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才叹了口气,道:“先前最难熬的那段都熬过来了,如何现在好了,反又胡思乱想起来,姐姐始终都是唐家的人,再说,三爷跟太太又不是那些迂腐不堪的,会不管不理么?纵然大伯府里有些闲言闲语,又跟咱们有什么相干,又不是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也不用求着他们如何。别说如今姐姐生一个孩子,就算十个八个,也自养得起。”

    敏丽听到这里,忍不住便笑了声,道:“原本还算正经,到后面却又瞎说起来了。”

    怀真哼道:“我并不是瞎说,当真养得起,就算分毫不用唐家的银子都使得。”

    敏丽点头笑道:“好丫头,不用唐家的,难道用应家的呢?”

    不料怀真得意洋洋,道:“也不用应家的,只用我的。”说着,便附耳,又把自己跟张珍并百香阁合伙的事儿说给敏丽知道。

    敏丽果然又惊又喜,笑道:“竟这样能干了?”

    怀真道:“当初本就是因姐姐受那飞蚊之苦,我才做了那香的,想不到因此竟成了事,将来这孩子出生了,我要给他一个大礼才是呢。”

    敏丽听她说了这许久,心中才暖了过来,又且动容,便抱住了道:“好丫头……我当真是前世积德,才给哥哥把你娶回来呢。”

    怀真笑道:“既然是姐姐前世积德,今生就该姐姐娶我才是。”

    敏丽也笑起来,摸了摸肚子,便叹道:“我先前因听他们说了那些话,心里不快,也觉着这里闷闷地疼,如今才好些了……竟又笑得有些疼。”

    怀真听了,不免紧张起来,忙命人去叫太医来诊脉。

    敏丽要拦已经拦不住,便无奈笑道:“何苦这样小心,得亏不是你有身孕,不然的话,倒要怎么样呢?”

    顷刻太医来过,幸喜并无大碍,只叫安心静养,便去了。

    怀真才放了心,当下自回房中,沐浴更衣之后,便在榻上卧着歇息。

    因平日习惯了有小唐在,他离了这月余,怀真还总是不习惯身边儿空空如也,忽地想到昨夜在宫中含烟所说的话,怀真翻了个身儿,看着身边儿那枕头,不由便想:“唐叔叔可也在想我么?不知现在在做什么?”

    不觉间,又过了半个多月,且不说京城之中风云聚会,变幻莫测,只说在那东北的新罗国内,小唐一行大舜使者,早已经安顿妥当,要交接处置的诸色事宜也都料理齐整。

    因早就定好了章程规制,所有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中途也顺风顺水,毫无纰漏。

    这一日,新罗王在殿上迎了小唐众人,跟王世子以及群臣一起跪拜,按礼接圣旨。

    小唐将圣旨请出,当殿朗声宣读完毕,新罗王山呼万岁,将旨意双手接过,才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

    新罗王因见小唐貌若神人,仪态高贵,谈吐温雅……竟满心爱戴,便着意夸奖。

    小唐因也懂些新罗语,随口也同他对答几句,顿时之间,从新罗王到底下的群臣,都目瞪口呆,越发是一副惊为天人的神情,不多时却交头接耳,个个面有嘉许惊叹之色。

    小唐倒仍是不以为意,虽被众人目光烁烁的围看,却举头投足,顾盼转侧,始终泰然自若,虽并无倨傲之意,只瞧着极为随和,却偏叫人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因此这新罗国上下君臣,竟尽数倾倒,但凡小唐所到之处,一众官员们无不哈腰相迎,纷纷招呼,口中无非是些赞颂爱戴言语罢了。

    新册封的王世子才只有六岁,虽年纪小小,然而也知道是上邦使者,看着小唐之时,也是一脸惊艳,虽不敢造次,却流露出一副依依之态来。

    小唐见他生得倒也伶俐,眼神乌溜溜的……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纯真,他心里便喜欢,倒也格外留意。

    正式的册封仪式之后,便是歌舞宴会,众位官员分列坐了,鼓乐声起,一众舞姬便自殿外涌入,翩翩起舞。

    其中那为首的歌姬生得尤其出色,眼若水杏,唇似樱桃,身段妖娆婀娜,美眸流转间,引得一干群臣都目眩神迷。

    小唐浅笑着周旋应答,虽看似漫不经心,从容不迫,实则时时留意周遭。

    不知为何,虽然自从出京到进新罗,直至现在册封大典完成,一切都格外顺利,然而小唐心中,却总觉着有些异样,这大概是一种属于谋臣临战的本能反应罢了。

    小唐只顾心中筹谋,不料他旁边的副手倾身过来,低低含笑说道:“大人,那舞姬仿佛甚是留心大人。”

