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康固候府给我下的帖子吗,李大娘子盛情难却,我自然要来。”
    李大娘子的确给顾子书下了帖子,不过也是听说英国公府闭门谢客,故意奚落一番顾子书,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来了。
    顾子书环视一圈,方才说过她不是的那几位女郎脸上都有些讪讪,接连低下头去。
    最后,顾子书的目光定在徐晗玉脸上,“方才李大娘子说景川公主是日月,而我顾子书只是荧光,这话也没有错,公主乃金枝玉叶,顾家世代清寒,若是论权势富贵、奢华气度我自然是比不上公主分毫。”这话明褒暗贬,分明是说她徐晗玉就仗着分位尊贵,豪奢铺张,没有涵养。
    话还没完,顾子书接着说道,“不过若论起为人品性、诗词才艺,恐怕我就不能苟同此话了。”
    这顾子书也真是敢说,景川公主也敢如此得罪。
    徐晗玉面上不见气恼之意,淡然开口,“世家女郎为人品性第一条,便是慎言,今日大家都犯了不少口忌,不过私下饮乐,这次就算了,日后若再有人出言不逊,议人长短,本宫绝不轻饶。”
    这么说,已是给足了顾子书台阶,大家都是人精,连忙提起别的话题把此节接过不提。
    酒宴过半,女郎们三三两两各去游乐,徐晗玉也离席,沿着别苑的小径散步。
    “顾女郎也太口无遮拦了,如此顶撞公主,顾郎君怎么有这样一个妹妹。”秋蝉生气地说。
    “她就是这个性子,我早就习惯了,左右我欠顾子宁良多,何必和他妹妹一般见识。”
    “公主如此识大体,她却不领情,我看公主就应该给她一点颜色,让她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听说她一直在金都的各大书画坊里千金求购前朝画圣的遗作,若她知道仅有的一副真迹早就随先皇后下葬了,她宝贝似地买回去的那几幅都是公主的仿作,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又如何,不过是些技艺罢了,有权有势的时候可以锦上添花,可若无权无势,这些东西还能救命不成。只有活的无忧无虑的人,才会喜欢争这些虚名。”
    秋蝉点点头,公主的境界就是不一样。
    “谢谢你,少岐。”
    徐晗玉听到这声音,顿住脚步,一旁的假山后,正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举手之劳。”
    果然是顾子书和谢斐。
    顾子书仰头,双眼含情,温柔地看着谢斐,“今日在听音楼,若不是你开解了我一番,又不辞辛劳亲自把我送到这里,我不会有勇气去面对她们。”
    “你本来也不用躲着她们,一群只会攀比的金丝雀罢了。”
    “最近因为叔叔的事情,英国公府很是艰难,我也借机看清了很多人和事,一时的磨难不算什么,旁人的诋毁我也能受得住,我只是难过叔叔,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顾子书声音渐低,透着伤感和难过。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郎,真是我见犹怜。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死不可复生,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说着,谢斐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谢斐耳力极好,徐晗玉发出了一点响动,都没逃出他的耳朵。
    他悄悄走到假山另一端,赫然站在徐晗玉的面前。
    “是你?”他有些惊讶。
    被发现偷听,徐晗玉毫无愧色,施施然走了出来。
    “君子尚且知道不立于危墙之下,公主怎么公然行如此小人行径。”顾子书见到她,讥讽出声。
    “顾威乃是朝廷命犯,是已经处决了的反贼,你二人却在此对他表露同情,顾女郎居然还有胆子如此同本宫说话。”
    顾子书脸色一白,“话是我说的,和谢郎君无关。”
    “哦,是吗?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北燕国公府的女郎同南楚的质子有了这样的交情。”
    徐晗玉的神情透出嘲弄,只看着顾子书,一个眼神也没给谢斐。
    顾子书自知理亏,也害怕牵连谢斐,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之前顾女郎不是说不服李大娘子的那席话吗,那择日我就同女郎比一比,就比你最得意的诗词书画,若女郎赢了我,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顾子书有些不敢相信徐晗玉这般好说话,“此话当真?”
