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冷风顺着关不严的窗户灌了进来。
    谢流云难以入眠,恰逢这时,却传来敲门声,是辛罗依:“流云,你睡了吗?”
    谢流云坐起身来的功夫,辛罗依已经推门进来,她手上拿着一盏油灯,披着白日里穿着的那件柔然外袍,头发披散,一步步到了桌边放下灯。
    “公主这是……”谢流云眼眸微眯,拉来外衫披上,朝门外看了一眼。
    “天气太冷,我打了点酒叫他们去暖暖身了。”辛罗依笑着说:“都说了许多次,你叫我阿依就好了,总是这么见外。”
    说话的功夫,辛罗依已经走到了床前,大胆的握住谢流云的手:“你冷不冷?”
    随着她倾身的动作,她本来披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下去,冰肌玉骨在昏暗的灯火照应下浮起一层暖光,幽香扑面而来。
    谢流云皱了皱眉:“夜深了。”他快速捡起衣服给辛罗依裹好,声音冷静:“公主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辛罗依僵了僵,有些不可置信:“你让我回房吗?”
    她心里本就有几分喜欢谢流云,再加上谢流云给她治脸,便越发看谢流云顺眼了,这一路上也是多番示好,今夜更是大着胆子过来。在柔然,喜欢的男女便是幕天席地也可以,如今她这都是近乎明示了,没想到谢流云竟然还是这样……
    谢流云声线平静:“孤男寡女不成体统。”
    “你说体统……”辛罗依失笑:“平王殿下的母妃是南桑的公主,也并非庆人,算是异族了,你倒是把庆人那一套学了个彻底,何必呢?”她娇笑上前,探手往谢流云的衣襟里。
    谢流云将那手抓住:“公主自重。”
    不知道为什么,辛罗依感觉谢流云语气比方才还阴沉了几分。她讪讪收回手,倒也不觉得难看尴尬,笑着说:“那流云就早些休息吧。”
    啪。
    门被关上。
    夜色下,谢流云满目寒霜。
    就因为他的母妃是南桑的公主,所以他自小到大经受了旁人无法想象的东西,那是切肤之痛,旁人又如何懂得?
    ……
    奉县
    自从江楼月离开后,谢尧神情阴沉,除了每日来看望谢尧一次的安政君外,别庄内的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宋梨没有敢再去谢尧面前晃来晃去,每日诊脉熬药之后,规规矩矩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我的情况怎么样?”这一日诊脉之后,谢尧冷冷发问。
    宋梨忙说:“公子的情况虽然看着稳定,但脉象一直有些异常,奴婢不能确定到底是为什么,只能用针灸尽力稳住。”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启程回京吧。”
    “万万不可!”宋梨急忙道:“公子现在的情况不能长途跋涉,如果路途中出现意外,后果……”见谢尧缓缓把视线扫了过来,分明清淡的没什么温度,却吓得宋梨滞了滞,半晌才喃喃出几个字:“不可估量……”
    宫九也劝道:“公子不如暂时留在这儿,宋大夫应该过不了几日就到了,等宋大夫到了,公子再启程不迟。”
    谢尧闭了闭眼,没有多说。
    宫九却是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和宋梨前后出了房间后,宋梨拍着胸口,大大松了口气,“公子这几日……太吓人了。”她以前常在胶东,只每年见谢尧一两个月时间,但那时候总觉得谢尧温和可亲,哪里见过这样的谢尧。
    宫九说:“公子更吓人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只要事情一遇上江楼月,谢尧就像变了个人。
    宋梨咬了咬唇,忍不住回头朝着内室的谢尧看了一眼,只见他有意无意的用指尖摩挲着折扇上的扇坠,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梨心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那么挑衅,把江楼月弄走?如今倒好,公子每一日都不开心。
    日子就这么渐渐过着,从深秋到隆冬,天气越来越冷。
    这奉县贫苦,连取暖的好炭都少,安政君想尽办法也不过弄了一些银丝炭来,可这些哪里够?谢尧身有寒疾,一到秋冬要比寻常人付出十万分的小心才行。好在谢尧本身财大气粗,宫五在附近州县花了大价钱搜罗到了足够的炭火。
    腊月初六,天降大雪。
    谢尧站在窗户内瞧着外面的雪花纷飞,忽然低声喃喃:“也不知道她到京城了没……”
    他的身后,宫九垂首默默,这段时间谢尧倒是平静了起来,不再对着谁都挂冷脸了,但对江楼月的想念却一分都没有消减,时而把玩扇坠,时而摆弄香包。
    宫九也曾建议,不如给江楼月也封信,快马传去京城。
    谢尧却没应声。
    宫九也是难得猜不透自己的主子到底在想什么,只得更认真的护卫在身边。
    谢尧伸出手去,看着那雪花一片片落到自己的手掌心,然后瞬间融化,周而复始。宫九低声劝道:“公子,您现在还病着,受不得寒,属下把窗户关上吧?”
    谢尧没说话,却把手收了回来。
    宫九赶紧去关了窗,另外又吩咐宫五把屋中的暖炉加了好几个,保证屋中一惯的温度。
    到了下午,雪越下越大,谢尧也有些困乏,躺回床上去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听到床边有人说话,睁眼一看,却是宋大夫。
    谢尧一怔:“先生……何时到的?”
    “刚到不久。”宋先生瞧着满身风尘,脸上却带着温和地笑意,“公子先躺好,让老朽帮您检查一下。”
    “……好。”
    谢尧把手伸出来。
    宋大夫先把脉,诊了左手换右手,花白的眉毛微微拧着,“蛊虫从哪儿攒进去的?”
    宫九赶紧说:“脖子。”
    谢尧也转过身去,把位置漏了出来,宋大夫按压了下那周围,慢慢捋着胡须坐下:“敢问公子,这些时日有没有什么不适?”
    “没有。”
    “老朽的意思是……”宋大夫迟疑了一下,说:“想起郡主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不适?”
    “……”谢尧一怔。
    宋大夫又说:“那日窜进殿下身体的应该是情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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