    小唐抬眸扫了一眼,果然见那新罗舞姬舞蹈之间,频频向他暗送秋波,神情竟有几分撩人。

    微微挑眉,小唐淡淡一笑,虽无情而似有情,更是如许明光照慑。

    那舞姬脸红心跳,脚下竟踏错了一个拍子。

    却正在此刻,忽地有利箭破空之声传来,而在场众人兀自无知无觉,都沉浸在那噪然鼓乐跟舞姬的妖娆舞姿之中。

    小唐目光转动,便见一支利箭自外而来,仿佛是要往宝座上的新罗王而去,却因那舞姬脚下踏错……竟赫然挡住了那箭。

    这会儿众人才惊见异变,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那舞姬便要被利箭穿胸而过,忽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个杯子,正好撞在那箭簇之上,只听得“叮”的一声,那小小地瓷杯竟把利箭撞得往旁边歪了出去,锋利的箭头划过那舞姬的胸前衣襟,裙摆飘扬,露出一抹雪白的酥胸,却分毫也没有伤着肌肤。

    众舞姬大乱,尖叫着四散奔逃,群臣也躁动起来,纷纷离座不安,小唐却仍端然坐着,面不改色,只双眸微冷地纵观全场,亦凝神细听周遭动静。

    正在全场大乱之时,却听刷刷刷数声响,果然又有冷箭射来,此刻早有侍卫把新罗王救了下去护住,忽听新罗王用新罗语大叫了一声:“世子!”

    众人大惊,却见王世子不知何时已经蹒跚出了席间,不知要去何方,此刻大概是被吓呆了,竟怔怔地站在中间一动不动!

    眼看世子将要命丧当场,却又听“叮叮”数声,那些将要射到世子身上的冷箭竟纷纷被弹开去!与此同时,一道绯红的身影已掠到了王世子身旁,气定神闲地将王世子往身后一带,同时右手一张,大袖飘摇间,已将紧追而来的三支箭卷在袖底,轻轻一甩,便扔在地上。

    那王世子站在小唐身后,此刻从他的袖底探头来看,见状,便禁不住“哇”地叹了声,满眼惊羡。

    ☆、第 270 章

    却说宴席之上忽然生变,竟有人刺杀新罗王,殿上顿时大乱,人人尽失主张。

    而在那混乱慌张的情形之中,却独有一人,仍是波澜不惊,正襟危坐,神情亦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在这兵荒马乱似的阵仗之中,越显天生尊贵,自然正是小唐。

    跟随小唐的随官们,到底不愧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也不似新罗官员那样无措,那些文官便都在小唐身侧,虽也有些震惊,却并不慌乱,负责守卫的侍卫们则围在众人之外,手按腰间刀柄,警觉地四看防卫。

    众大舜的文武官员们紧紧围拥着,将小唐簇在中间,本来众人乍然遇变,自然也是心惊的,然而见小唐面色淡然,连眉峰都未动一下……便如得了主心骨一样,原本惊心之意便也飞速安稳下来.

    这一行人,同周遭的惊噪乱舞相比,就如同那激流之中的一团磐石稳固,纹丝不动。

    新罗王世子在舞姬翩然之时,便已经起身来,两个侍女小心跟着他……不知他要去往何方,而王世子眼中所见,却正是小唐的方向,谁知便在此刻……冷箭乱射。

    王世子一怔之下,停了步子,然而小小孩儿眼中所见,却仍是那来自中国的使者,于万人躁动之中,仍若天际明月一般,皎然洒落漫天清辉,任凭恶风再疾再狂,也是淡然无惊。

    直到他蓦地抬眸,那修长的手指一弹,杯子直飞出去……

    小孩儿本是要躲藏的,然而见此情形,竟然动也不能动,直至小唐闪身到了跟前儿,将王世子拨在身后护住。

    他渊渟岳峙地站在面前,仿佛天人下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与此同时,两名舜的侍卫也纵身跃到跟前儿,拔刀护立。

    这一幕看似寻常的情形,却让当时还年幼的新罗王世子记忆深刻,一直到他成年之后……兀自无法淡忘,——那于乱箭之中,他如被那来自中国的使臣护在袖底,宛若幼雏被护在强大的羽翼之下,所见所感竟是如斯强烈,无法磨灭。

    乃至二十年后,新罗王世子已成为后世新罗史上被评为最强之王,而他心底对于那来自古老舜国使臣的敬爱,让他对舜亦存着一种极强大的敬畏之意,这种几乎不仅仅限于是对附属国的敬服,却像是对于出身国似的维护跟爱慕,影响此后新罗数百年之久。

    起初的惊骇过后,新罗的侍卫便也忙严阵以待,便闹哄哄地出外追击刺客,殿内的情形也逐渐地安稳下来。

    那新罗王跑过来,一把抱住世子,嘘寒问暖。

    王世子只睁圆了双眸,看着小唐。

    新罗王见世子毫发无损,又忙向着小唐道谢。

    小唐面上仍是淡淡的,略说几句,便道:“大王还是快派人去速查此事,既然敢在这时候行刺,只怕所图不小。”

    新罗王连声称是,喝令侍卫们严防密查,务必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当下有宫婢们上前收拾残局,那新罗王仍然不停地千恩万谢。

    早有王妃听说遇刺,也赶着前来,要抱了世子过去,王世子却伸手拽住小唐的袖子,只是盯着他看。

    众人都有些诧异,不知到底如何。

    小唐对上王世子乌溜溜的眼珠,微笑问道:“世子是想说什么?”

