都以自残的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因为他不敢让自己眼皮合上。
    真正等到精神崩溃的那一刻,精神极度萎靡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分辨那纸上到底是什么了。
    所以,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坚持。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定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绝对不能让他们趁着自己精神萎靡而钻了空子。
    他有信心,方子铮会出现。他一定要等到方子铮出现的那一刻。
    他对方子铮,从来没有过的,如此的信心十足。
    其实所谓的双规调查,也就是把人给隔离开,不让你接触外界,所以,市纪委的工作人员在选择场所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是在这个比较熟悉业务的招待所里进行的。整个调查小组,包下了一个楼层,整整8个房间。临时充当的审讯室,也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套房,一室一厅的结构,有单独的浴室和休息室,可是,这些都不是方明恒能够享受到的。
    整个楼层都是静悄悄的,楼层入口的楼梯那里还有武警守着,相当的肃静,也没有上来打扰,所以,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偷偷的过来传递信息。这个隔离审查的过程中,除了一个工作人员因为家庭的原因请假之外,其他人全都吃住在这个楼层里。
    一组人分成了白夜班,两班倒24小时不间歇的和方明恒交流,力图让他就范。
    可是现如今,依旧毫无收获。两个罪名,他全都矢口否认。逼得急了,还破口大骂。
    要是换做以往,这破口大骂的举动,已经说明了方明恒是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可是,这方明恒却跟其他人不一样,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把他烤的发热发烫了,他依旧是那么生硬,能把人铬的牙齿都要崩下来了。
    因为气氛沉闷的缘故,这房间里的气温一直都居高不下,而且这里面也没有空调什么的,只有头顶上的一把大吊扇,在一刻不停歇的陪伴着方明恒。可尽管这样猛烈的吹着,这屋里的所有人脑门上,都汗水哗哗的出。
    虽然开着窗户,可这五六个人在这小房间里,热气根本就来不及挥发出去。整个屋子里,除了温度高,气闷之外,最要命的,还是那种沉闷的让人快要窒息的气氛。
    参与隔离审查的工作组成员都是有一定烟龄的老烟枪了,那香烟也是没命的造,弄得整个屋子里都是乌烟瘴气的,满地都是一次性的杯子,里面都装满了被水浸湿的烟头,墙角那里的垃圾桶里,已经被一次性的饭盒给装满了,上面也是厚厚的一层烟灰烟头什么的,整个屋子里,除了空气中飘荡的二氧化碳和有限的氧气之外,可能也就尼古丁的含量最高了,甚至人与人之间隔着一米远的距离,都看不清对方细微的表情的。
    其实,不光是方明恒撑不住,连这些工作组的人员也都快要扛不住劲了。方明恒不说话,他们还要忍着想打人的冲动,继续腆着脸跟他聊,继续循循善诱,仿佛画出一个美丽的前景一样让人家相信,可人家也不是傻瓜,谁会信啊,交代了能有好,那才见鬼了。况且,方明恒也没有犯错,他更加不可能配合了。
    尽管那些工作人员说的口水都流干了,可是方明恒依然闭口不言。这个时候,他都不能开口讲话了。
    满嘴的创口,一讲话就生疼生疼的。不讲话他都疼得有精神,所以,他也没必要去再开口。反正他的态度就在这里了,就是不配合。
    不光是他不配合,连他的秘书都一样死咬着牙,就是不松开。两个人就好像串通好了一样,真是两块臭石头。这是有啥样的领导,就有啥样的秘书。
    不过对于那个秘书,甄佑前并不担心,就算是他们动手了,那又怎样,都是暗伤,外表上谁都看不出来的,这事儿,都有经验了,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的。机关上混的,首先是自保,只有自身安然无事,才能去图谋其他。这是常识性的问题。
    他们仅有的耐性,全都耗在方明恒身上了,如果他再不配合,甄佑前就要失去耐性了,他不排除要用一些非正常的手段,即便他是个副县长,在他们的眼中,啥都不是,跟一个平民百姓没有什么两样。进来,就别再妄想着平安无事的出去。
    没事儿也要剜你两斤肉来。这是领导交代下来的,这是任务!
