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是不愿意落笔吗?”孙锦儿坐在软椅上,不悦地说。
    顾濛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声音柔弱却坚定,“违心之语我顾子书写不了。”
    孙锦儿也是可笑,非要逼顾濛写一封绝情信,要和谢斐断绝关系。
    顾濛觉得荒唐,孙锦儿不知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妒火,好似谢斐心里只有她顾濛一人,“你不过是得不到夫君心意的可怜虫罢了,将火发在我身上又有何用,难道一封绝情信就能让谢斐爱上你吗?”
    顾濛语气故意带着怜悯。
    果然又激怒了孙锦儿,“好,很好,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若我将你扔到军营做了最下等的军妓,你觉得谢斐还会爱你吗?”
    顾濛浑身微微颤抖,她害怕孙锦儿真的如此,可是她依旧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你根本不懂他,若他心里有我,我便是经历了这世间一切的肮脏,他依旧会爱我如初。”顾濛丝毫不怀疑谢斐的为人,他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有一颗赤子之心。
    孙锦儿闻言一愣,她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弱女子,没想到她心里的谢斐是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原来她的夫君是这样的情深,只是这情全给了旁人。
    正在孙锦儿愣神的时刻,她的手下匆匆来到狱房,附在她耳畔,惶恐地说,“少夫人,将军回来了。”
    谢斐回来了?自从大婚之后,他就没回过府,现下匆匆而来,为了谁不言而喻。
    孙锦儿神色复杂,她原本料准了他正在攻打曹州的关头,顾不上这个狐狸精,可是他竟还是来了。
    “看着她。”孙锦儿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顾濛,出去迎他。
    见到谢斐,孙锦儿一句话都还未说,便被他将剑横在脖子上。
    “人呢?”谢斐虽然一向对她冷淡,可是此刻更甚,他的语言冷的似乎能结成寒冰。
    孙锦儿如坠冰窖,她原本还怀着一丝幻想,万一谢斐是为了她回来的呢。
    可这两个冷冰冰的字让她明白自己是多么可笑。
    “死了。”孙锦儿不顾脖子上的剑锋,同样冷冰冰地回答。
    剑锋往前一偏,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淌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不想血溅当场,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谢斐的脸色就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让人望之胆寒。
    孙锦儿立刻红了眼眶,她今年也不过是才刚刚及笄的少女,怀着满心欢喜嫁了父亲口中一等一的英雄儿郎,她也曾幻想过这个俊美的郎君会同父亲一般对她小意呵护,可她不仅没有得到过他半点温情,竟还要在他手上丢了性命。
    泪水滴落在剑锋上,谢斐全无半点心软,他此生的柔情少的可怜,全在那人身上,旁人又哪里能得分毫。
    孙锦儿的心腹赶紧扑上去跪在谢斐脚边,“将军不要,少夫人年少无知,不过是在赌气,那位女郎没有死,没有死。”
    谢斐将剑放下,“带我去。”
    那心腹立刻爬起来带路,此刻老爷不在播州,若是谢斐真的发起疯来,要杀孙锦儿,谁能拦得住他。不,便是老爷在播州,恐怕也拦不住这尊煞神。
    谢斐站在门外,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身子,目眦俱裂,他狠狠踢开一旁的守卫,小心将人扶起。
    不过,看到的却不是他想的那张脸。
    顾濛却很是高兴,原本她以为自己要死在此处了,没想到能看见他。
    “少岐,”顾濛欣喜地说,“你又来救我了。”说完这句话,她便昏了过去。
    谢斐不知道孙锦儿发的什么疯,将顾濛绑到此处来,不过事已至此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但受伤的不是她,他心里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谢斐将顾濛抱了起来,出来走过瘫坐在地上的孙锦儿,一个眼神都未给她。