    果然,王世子口中咕噜了一句,小唐挑眉,倒是听懂了,原来世子是在致谢,当下便也以新罗语回了一句,王世子才展露欢颜,跟着王妃去了。

    于是群臣当下便散了,又有官员亲陪着小唐来到下榻之处,寒暄几句,便告退了。

    新罗人退后,小唐的副手便道:“大人,今夜的事有些蹊跷,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咱们来册封的时候动手?”

    小唐道:“我也正在想此事,只可惜对方并未露面,又是在别国地方,倒是有些难以追查。”

    礼部随行来的温平道:“属下看那箭射的方向,仿佛不是新罗王,而是王世子。”

    小唐颔首,温平见他同意,便又道:“属下思忖,这些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在今夜当着咱们的面儿,倘若给他们得手害了世子,对新罗人而言,恐怕也会迁怒咱们,竟也显得咱们无能,因此竟是一箭双雕。”

    小唐副手闻言,也点头道:“新罗宫廷目下倒是安稳,并没听闻有什么野心篡位者,量新罗人也并没这个胆量敢当面得罪咱们……只怕这行刺者……”

    小唐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这里,才也说道:“你们所说的无差,早听闻扶桑那边有人暗中潜伏新罗,今夜动手的,既然不是新罗的国内之争,只怕同扶桑脱不了干系。”

    几个人一听,恍若醍醐灌顶,温平忙说:“倘若是扶桑人暗中谋划,果然是说得通……扶桑本就敌视我国,又因新罗一直臣服,叫他们无处下手,倘若今夜刺杀了世子,既会让新罗内乱,也会离间我国同新罗关系,损了我国的威风……如此竟是一箭三雕,他们从中得渔人之利。”

    副手说道:“怪不得选在咱们在场的时候动手,果然居心险恶,十分可恨。”

    小唐眸色沉静,道:“先前一路来新罗,路上风平浪静,殊不知有人暗中盯着,只想叫我们放松警惕后,才选在今夜动手,意图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罢了……然而叫我看,今夜举止,也是试探居多,恐怕还有后招,扶桑人诡诈之极,大家务必留意,分毫不可怠慢,明日我也会同新罗王详说此事。”

    众人点头遵命,小唐见时候不早,便才叫大家自回去休息。

    小唐自回了屋内,有新罗的仆从过来服侍,小唐便都打发了,于灯下案前又思忖了会儿正事……正要安寝,却听到外头有些动静。

    此刻,就听门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小唐问:“何事?”

    门外有人用新罗语道:“奴婢奉命来伺候大人。”说话间,便将门缓缓地拉开。

    小唐抬眸,却见是个垂着头的妙龄女子,微微躬身敛手地进来,又缓缓推上门,也不抬头,就跪在地上,向着小唐磕头,行了大礼,道:“奴婢奉命陪寝。”

    小唐挑眉:“陪寝?”

    原来先前舜国来使……自有些良莠不齐的人物,新罗国因投其所好,便选些绝色的女子送来陪侍,此番自也按照旧例。

    小唐心下明白,哑然失笑,然而打量片刻,觉出几分眼熟,原来竟是方才那个领舞的舞姬,小唐便以新罗语答道:“不必了,你退下罢。”

    这舞姬听了,便抬起头来,却见她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浓妆艳抹,只薄施脂粉,梳着大髻,倒是透出几分清纯来。

    此刻望着小唐,楚楚可怜地说道:“小女是奉命前来,若是伺候不好,回头要挨罚的,求大人不要赶走奴婢……”

    小唐对上她的双眸,缓缓道:“我会同他们说,不至于罚你。”

    舞姬却重又俯首下去,含羞说:“奴婢尚是处子……求大人垂怜。”便直起身子,抬手把领口的系带打开,将外头罩着的披风褪下。

    小唐拧眉看去,忽地微震,原来她里头竟只穿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绢丝纱织衣裳,近似透明,底下玲珑凸透,曼妙动人,一览无余地,竟同身无寸缕没什么两样了。

    小唐一言不发,虽仍是面无表情,双眸却盯着这舞姬,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一回,眼神微变。

    话说这日,唐府之中,怀真晨起,只觉得有些头晕,细细想想,竟是夜间胡思乱想,生了许多噩梦,怀真百思不得其解,虽有些闷闷不快,却只掩起不提。

    打起精神给唐夫人请安之后,便来上房看账本理事,忽然想起许久不见吉祥了,就问底下人。

    那些人只含着笑,回道:“听闻近来她身上有些不好,所以告了假,奶奶也不必担心,没什么大碍……赶明儿就会来奶奶身边儿伺候了。”

    怀真到底担心,因数日不见,怕病的厉害,便想去看一看她,谁知夜雪在旁咳嗽了声,怀真见了,就不再多问下去。

    看过账目之后,发付了众人,怀真便出门回房去,边走边对夜雪道:“方才我因要问吉祥,你为何拦着我?”

    夜雪笑道:“少奶奶不知道,我们也不好同你说罢了……吉祥哪里是身上不好,倒是……”说着,就凑在耳畔言语了几句。

    怀真又惊又喜:“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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