    “再接着来一轮,要是再不开口,那就动手!”甄佑前的眉头皱的就跟他的领导范增权的架势一样。在这里,他就是所有人的领导,这个派头,他得有。
    “真动手啊?”下面的办事员都知道接下来该使啥手段了,心里也都做好了准备,调整了心态。可唯独有一个带着眼睛的,斯斯文文的,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的小年轻,有点不理解,傻乎乎的就发问了。
    他是个下来熟悉业务的,其实也就是个新来的。毕竟各行各业,都需要补充新鲜血液,虽然老人更有经验,但老人也有追求,不可能长时间的干这办事员之类的,都想挖空了心思的升迁去了,所以,每次行动他们都会带一个新人,通过实践来锻炼队伍,提高新人的业务能力。这个新人才刚来没多久,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一心的循规蹈矩哪,哪里想到,这副县长被双规了之后,也要被收拾,还要动手,这等手段,以前他哪里听说过啊。这事儿万一搞大了,就不好收场了。他有点担心。
    毕竟是新丁,不了解规矩,所以,他犯了大忌了,一句话说出来,就惹得这行动组长甄佑前不喜了。注定的,又是前途黯然了。
    “废话。老实的干你的活,不要怀疑我说的话。”甄佑前一看手下还保持着一点清明的眼神,就来火。这小子,太不拿领导当干部了。领导的话,还容得你去怀疑么。不行,回头这个家伙要换掉。
    “可是――”
    “没有可是。”
    “是!”
    ***
    与此同时。冀南县又发生大事儿了。
    继排名第一的副县长,让无数市民拍手称道的实事儿县长方明恒被带走两天之后,冀南县人民政府县长大人,终于身体旧疾复发,无法再带病坚守岗位了。而在县政府当众德高望重能力突出的周胜志同志,顺理成章的开始行使起县长的职权,成为了代理县长。
    当然,作为冀南一把手的沐为民是不太赞同的,但是这任命是来自上面,他也不好多说。只能皱着眉头默认了这一任命。
    其实早在一年之前,县长大人的身体,就已经无法再坚持在第一线工作岗位,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了。本来这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老金同志接任县长宝座,而周胜志同志,则顺理成章的成为排名第一的副县长,两人必定合作无间相得益彰的,可是谁料偏偏又杀出个不讲理的方明恒出来。
    其实他来就来呗,反正就是个排名倒数的边缘干部,谁都没把他放在眼里的。
    可是,就是这么个边缘化的干部,却是个强硬的主儿,他硬生生的通过纺织厂改制的事儿,把老金同志给弄走了。虽然这也是老金同志自己造的孽,可是,在别人眼里,方明恒绝对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方明恒硬生生的拆散了人家老金同志和周胜志同志的亲密战友关系,这简直就是在强拆姻缘。而最可气的,就是他还直接就坐到了周胜志的头上,取代了原本该属于他的第一副县长的位子。
    这可就不是拆散姻缘的事儿了,这对周胜志来讲,无异于抢亲了,这就是把人家亲亲爱爱的两口子给拆了,自己上去做新郎去了。
    这下子周胜志怎能忍得住?
    现在好了。该是他的,终归还是归他了。
    周胜志现在的心情,本来一片大好。可是,一看到儿子那病怏怏的样子,他却转瞬间就从炽热的火山口掉进了北冰洋的冰窖里。
    自己混的再如意,那还有什么用?
    代理县长的周胜志同志,此时简直欲哭无泪了。
    难道这就是有得必有失?
    此刻,他宁愿失去自己的县长宝座,来换取儿子的康复。
    天不遂人愿啊。老天爷不开眼。
    方明恒,咱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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