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回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要经过一条人迹比较稀少的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笔直的路畅通无阻向前延伸,像裹着一个秘密。
    路面快到尽头的时候,从前面走来一群衣着不伦不类的男生。灯光并不是很亮,可为首那人染着蓝色的头发,在黑夜里依旧十分扎眼。脑袋上裹了层纱布,鼻梁上也有,一张脸狼狈得滑稽。可即使如此,身上流里流气的气质仍旧没有削弱半分。
    徐未然握紧车把,想快速从这群人身边过去。
    朱鑫像是故意来找她的一样,带着自己职高的那些同学把她的路堵死,等着她自己停下来。
    徐未然不得不刹车,朱鑫立刻把她从自行车上揪了下来。她人长得又瘦又小,朱鑫却虎背熊腰,又高又壮,毫不费力就把她拎起来,往旁边一扔。
    徐未然趔趄了下,勉强站稳脚步。
    “等你半天了,怎么这时候才来。”朱鑫的嗓音粗鄙难听:“你就是徐未然啊?这还真是巧了不是,我说怎么看照片有点儿眼熟呢。”
    他朝她走近了两步:“哎,你想好怎么赔我那文物了吗?别不说话啊,我好好跟你交流,你害怕个什么劲儿。”问一旁的王遵:“几点了?”
    王遵看看手机:“这都快八点了,人那早开始了!”
    “那就先不说文物的事儿,”朱鑫把徐未然往前猛地推了一把:“走吧,去给我表弟过生日。我说你也真是难请啊,我表弟都亲自邀请你了,你还敢驳他面子,说什么没时间?我看你时间不挺空的吗,这也没急着去跟人约会啊。”
    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经过,路灯瘦骨伶仃地站在路边,亮着昏黄的光。
    徐未然防备地看着朱鑫:“你表弟、是谁?”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朱鑫往前走,毫不客气地在她背后书包上推了一把:“走吧小妹妹。”
    “我不去。”徐未然往旁边退。
    “你不去,你还能不去?”朱鑫笑起来,好像她说的话多么荒唐一样:“做人不要这么天真。今天由不得你说去不去,只有你是自愿去,还是被迫去。你现在选一个吧。”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竟是一个行人都没有。往日里这条路虽然安静,可也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世界上熙熙攘攘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一个也不出现了。
    她想喊救命,可不知道该朝着谁喊,又怕会惹恼朱鑫。背后又传来一股推力,迫着她往前走:“别磨磨叽叽的!”
    经过她那辆自行车时,朱鑫伸脚猛地朝上面踹了下。
    刚修好的自行车砰地倒下去,车把被重力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朱鑫带着徐未然拐进一条从外面看还算安静的街,在转角处进了一家门面十分低调的酒吧。
    进了门,往前走十步,掀开一道帘子,里面沸腾的音乐声猛地扑在人身上,偌大一个舞池里到处晃动着年轻男女躁动的身姿,有端着酒的服务生在卡座间来回穿梭。
    “这是您要的酒。”穿着清凉的女服务生磨磨蹭蹭了许久还是没舍得走,眼神一直黏黏糊糊地落在沙发上戴着顶黑色鸭舌帽、低头看手机的男生身上。
    光影萎靡黯淡,从男生身上来回划过。他只是懒散窝在沙发里,都能看得出他优越的身材比例,惹人遐想的宽肩窄腰。
    男生低着头,帽檐又盖得低,看不太清脸,只看得到一半侧脸,下颌线凌厉又迷人。
    酒吧里冷气足,男生在t恤外套了件黑色外套,下面穿了件黑色工装裤,勾勒出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一条腿翘着,脚踝随意但就是显得拽拽地搭在膝上。气质冷冽,不怒自威,让人既望而生畏,又忍不住靠近。
    女服务员不停咽着口水,朝他走了两步,半躬下身,凹出一截性感的腰线,嗓音也放得媚媚地说:“先生,今天本店有活动,消费满五千可免费住宿一晚。”
    她从屁股口袋里把一张房卡抽了出来,打算直接上手,放在邢况外套口袋里。
    手腕蓦地被拧住。
    邢况放下手机,抬起头,一双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
    薄薄的单眼皮,眼珠漆黑。
    是一双透着性冷感的眼睛。
    邢况抓了两秒不到就把她手甩开了,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却给人看到了他一脸不耐。
    女服务员讪讪起身,又尴尬又激动,一个劲盯着被他抓过的手腕。
    一边李章笑:“况哥,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人家漂亮小姐姐要给你房卡,你就收着呀,不睡白不睡嘛。”
    邢况仍低头看手机:“赏你了。”
    李章呵呵地笑,问那女服务员:“怎么样啊小姐姐,我可以吗?”
