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俩一听这话,彼此看一眼后,纷纷站起身。
    徐永涵转身出去,娘俩也跟在后面。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屋子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徐永涵停下脚步,母女二人也跟着停下。
    等声音响过后,徐永涵淡淡的道:
    “等去了你们落脚的地方,屋子里的东西备下多少就是多少。她摔碎、砸碎不许补,记住了吗?”
    王嫂子很精明,立刻就明白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重重点头,老实的回应道:
    “是,徐大人,奴婢记下了。”
    三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屋子里的周桂花气的又要砸东西,可随后又轻轻放下,恨得咬牙切齿。
    越往北,天气越冷,周氏的身体就愈加不好。
    到底在西北折腾了几年,身子损伤不小。
    画眉每天各种补药,但她自身怕冷,再加上北上气候又不好,对她的身体的确没什么好处。
    不过这样的人,不配去江南水乡那样幽静的地方。
    所以在用药上她不含糊,名贵的、有用的,就给她使。
    终于,半个月过去,他们到了虎威镇。
    这是以“虎威山”命名的镇子,不算大,但该有的都有,老百姓守着那条江,过得也还算不错。
    在镇上用过午饭没休息,继续往山脚下赶路。
    一片空旷的地方,独独有那么一桩房子,说实话,看着挺孤!
    走近后,虽然周围都用篱笆围着,可挡君子不挡小人。
    要不是有王氏父子在这儿,单单周氏在这生活,还真是挺危险的。
    马车停下,周氏被王嫂子扶下来,看着眼前的房子还有院子,蹙眉道:
    “你就让我住在这儿?”
    声音嘶哑,就跟抽了好几十年旱烟袋一般,稍微激动嗓子就能劈。
    最近有些上火,再加上身子不好,索性她也没在意。
    徐永涵没有理她,看着冒烟的烟囱,长舒口气。
    终于到了。
    这时,屋门拉开,从里面出来两个人,走到跟前拱手,道:
    “徐大人,我们是丁大人派来的。纸活儿都已经准备好了,那边也打扫干净,随时都可以去。”
    徐永涵见状,倏地伸手,薅住周氏的驳领,又扔进了马车。
    翻身上马,看着画眉,道:
    “带她们娘俩熟悉一番。老王,带你儿子跟我走。”
    一番吩咐,大家兵分两路,各自去忙。
    画眉带着王氏母女进院,指着院子,道:
    “这往后就是你们要守着的地方。每个月,你们一家四口的工钱是一两银子,四季两身衣服,吃喝用的会有人给你们送。需要什么就说,针头线脑,粮食肉鱼这些,都可以提。”
    说着,推门进了主屋,又道:
    “这屋就给那个婆娘住。吃喝用别少了她,一会儿看看需要什么,你们全都记下来,然后报给我。你们娘俩是伺候她的,但也不用受她的气。当然,你们也别欺负她,总之相安无事最好,明白吗?”
    “是。”王嫂子点头,应答。
    至于王小妮,一切都听母亲的,她没有什么意见。
    “行了,你们瞅一瞅,然后回屋收拾收拾。一共五间房, 足够你们几个人住。余出一间,用来放粮即可。柴禾管够,炭也足,别舍不得用。记着,这女人至少要再活十年,少一年就把你们重新变卖。”
    娘俩听到这话,不住点头,不敢造次……
    ……
    另一头,周氏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就被徐永涵从车里拽出来。
    当看到眼前一块一块墓碑的时候,本能的就要转身离开。
    想当然的,没有成功。
    周氏不停挣扎,企图挣脱牵制,可是……
    “徐永涵你放开我,我不要过去,不去——”
    “由不得你!”徐永涵薅着她的衣领,不由分说的把人往里面带。
    这边夏天的时候重新修缮过,尤其是丁珏去北苑县上任以后,更是彻底修过。
    因为当初死的时候是统一埋葬,所以每一个士兵,只要记着名字,都给他们立了个墓碑。
    不太大,一个挨着一个,上面清楚的写着名字、哪里人士、多大年纪、什么时候战死。
    找到徐大可的位置,徐永涵狠狠一甩,把人甩到墓碑前。
    周氏不敢面对,徐永涵蓦地蹲下来,抠着她的脖颈子,指着墓碑上的字,道: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这里的不远处的房子。你要的,五间瓦房,老子给你落实了。今日,就让你过来瞅一眼,从明天开始,你就守在外面,上下午各半个时辰。这些,都是为朝捐躯的英雄。而你,不配祭奠他们,你能做的只有赎罪。”
    说完,狠狠一甩,周氏直接撞到了墓碑前。
    仿佛墓碑滚烫一般,她急忙多远,头垂的很低。
    徐永涵看着王氏父子,清冷开口又道:
    “从明天开始,你们父子俩就负责这边。冬日除雪,夏日除草。这里埋葬的,都是为我大周英勇献身的儿郎,你们要好好照看。清明、中元、过年,都要给他们送钱,明白吗?”
    “是,老奴记住了。”王老爹重重点头。
    徐永涵看着一直低头的女人,也没搭理她。
    喊人过来,把纸活儿都摆上,一一烧给他们。
    平板车足足推了十回,不止有徐大可的,还有其他将士们的。
    冬日里燃这些,雪地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那是火把雪烤化了的声响。
    烧了多久,周氏就在雪地里跪了多久。
    徐永涵走到哥哥的墓碑前,慢慢蹲下来,说:
    “哥,致远很争气,武学堂、龙骑营呆的都很出色。用不了多久,他就是我大周不可多得的武将。娘已经走了,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好好照顾咱娘,缺什么、少什么就托梦告诉我,我给你们送。好好照顾爹跟娘,致远不用担忧,我来……”
    说着他们兄弟之间体己的话,周氏听了无地自容。
    她做了很多错事,也十分的理直气壮。但要让她理直气壮的面对亡夫,她做不到。
    毕竟当年他去军营前的晚上说的那些话,她还犹记耳畔。
    这一刻的她,没有咒怨,只有羞愧。
    终于,带来的东西全都烧完,徐永涵的唠叨也暂时停止。
    看着一动不动的周氏,徐永涵长叹口气,薅着她把人扔进了马车。
    银鹰站在他的身后,不解的道:
    “哎,其实你没必要让她守在这边吧。如果我是徐大可,只怕这一生,我都不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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