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两个女郎的话或多或少都被这几个郎君听去了一耳朵,胡忠进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顾小公爷一直针对自己,原来是为了景川郡主。
    谢斐倒是心情颇佳,脸上显露着玩味的神情。
    徐晗玉的目光从谢斐脸上一扫而过,落在顾晏神色不明的脸上,一瞬便扭过头去。
    “哥,”顾子书正想让他听听徐晗玉说的这番话,可是毕竟众人皆在,她只矜持地朝众位郎君行了一礼。
    众位郎君这才反应过来,先是对景川郡主行礼,接着对顾子书还了一礼。
    徐晗玉微微朝众人颔首,便转身进得院内。
    几位年轻郎君见状也自行辞去,只剩下顾家兄妹俩留在原地。
    “哥哥,你也听到了,方才她说的是什么话,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好了,子书,我的事情你不必多言,她说的没错,我考科举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顾家,考得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同她又有何干系,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只会让她难堪。”
    “可是你……”顾子书实在见不得自己哥哥如此卑微,都这样了还在为徐晗玉着想,她咬咬唇,心一狠说,“哥哥,说句你不爱听的,我觉得她心里没有你,你何苦呢?”
    顾晏一愣,和煦地笑起来,摸摸顾子书的头,不假思索说道,“子书,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她若也喜欢我,我自然是欣喜若狂,她若不喜欢,那也没有关系,难道我就因此违背自己的心意吗?况且,我知道她心里有我,她只是……”
    只是太胆小了,害怕付出也害怕失去。
    顾晏望着远处独自凭栏的佳人,心里柔软就像天边的云霞。
    顾子书实在不明白,她哥哥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你这样做值得吗?”
    顾晏不假思索道,“甘之如饴。”
    顾子书无语,也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何必管这俩人的事。
    “算了,那什么,”顾子书想起那人来,有些扭捏,“谢玉林他怎么也来了?”
    “谢斐同户部侍郎家的郎君似乎有交情,他引荐给王丞相的,不过王丞相拎的清,没有怎么搭理他。”
    顾子书心里一紧,“没有怎么搭理他?当着众人的面么,王丞相怎么能这样,也太没有大家风范了,那其他人呢,可有给他难堪?”
    顾晏将心思从自己的事情转到顾子书身上,不禁挑起眉毛,“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他了?”
    “我,”顾子书想起在白马寺的一幕,两颊微红,“他救过我,我自然难免关心一些,况且美玉蒙尘,难免让人觉得可惜。”
    “子书,他谢斐便是美玉也轮不到你来可惜,你别忘了他是南楚大司马的嫡子。”顾晏的语气有些凝重,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谢斐眼熟,同那日在泉州城外追杀徐晗玉的将领身形很像,可惜当时隔得太远又事态紧急,他并没有看清,这两次观察下来,他并没有对阿玉显示出特别的敌意,阿玉也没有异样,想来应该是他记错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个危险的人物,不知道他接近子书,是不是别有用心。
    “听哥哥的,不要同此人有过多来往。”
    顾子书暗里不屑,方才徐晗玉这般待他,哥哥还说什么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现下轮到旁人了,他倒讲起大道理来。
    不对,自己怎么将谢斐同徐晗玉作比,哥哥对徐晗玉情根深种,自己不过是对谢斐有些怜惜和感激罢了,顾子书心绪微乱,也不想和顾晏过多纠缠,敷衍应了一声。
    “哥哥快去前院吧,这里人多口杂,不好过久流连。”
    顾晏自然知道,只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远远看看她,还没说上两句话,心里有些遗憾,远远再望一眼,又叮嘱了顾子书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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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离开的郎君们自然是偷偷八卦了一番,他们多是方中榜的进士,鲤鱼跃龙门,对于金都权贵圈中的一切小消息觉得很新鲜。
    “唉,还是胡郎君好命,得了状元不说还白捡一个郡主,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说起来那景川郡主当真美貌的紧,我瞧比顾女郎还要胜上三分——啊”
    这个碎嘴的郎君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颗石子敲中了脑袋,“谁,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在丞相府里放肆。”
    众人纷纷四顾,俱无人承认。
    “嗨,定然是哪位顾女郎的拥趸见不得你这般诋毁人家,你这是活该呀,不知道顾女郎在一众文人中的地位吗。” 有人猜测道,那被砸的郎君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在场之人,实在是不知道谁有嫌疑,“谢郎君,你放才在做什么?”
