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所说的别的,就是给初南一个十岁的孩子化出秦雍的皮囊。
    准确来说并不是幻化,而是一种幻术。在梅娘眼里她依然是个孩子,但在她人眼里,她却是秦家的家主。
    虽然梅娘并不同意,但初南二话没说便连声应下,一并感激不尽。
    事罢,还得那妖怪一句赠言:“小孩,我欣赏你的魄力,你好好加油,我看好你哦。”
    梅娘看着初南坚毅离去的背影,心下五味杂陈。
    魄力,如果不择手段算是魄力的话……
    她颓然叹道:“若有风生的消息,还请您告诉我一声。”
    山月斜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孩子都走了,何必跟我继续装模作样。”
    梅娘一怔,拧起蛾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你为了夺回家产,联手你那姘头想要害死她?”山月恻恻道,见女人面色益发难看,不由发笑,“现在好了,身边还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子,想必很容易控制。”
    “你、”梅娘骤然色变,“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
    “就那个叫……温恨真的凡人道士,我记得你跟她有过勾结吧。她为了杀死那条蛇,真的豁出命去了。”
    两日后,梅娘目送她离开。
    她走的时候,雨并未停下。
    也是这天,梅娘看见她的真容才想起来,原来这妖怪就是上回见到的那个耳坠的主人。
    雨声很嘈杂。她站在檐下,心里突然预感这场雨将会下很久。
    这么热的天气,雨水并未让气候凉爽下来,四下的空气甚至因为这场雨而变得潮湿且窒闷,像一团掺了水的面粉。
    「诶,你别着急,我可没有指摘你的意思,相反,我很鼓励你这种行为。仇恨、厌恶还是恐惧,对我来说都算是养分,反而是那条蛇,」她不住摇头,「所以我才不乐意修仙,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做妖都做得都不痛快。」
    「难道……」梅娘浑身一凉,恍如天地失色,颤抬羽睫,「难道说……她也是这么想的么?」
    「我又不是她,这我哪知道。」
    「你见到她,麻烦帮我告诉她,我真的没、」
    「要是她的幻境是我想进就能进的,我还指望她什么?」言罢,山月不耐烦地挥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却被一股力震得退了一步。
    山月一惊,当即想要抓过她的手臂,想要看个分明,又被一烫。
    是梅娘带在手腕上的那个镯子。
    「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了不得,这么强劲的封印我还是第一次见,想必她的肉身就封印在这里面。」
    她的眼中透出精光,赞叹之余,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竟然能让她把这种东西都交给你。」
    真身……
    那妖怪眼中的佩服之情太讽刺。
    讽刺到,让梅娘在此后两天都一直魂不守舍,不知白天黑夜,稀里糊涂就将善之的葬礼过去了。
    她像陷在一个巨大的旋涡中,以至于连初南去了作坊都没有发现。
    对于初南的事,梅娘时常感到忐忑。
    在她的认知里,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不择手段并不是好事。
    晌午,梅娘实在放心不下,便提了一些吃的上作坊看她。然一进门就听见伙计窃窃私语:“当家怎么消失了一趟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说不定是摔到了脑子。”
    旁边一个小厮也凑上来,“我刚才进去给她倒茶,看见她在书房里东翻西找,好像对这里很不熟悉。”
    “完了完了,你说该不会真的……”
    “说不定、”伙计一晃,看见站在身后的梅娘,“二奶奶,您来了。”
    梅娘微笑颔首,“我找当家有点事,你们继续聊。”
    几个伙计站成一排,低下头,“不敢,我们喝了茶就去忙活了。”
    见到初南的时候,她正在书房里紧拧着眉头看翻账本。
    她瘦小的身体陷在宽大的位置里。梅娘站在门口细看了一会儿,适才敲门,“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我不饿。”她看上去是一种难以平静的焦急。
    可她实在太小,这种成熟的焦急在她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十岁的孩子想要扛起一个家,难道世界上真有如此天方夜谭的事?
    梅娘不忍心,抓住她的手,“初南,作坊的事,如果不行也不必勉强自己。”
    “不行!”她稚嫩的手一拳捶在桌上,“她之前明明教过我的,我记了,也学了,按理来说应该是不难的,只要不出错就可以,没错,只要不出错!”
    她很努力,这天一夜都呆在书房。
    说实在,梅娘从未幻想过,秦家真的能在她们的手下活下来,鸳鸯与柳氏也跟她说了,说愿意接纳初南。所以她一开始便想,如果秦家没了,她也愿意将初南带在身边,不会让她回到妓院。
    但是如今看来,这孩子并不需要她带着。
    初南比懦弱的她要坚强许多。
    甚至在将近一个月后,她因为过劳而晕倒。
    同时,织造局也传来了噩耗,表示扬州的李老板将会取代秦家官商的位置。
    初南的晕倒让梅娘感到无比的羞愧。
    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十岁的……女孩,瘦得这般,又累得这般,不在享乐,却在为这个家而做到这个地步。
    可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该发生的却还是发生了。
    梅娘心里止不住感到心酸。
    天将亮的时候,她握着她的手,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嫂子……”初南惺惺然醒来,手背的湿意凉津津的,半晌,她意识到了什么,朦胧地看她,“你哭了?”
    “对不起,理应是我照顾你才对……”
    “你有照顾我,你天天给我送饭,”她似陷入回忆,“嫂子,你的手艺真的很好,你是第一个给我做饭的人,就连我娘都不曾为我亲自下厨,我很感动。”
    梅娘无言以对,反而更觉酸楚。
    她心知断然不能继续颓唐下去,即便是为了初南,也要扛起这个家来。
    从这日开始,梅娘人生第一次尝试着着手理家。
    起初,她像风生当初做的,赶走了秦家一大半的下人,剩下一半,又差了四分之叁去打理秦家空了多年的田地。
    如今秦家已经没人了,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下人。梅娘想的是,与其大伙儿干瞪眼,不如务农,收成好还能赚一些银钱。只是一些精细的丫鬟受不了粗活,没几天,一大半的丫鬟又都闹了起来。梅娘的性子太软,着实压制不住,甚至当众气得委屈垂泪,最后还是如意出面调和。夜里,也是如意悄悄来告诉她这个没用的二奶奶,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严,如何赏罚,如何立规矩。
    梅娘心知起初的一切都将十分艰难,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学,一点一点在度日如年中,艰难地把日子捱过去。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捱,就是大半年。
    【蛇下一章就回来,浅浅推拉两章就开始甜蜜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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