    女服务员看了看李章。平心而论,李章长得也算不错,清爽干净的少年模样,但就是少了些味道,跟邢况完全没有办法相比。
    女服务员媚态横生地冲他笑了笑,留恋地又看了邢况一眼,转身走了。
    李章满脸遗憾:“怎么办,人家看不上我。”
    音乐换了首更躁动强劲的,舞池那边的男男女女扭动得愈发厉害。
    邢况回完微信,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外套的女生被人推着往前走。
    光很暗,赤橙黄绿青蓝紫,乱七八糟打在人身上,可仍能看出女生皮肤很白,冬天的雪一般。只是白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皮肤是有温度的,细腻的白里掺了温软的粉嫩,没涂一点儿口红的两片唇红得像花瓣。可是现在,她身上的温度在流失,一张脸惨白惨白,唇上也在发白。
    朱鑫跟在她身边,身后还有一帮人,铜墙铁壁一般挡住她后退的路。
    李章也已经看到了她,目光闪了闪。要不是见她身后跟着朱鑫,几乎忍不住要叫她了。
    “这小丫头怎么会来?”李章不停朝女生那边看。女生长相清纯,穿衣风格也总是温柔干净,怎么看怎么跟这种地方格格不入,像是误入了魔窟的天使。
    “没看出来啊,她也会来这里玩,”李章心头一阵无名火起:“还是跟朱鑫一起来的!我还以为她是什么纯情小绵羊呢,原来都是装的。”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钱蒙打抱不平:“我看她不是自己愿意来的。”
    “不是自己愿意的还是被逼的啊?她没有嘴不会喊救命吗?”李章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你没见她是自己往前走的?”
    毕宇航带着女朋友从舞池那边回来,经过徐未然身边时频频扭头看,两眼放光地对着邢况这边用口型说了句:“这妞绝了,真他妈纯!”
    他女朋友毛丽丽感觉到不对劲,警告地瞪他。毕宇航立马收回视线,狗腿地冲她笑笑:“宝贝累了吧,想喝什么,我去给你点。”
    毛丽丽没搭理他,眼睛往邢况身上瞟了好几眼。几天没见,这男人怎么好像又帅了,简直把她男朋友羞辱得体无完肤。
    谁都知道邢况是清才中学几十年来帅得最轰动的校草,高二那年她还追过他,结果脸都快丢尽了也没能碰到他一根头发。她自我安慰地想,等到了大学就好了,不信大学里没有比他好看的男生。结果她考过去一看,还真没有!一个个跟邢况比起来,全是歪瓜裂枣的,简直没眼看。
    心灰意冷下,她勉强接受了毕宇航。起码毕宇航小时候跟邢况一个大院长大,有朋友的这层身份在,她还能借着机会多看邢况几眼。
    毛丽丽嫌弃地把毕宇航的手拿开,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
    毕宇航往李章旁边一挤,忍不住又往刚才的地方看。
    徐未然已经不见了。
    “你看没看见?”毕宇航压低声音说:“刚才那妞也太纯了!是地下天堂新请的小姐?现在地下天堂都走这风格了,不请辣妹请小绵羊,这招高明啊!谁看谁不馋啊!”
    “你妈的小姐!”李章骂:“那是我同学!”
    钱蒙在旁边补了一句:“还是我们况哥新晋的同桌。”
    毕宇航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况哥,有福呀!”