    谢斐离众人相隔甚远,正倚在湖边的一处假山上。不妨被人点了名字,些微疑惑,“我?我正在这湖边吹风呐。”
    那人直觉和这谢斐脱不了关系,还要再问,胡忠进打起圆场,“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看这是有人在给我们警示呢,毕竟涉及到皇族中人,大家还是莫要议论的好,小心惹火上身,我们苦读数年一朝高中,想来大家都不容易。”
    胡忠进一番话点醒了这些郎君,是啊,好不容易高中,眼看着朝廷马上就要定下官职了,这档口何必为了一些无关的消息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大家便都缄口不言。不一会儿以梁王世子为首,又过来一些少年郎君,这些郎君读书不在行,吃喝玩乐却很拿手,聊起金都的有趣玩意儿,场面又热闹起来,只是两帮人平日所学所见皆不同,彼此都有些瞧不上对方。
    顾晏便是这时回来的,梁王世子同他关系不错,他不耐烦那些酸腐书生,见到顾晏倒是很高兴,“顾子宁你跑哪里去了,还不快来引荐一下,我们这一帮是你的儿时旧友,那一帮是你同窗好友,合该你来推荐一番,可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梁王世子一席话惹得大家笑起来,那群新科进士方才正觉得自己同金都的贵族们格格不入,顾晏一来,便融到了一起,心里难免有些酸涩,到底不是贵族出身,即便十年苦读,学了一身才艺,终究是要贩给帝王家,为这些贵族的锦衣玉食来奔波。
    顾晏两边寒暄了一波,便提议玩投壶,众人纷纷应允,投壶这技艺不雅不俗,不难不易,贵族子弟们喜爱,寒门子弟也不陌生,大家都能玩到一起去。
    梁王世子准头不错,也挺喜欢这项游戏。
    当然最亮眼的还是顾晏,次次皆中壶耳。谢斐在懒洋洋地倚在一旁假山上,瞧着众人对顾晏的恭维。
    “咦,顾郎君你这是哪里捡来的荷包,怎么这么……奇特?”
    众人闻言一瞧,顾晏腰间挂了两个荷包,其中一个不知绣的是大鹅还是什么,针脚笨拙,和顾晏的世家公子身份完全不搭。
    谢斐一瞧就知道是顾子书绣的,和他那日在白马寺得来的那个差不多,已经不知道被他随手丢到哪里去了。
    那日顾子书把本来要送给哥哥的荷包给了谢斐,连夜又绣了一个赶上入场之前送给顾晏。
    顾晏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家妹妹绣的,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这另一个才是精巧,竹林上翩翩飞来几只展翅的蝴蝶,虽然也很奇怪,但是也颇有几分意境,难得这竹叶和蝴蝶都能绣的栩栩如生。”
    有人注意到另外一个荷包,觉得精巧可爱,伸手想拿过来仔细瞧瞧。
    顾晏微微侧身,“孟郎君怎的关注起我的荷包来了,快投壶吧,今日你可是一箭都未中呢。”
    那孟郎君本来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并不擅长什么投壶,现下被顾晏当着众人面这般说,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嗨,不就是个破荷包吗,我孟家要多少有多少,顾郎君想来也不缺,我瞧这个看着好看,另外用一百个精美的同顾郎君交换如何?”
    “不换。”顾晏想都没想。
    “不换?”这孟郎君没想到顾晏这般不给面子,“顾郎君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你英国公府是国公府,我孟国公府可也是国公府。”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个小公爷较劲,其余人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梁王世子见状忙打起圆场,“何必为了一个荷包伤和气呢,这玩意儿咱们都不缺,要我说,孟郎君想要顾郎君的东西那就得凭点真本事,既然顾郎君说孟郎君今日投壶一箭未中,不若这样,孟郎君再投一箭,若能投中,我去向顾子宁讨了这个荷包来给你!”