    徐晗玉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凉凉地说,“我若是女郎,此刻绝不会如此侥幸。”
    话音落下,她带着秋蝉转身离开。
    一旁一言未发的谢斐瞧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难辨。
    徐晗玉径直出了这别苑,准备打道回府。
    一只手斜伸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徐晗玉挑眼看他,“你不去哄哄那个娇气的女郎,跑到我跟前来干什么。”
    谢斐凑近,在她身上嗅了两下,“怎么好像有股醋味?”
    徐晗玉推开他,皱眉嘲笑道,“你怕不是昏了头了。”
    谢斐勾起嘴角,“就当我昏头了,公主之前的提议我应下了,的确,和公主合作,谢某不亏。不过既然是合作,双方都得拿出一点诚意点,我这边希望公主能帮个小忙。”
    “我什么好处都没有见到,就要帮你的忙?”徐晗玉气笑一声,谢斐莫非当她是个冤大头?
    “公主这话说得不对,谢某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关于公主头疼的婚事,陛下不是已经给了允诺吗?”
    那个道士果然是谢斐动的手脚,徐晗玉挑挑眉,“没想到你还能找到如此能人,这样装神弄鬼的把戏也能把陛下蒙骗过去。”
    谢斐摸摸鼻子,“这人可不是装神弄鬼,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之前嘴上说着不合作,没想到半年前就谋划着在她的婚事上插手了,徐晗玉没来由地心情一松,嘴角隐隐上扬。
    “怎么样,谢某的诚意够了吧?”
    “那好吧,既然如此,你希望我帮什么忙?”
    “我希望公主能保下英国公府。”
    随着谢斐的话音落下,气氛有一瞬的凝滞,秋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公主的周身的气压变得极低。
    “呵,”徐晗玉冷笑一声,“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念着顾子书呢,看来在江州栽的跟头还不够啊。”
    在江州他谢斐可不就是栽在女人跟上吗?
    徐晗玉故意用江州刺他,此事是二人之间不能提的过往,谢斐也起了两分火气,她竟然还敢提江州,在她心里,江州全无半分美好,有的只是他谢斐的愚蠢和可笑罢。
    “托公主的福,谢某得的教训够多了,不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世间如同公主这般冷心冷情的人毕竟还是少数,顾女郎年幼时就救过我,这份善心就能比过大多数自私自利之人了不是吗。”
    看来他知道她假冒救他的小女孩一事了,徐晗玉心中难堪,当初她也是从九歌那里得知了此事,然后又恰巧发现了是顾子书,这才脑子一抽冒名顶替的,徐晗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也不说话越过他上了马车。
    “秋蝉,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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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女郎要同景川公主比试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了金都贵族女郎的圈子,不过众人也说不清消息的真假,毕竟这次比试哪位女郎都没有收到邀请。
    比试就在公主府,请来评判的老师都是金都能找到的各项技艺最顶尖的大家。
    顾子书在现场竟然看到了梅娘子,心中一惊,要知道梅娘子在丈夫死后便已经归隐,便是当初太傅大人亲自三顾茅庐也没能见上一面,现下为了这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出山。
    顾子书不禁也更加严肃起来,这场比试她绝不能输给徐晗玉,只是这些人都是徐晗玉请来的,若是有心偏帮……
    徐晗玉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开场便说了规则,这场比试二人均不落名,匿名点评。
    顾子书放下心来,徐晗玉的确还算磊落。
    二人整整比试了一日,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全都未落。
    顾子书最先知道结果的是棋盘对弈,她输的彻底,这点也没有多么出乎她的意料,论谋略心计,她的确输徐晗玉远矣。
    可是随着结果的一项项公布,她脸色愈发铁青,直到八项比拼结果全部揭示,她竟然无一项获胜。
    “徐晗玉你想要羞辱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请来这些老师陪你演戏,只要你一句话,那些势力小人绝对会跟着你为虎作伥。”
    费了一天的功夫,徐晗玉早就已经乏了,正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吃着知味斋的小食休憩。
    听到顾子书的话,都累的生不出气来,“梅娘子,顾女郎不服气,不若你一项项给她解释一番她究竟输在哪里。”
    梅娘子方才听顾子书这一番话,心里早就蓄了气,“顾女郎输了也要自有风度,古语有云‘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可若是连自己的不足都不愿正视,那还如何有所存进。”
    见顾子书依然不服气,梅娘子便将二人的作品全都摊开来,和众位大家一句句,掰开揉碎进行点评。
    这些评论,每说一句,顾子书的脸就白上一分。
    没错,他们说的有理有据,便是顾子书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徐晗玉没有作假,自己确实是输了。
    徐晗玉由侍女们捏肩捶背,瞧着顾子书的脸色,心里是久违了的畅快,她许久没从打压别人这件事上获得过乐趣了。
    总算,天色已黑,顾子书都快站立不足了,徐晗玉也休息够了,伸伸懒腰站起来,“如何,顾女郎,现在服气了吗?”
