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周执彧,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要做的就是执行。”
    强忍着心中的不耐,钟铃把地图甩在桌上,用笔去点那一个个的红叉。
    “蛾摩拉城周边的据点必须以最快速度清掉,这是为了大局。”
    “大局?”周执彧只觉得她疯了:
    “如果连人都杀光了,还有什么大局可言!”
    “远交近攻,执彧,这还是你教我的。”
    钟铃揉着太阳穴,“我们现在最缺的是矿产、是能源!是能保护我们的武器!”
    “你告诉我,不把E城打下来,我们能怎么办?”
    “那也不需要屠杀!”拍掉钟铃手里的笔,周执彧眉头拧得死紧。
    “吞并也好,售卖也好,我们完全可以将周边的据点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我们没有时间了。”
    钟铃捡起笔,夹在两指间转着。
    “无休止的抢掠才是我们立城的根本。”她烦躁地敲打着地图上细密的红点。
    “一旦停下来,战力会垮,人心会散,连搏一搏E城的机会都没有!”
    “别告诉我,E城你们也打算屠了?!”
    周执彧震惊地看着钟铃。
    钟铃不说话,显然山流月和她是这么打算的。
    “钟铃,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个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人,此刻竟显得如此陌生。
    周执彧痛心疾首:
    “研究所那边已经有成果了!丧尸疫苗、土地解毒剂,这才是长久立城的根本!”
    “醒醒吧,执彧。在末世,唯一可靠的就是手里的枪。”
    钟铃讽笑:
    “就算我们转型,你觉得底下那群乌合之众能守得住这城吗?别开玩笑了。”
    “自从那次你被夺走之后,我就发誓,此生不会再接受任何形式的失去。”
    钟铃起身,缓缓走至周执彧身前,眼中燃烧着欲望的火:
    “对于敌人,让他们早点去死,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仁慈。”
    “你要站在,我的对面吗?”
    “服从还是死亡,选一个吧。”
    钟铃逼视着面前无比痛苦的男人,勒令他交出一个答案。
    周执彧回答不出。
    蛾摩拉城的情况他很清楚。
    如若守成,发展止步于此,但稳扎稳打。
    若是选择侵略……固然残忍,但这确实是唯一一条通向争霸废土的路。
    是死谏到底,还是放弃思考,绝对服从?
    良知和忠诚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沉默得太久了。
    冷笑一声,钟铃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女人了?”
    “什么?”
    周执彧错愕。
    “回来这些天,你拒绝过我多少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个破结社!”
    抄起笔筒砸向男人,钟铃怒火中烧:
    “让你干点事还推叁阻四,活像我要吃了你!”
    “知道山流月和我帮你顶了多大的压力吗?没有我们,你早被那些等着上位的苍蝇活撕了!”
    “当初为了救你,我是怎么求她的!结果呢?她善良纯洁,我就残忍跋扈是吧?”
    “我没有这样想……”周执彧痛苦地摇着头,“我只忠于你,也只会忠于你。”
    “好啊,那就把她抓来,杀给我看!让我看看什么是周家人的忠诚!”
    钟铃怒吼。
    “这根本是两回事!”
    周执彧也怒了。
    “钟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试图唤醒她潜藏的良知: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到山流月的时候,他倒在巷子里,浑身是伤没几块完好的皮。”
    “当时我只想离开,是你拉着我,带他去了医院,将他从那对虐待狂父母手里抢出来。”
    “哪怕被那两人找了无数次麻烦,你都没有后悔过。”
    “是你让我学会了善良。现在你告诉我,这是错的?”
    周执彧的眼中尽是痛惜。
    钟铃只觉得可笑。
    他改变了忠诚的对象,抛下了她,逼她独自在末世挣扎求生。
    等她和山流月活下来了,活得好了,这个男人又出现了。
    带着一身的软弱和不合时宜,瞻前顾后,现在竟然还和她说什么善良?
    “我变了?周执彧,变的人是你。”
    失望地摇了摇头,留下这么一句话,钟铃甩门而去。
    徒留周执彧在房间中,喃喃自语。
    “是我……变了吗。”
    或许吧。
    毕竟乐园就是这样的地方,毕竟菈雅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人能不为她改变。
    “无论如何也要忠诚……我是周家的家主,我必须做到。”
    咬开左臂的绷带,周执彧不断地催眠着自己,对着小臂划了一刀,又一刀。
    “我会做到的。”
    “……我一定会做到。”
    他可以的。
    如果做不到,之前的一切痛苦,都将毫无意义。
    周执彧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用绷带将创口缠紧,勒好,他抚平袖口的皱褶,握紧手中的剑。
    他要站好在治安队的最后一班岗。
    适应这个残酷的末世,比周执彧想象得要容易的多。
    鬻儿卖女也好,举家自尽也好,人总能给自己找到出路。
    被犁过很多遍的地皮已经产不出东西了。
    每户能活下来的,只有壮年男子。
    和那些在工厂里劳作的人牲奴隶不同,靠着自己的强壮,出城掠夺或出卖了亲人,他们的存活尚可自主。
    周边已经没有小团体能吞得下的场子,聚集点被迫抱团,形成聚落,抵抗他们的反复骚扰。
    最后一批粮吃尽,他们也要走投无路了。
    治安队挨家挨户地巡了过去,装在警备车上的大喇叭,循环往复地播放着山城主的新政策:
    想免税,加入攻坚队!
    想持械,加入攻坚队!
    想抢掠,加入攻坚队!
    被驯化为兽的人们怎么会犹豫?
    不去杀、去抢,自己凭什么活下去!
    富贵险中求,跟着团体一起干,远比单干的风险要小。
    更何况,山城主相当大方地提供了启动期的粮草和武器。
    只要攻下一个聚集点,足够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更不要提还可以免税了。
    看着爆满的报名处,周执彧的心是冷的。
    左臂的伤口已痛到麻木,他甚至觉得这些不过是小儿科。
    仅仅是抢掠而已,比起城中抽皮扒骨的税来说,简直人道极了。
    黄昏很快就到了。
    与治安队队员作别,周执彧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天边的晚霞如同末世还未来临时那般美好绚烂,男人却只却得肮脏。
    靠着吸取他人生命的养分过活,掠夺强暴只为满足私欲,恶心得不能再恶心了。
    嘴里吃得是不是人肉,有差别吗?
    那些不吃人肉的,手段之残忍,何止食人的千倍百倍!
    活该。
    他们活该,自己也活该。
    活该在地狱里挣扎,不得解脱。
    不想回别墅。不想看见钟铃嘲讽的脸。
    周执彧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突然,一阵异样的咳呛声传来。
    “咳、咳呕……嘶嘶……”
    巷子里,几个衣着脏污的孩子焦急地围成一团。
    中间的那个年龄最小。他弯着腰,掐着自己的喉咙,努力往外咳着什么。
    因水肿而胀起的脸憋得发青,咳嗽的反应也越来越弱。
    被异物呛到了。
    周执彧眼神一凝,快步向孩子们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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