    他点了根烟抽,开始大侃特侃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你们是不知道我现在过得有多安逸,跟你们一比,我简直就是在天堂。你们就还苦熬着吧,等熬过这一年,我在大学里等着你们。”
    李章不屑:“就你那破野鸡大学你还真有脸说。”
    “老子起码上的是个二本,你管那叫野鸡大学?李章,我倒要看看你能考个什么学校!”毕宇航把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就你这破成绩,高二了还留级一年,到现在都十九了还在上高三,也真是不知道丢人。”
    “你还敢说我丢人?你是不是忘了咱况哥再过几个月也十九了?”
    “况哥能跟你一样?他那是自己休学了两年!”毕宇航去看邢况:“况哥,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休学?有什么事儿还不能跟我们几个兄弟说了?况哥?”
    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应,毕宇航顺着邢况的目光去看,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二楼某个方向。
    “这是看什么呢?”毕宇航奇怪:“楼上有美女啊?”
    第1章 夏蝉
    包厢里的人并不是很多,算上柏奇一共是三男两女。原本加上徐未然会是三个女生,可是徐未然不肯来。
    柏奇只是跟朱鑫抱怨了一句,又给朱鑫看了班里的合照,指着其中的一个女生说她就是徐未然。
    照片里的女生长相清丽,气质柔弱,给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朱鑫看一眼就记起了她是谁,把徐未然硬是带了过来。
    盛如见气氛不对,一时并没敢跟徐未然打招呼,坐在一边观察现在的情况。
    “柏奇,人我可给你带来了。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有什么不好对付的?还真值当你发愁。”朱鑫把徐未然肩上的书包抢了下来,随手往沙发里一丢,把她往前推出去:“去祝我表弟生日快乐。”
    柏奇有点儿尴尬,他没想到朱鑫真的会把人带来,看样子还是威胁来的。
    “说话呀!”朱鑫没有多少耐心,又推了徐未然一把:“你聋啦!”
    柏奇看不过去,劝了一句:“你别这么对她。”
    “呦,你还挺心疼她,可你看她有半点儿给你面子的意思吗?”朱鑫把桌上几瓶酒起开,往徐未然面前一推:“今天是我表弟生日,所以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你也得给。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现在把这几瓶酒喝了,我就放你走。”
    啤酒无声地往外吐着沫子,堆积到瓶口往下滑。
    盛如偷偷拽了拽柏奇的袖子,让他想想办法。
    柏奇有点儿怕自己这个在读职高的表哥,畏畏缩缩上前:“哥,算了,她一个女生,还没喝过酒……”
    “所以要请她喝啊,”朱鑫摸了摸自己被打断的鼻子,到现在了那里还隐隐作痛:“徐未然,你乖乖把酒喝完,我立马放你走。”
    现在这种时候,徐未然只能选择相信他:“真的?”
    朱鑫笑了:“当然是真的。”
    徐未然去拿酒,手伸出去的时候不可控制地发抖。
    她从没有喝过酒,不知道酒的味道这么冲,不过喝了两口而已嗓子眼就辣得厉害。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把口里的不适压下去,举起酒瓶继续喝。
    朱鑫那些人开始起哄。他们第一次看到女生这么喝酒,还是这种柔柔弱弱的女生。此刻的画面太有冲击力,有人拿出手机拍起照来。
    桌上有十瓶酒,徐未然艰难地把第一瓶喝完,又去喝第二瓶。
    朱鑫看得笑起来:“这也不是不能喝嘛。”
    第二瓶酒喝完,徐未然眼前开始模糊,脚下像踩着棉花,随时都能倒下去。她甩了甩头,伸手去拿第三瓶。
    眼前出现重影,她够不到酒,两腿一软朝地上摔了过去,勉强扶着桌沿趴着。
    朱鑫拿脚尖踢了踢她:“别装死,继续喝。”
    徐未然感觉意识在离自己而去,头重得抬不起来,眼睛也快要睁不开。
    娇弱的女孩趴在茶几上撑着,因为醉了酒,脸上染了淡淡的酡红。小小的脸上落下的碎发温柔,一双浅褐色的眼睛迷离,似晕着雾。鼻梁挺翘,两片唇花瓣般柔嫩。身材瘦小,胸前线条微微鼓起。即使穿着外套,也能看出腰间细得勾人。及膝的百褶裙下露着两条细直的腿,又白又嫩,线条匀称漂亮。
    昏昧不明的灯下,无辜的女孩身上多了一分让人心痒的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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