    顾子书瞧着亭子里一脸慵懒地徐晗玉,心口抽痛,小时候徐晗玉是众人称赞的神童,而她却总是被掩盖在徐晗玉的光芒之下,可是她从没失去信心,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些年她不断努力,认真钻研,原以为早就超过了懒散的徐晗玉,可是没想到啊在徐晗玉的光辉下,她依旧只是可笑的腐草荧光。
    看到顾子书生无可恋的样子,徐晗玉突然觉得挺没劲的,不过是个幼稚的女郎罢了,何必同她较劲。
    “谢谢各位老师今日的点评,不过今日之事公主府不欲宣扬,还请各位老师能够守口如瓶。”
    “顾女郎,今日事今日了,出了这道门,我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泄露分毫。”如此,她顾子书还是北燕女郎中才艺无双的首位。
    第45章 叫价
    “徐晗玉!”顾子书强撑着说,“你不必如此羞辱我,我不是输不起,今日的事情若有人问我,我一定照实回答,不过我顾子书今日是输了,他日我却未必会再输给你,无论是三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所喜爱的东西我都不会放弃,总有一日我能超过你。”
    众人走后,徐晗玉一人坐在亭子里呆呆地看着月亮,秋蝉送客回来,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夜里风寒,公主小心着凉。”
    “秋蝉,今日的事你怎么看?”
    秋蝉高兴地说,“自然是很开心了,顾女郎总是仗着自己有些才气,便不可一世,今天总算让她吃到苦头了,梅娘子一字一句反驳她的时候,别提多痛快了,就是可惜往日最喜欢吹捧她的那些人今日没在场,不然还能更痛快一点。”
    “可是最后她说的那番话你听到了吗,三年、十年、一辈子她都不会放弃,总有一日她要超过我。”
    秋蝉不以为意,“说大话谁不会啊,等她真超过了再说吧,这世上哪里有人能比公主聪颖。”
    徐晗玉却不这么认为,“天资和努力都不可或缺,她一心钻研此道,心思单纯,可我心里装的东西却太过繁杂,若她真能持之以恒,假以时日,或许如她今日所说,她真能超过我去。”
    可是秋蝉就是觉得,自家公主比顾子书强不知百倍。
    “罢了,超过就超过吧,总归我也不在乎。”
    声势浩大的珍奇会举办过半的时候,太子突然被淳熙帝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关于弹劾英国公的奏折尽数被驳回,看来关于顾威反叛一事,圣心已经有了决断,就到顾威的死为止,不会牵连旁人。
    今日散朝后,不少人恭喜曹太尉,太子无恙,他孙女的太子妃看来是顺当的。曹太尉表面沉稳地点头微笑,实则却心急如焚,回府之后急忙将心腹召过来,“那封信已经送进东宫了?”
    这心腹还不知道太子被放出来的事,以为自家老爷不放心,拍着胸脯说,“老爷尽管放心,我昨夜亲自把信交到太子手上,看着他读完的。”
    “你个蠢货!”曹太尉气急攻心,还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那太子,他看了信可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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