    顾晏略皱眉,梁王便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道,“这孟郎君就是个绣花枕头,放心,他投不中的,这样咱们面上也能过得去。”
    顾晏一想,方才也怪自己心绪不佳,先出言针对他,现下何必把场面弄僵,何况……顾晏感受了一下风向,他自然有办法让他投不中。
    如此,便点头同意了。
    孟郎君虽然也不大情愿,不过顾子宁都同意了,他再不点头,倒显得自己多逊似的,便接过箭矢,打起精神,全神贯注朝壶中投去。
    这投壶本也没多难,孟郎君全力之下,瞧着那箭矢竟真的要投中了,正在此时,一声及其细弱的风声掠过,那箭矢微偏,失了准头,与壶身擦肩而过,落到旁边,压住一片不起眼的落叶。
    “哎!”那孟郎君狠拍了一下大腿,就差那么一点!他悻悻地瞪了一眼顾晏,转身走了。
    “看来今天顾郎君这荷包是送不出去了……”
    “等一等,我也想同顾郎君讨教一番。”众人闻声瞧去,说话的竟然是那谢斐。
    “我瞧着顾郎君这荷包也好看的很,我府上的绣娘笨拙不堪,是以也想讨一下郎君的荷包。”
    顾晏凝眉仔细端详谢斐,他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说了这么一番话,顾晏一时猜不透他怀揣的是什么心思。
    其余众人也是莫名,南楚来的质子,不正应当夹紧尾巴小心做人吗,怎么为了一个荷包也敢同北燕的小公爷叫起劲来。
    “讨教可以,只是这荷包乃是在下的心爱之物,断不会再拿它来作彩头。”顾晏冷冷地说。
    心爱之物?谢斐心底讥笑一声,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也是巧了,我之前得了一块丝帕,绣的纹样同这荷包竟是一模一样,刚好做配,我想这丝帕和荷包还是配成一对用的好,我就拿这丝帕做彩头,顾郎君可愿意同我比一番?”
    顾晏定睛一看,这图案,果然是阿玉的手法,怎么被他得去了?
    “如何,顾郎君?”谢斐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晏。
    顾晏思索片刻,抬眼也瞧着谢斐,“好,我比。”
    谢斐笑开来,“好,我们还比这投壶,五十步远,不过得蒙着眼,一人十只箭,只投壶耳,多者为射,若是一样多,那便是谁先谁胜。”
    蒙住眼睛?众人又一轮起来,这五十步已经够远了,还要蒙着眼睛,只能射壶耳,这能射的中吗?
    “好。”顾晏应了。
    “那顾郎君先请。”
    顾晏也不推脱,看一眼壶身位置,蒙上眼睛,执起箭矢。
    他幼时曾随同一位失明的武艺师傅修行过一段时间,那时也经常蒙着眼练武,是以蒙眼对他而言并不难,单凭风声,他也能辩位。
    方才他就是借助风向,用一片细叶改变了那孟郎君的箭矢准头。
    果然,顾晏辩位片刻,一箭即中,众人无不叫好,文武双全顾子宁,真是名不虚传。
    轮到谢斐,他蒙住眼后,执起箭矢一刻未停,便朝前投去,竟然也中了。
    不过周围可没人敢叫好,这可是南楚来的纨绔,若为他叫好,岂不是承认北燕不如南楚吗。
    顾晏也有些诧异,第二箭便更加小心。
    如此二人连发九箭,九箭皆中,大家全都屏息看这最后一箭的结果。
    按照刚刚谢斐自己提的规则,若是中的一样多,那先者为胜,只要顾晏这箭能中,赢的便是顾晏了,虽然如此获胜不算技高一筹,不过能赢就行。
    最后一箭,顾晏执起箭矢,心中却有些不安,谢斐自己提的规则,难道没有应对吗?
    他压下心中浮起的思绪,耳朵微动,如前九箭一般,借助风声投出这一箭。
    可惜,这次却没有同前九箭一般响起叫好声,顾晏有些不可置信,他扯下眼上的黑布,他竟然没有射中!
    不可能,他不可能辨别错方向,他愕然望向谢斐,只见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右手上还执着一片微微泛黄的落叶。
    顾晏低头果然在自己身旁的地上见到了相同的树叶。
    是他,他用树叶改变了他听到的风向,干扰了他的判断。
    方才他用树叶改变了孟郎君的箭矢方向,那时因为孟郎君的箭虚浮无力,一片小小的叶子也能左右,而他和谢斐的箭,携万钧之势,断然不是一片叶子能够改变的。可是谢斐却发现了他听风辩向的特点,用这树叶改变的是他听到的风向,让他一开始便将箭射偏了。
    真是好算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晏捏紧拳头,谢斐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他用了这叶子,自然也不怕他用相同的方法干扰他,毕竟他能蒙眼即射,并不需要听声辩位。
    “到我了,顾郎君。”
    谢斐用黑布蒙着眼,收起笑意,认真投出了这最后一箭。
    这一箭力破千军,却投中的不是谢斐自己的壶耳,而是顾晏的,并且这一箭将顾晏的壶耳射翻,他之前投中的九箭全都洒了出来。
    这一下众人可都心服口服了。
    梁王世子率先叫好,“好,好一个谢斐,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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