    孙锦儿望着他的背影,狠狠捶了捶地,右手被砂砾渣的鲜血淋漓。
    她的心腹却松了口气,没想到谢斐重拿轻放,看样子孙锦儿是逃过一劫了。
    “唉,少夫人以后不要再惹将军生气了,便是吃醋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毕竟少夫人才是少将军的正头夫人,何必自降身份和这些女人一般计较。”
    “没错,我才是他的正头夫人,他再喜欢顾濛,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孙锦儿咬牙切齿地说。
    谢斐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多少次了,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误了正事。
    他将怀中的顾濛交给随行的手下,“把她带回金都交给顾善。”
    金都现在是南楚的金都,顾善不日便要再次被谢虢封为国公爷了。
    他顾家赌来的荣华富贵,总不能不分给女儿吧。
    第78章 挚爱
    第三日才过一半,谢斐便赶回了军营,他只字未提播州的事情,白谷觑他面色,心想恐怕又是一场空。
    这两日半军营里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是曹州已经得知了援军被伏击的消息,他们错过了这次进攻的时机,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谢斐延误军情,果然立刻便被谢虢知道了,这一次直接夺了他的权,另派主帅接替大军。
    白谷忧心忡忡,担心此次谢斐回金都述职凶多吉少,受了军棍趴在塌上养伤的竹灵却笑他杞人忧天。
    “竹先生这是何意,难不成将军还要因祸得福不成。”
    竹灵翻了个白眼,不敢有太大动作,害怕牵扯到伤口,谢斐身边的都是些蠢人,若不是他殚精竭虑,哪里能立下这些功劳。
    帐中只有他二人,竹灵也不见外,“你这猪脑子,若大司马真要惩处将军,还能准许他带着精锐去金都吗?眼下大司马称帝在即,大郎君和三郎君都在金都,偏偏咱们将军在外领兵,你让大臣怎么想,大司马虽说是申斥将军,可到了金都少不了论功行赏,将军这些日子挣下的军功还冒着热气,便是功过相抵,也比大郎君好看吧。”
    白谷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竹先生此言差矣,你不知道大司马,心眼偏得很,自小就对咱们将军十分严厉,一向是更宠爱大郎君和三郎君的。”
    “说你笨你是真蠢,大司马面上是宠着大郎君,可是你看军权在谁手里?自从将军从北燕回来后,哪一场大战少了他,便是你们能活着从北燕出来这件事,大司马背后也没少出力吧?若不是对将军抱有期望,大司马何必如此严厉。你说的对,我瞧着大司马的确是个偏心的父亲,可这心眼却偏着咱们将军呐。”
    白谷听闻此言十分震惊,他自小跟在谢斐身边,见惯了大司马的冷言冷语,今日竹灵这番话简直给他打开了新的视野,这么一想好像也说的通,大司马可真是不走寻常路。
    “这就叫爱之深责之切呐,大司马的心思也就只有我这种聪明人看的明白。”看着白谷这蠢样,竹灵得意的说。
    “看来五十军棍对先生来说竟不值一提。”谢斐撩开帐子走进来。
    他不知在外面听到了多少,竹灵心里一激灵,害怕谢斐又治他个妄议朝政之罪,立刻闭紧嘴巴。
    不过谢斐只是提了这么一句,转而又交代起明日出发的事宜,竹灵受了伤原本以为谢斐此次不会带他,没想到谢斐特意嘱咐给他备辆马车,虽然只是随口一提,竹灵心里还是有些澎湃。
    “主公,”竹灵也不唤将军了,诚恳地说,“虽然我多嘴了些,但是我对主公绝对忠心耿耿,我也年少过,知道情之一字动人心魂,可是将军并非池中物,当以这天下为己任呐,播州孙达是员猛将,主公万万不可薄待了孙氏,寒了臣子的心。”
    原以为谢斐会同往常一般出声呵斥,没想到他此次只是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烛光在帐中摇曳着,军营里特有的号角声阵阵作响,谢斐低头看着身上的这幅铠甲,在刀光剑影中待久了,每日里见的全是断肢残骸,有时候对着烽火狼烟、漫天黄沙,他不禁怀疑那些低语呢喃、花海星河是不是只是一场前世的梦。
    他真的得到过她的心吗?
    夏夜的飞蛾往帐中仅有的烛火扑去,不一会儿便垂死在一旁。帐中无人再言语,白谷和竹灵静待着他们的将军收拾心绪。
    良久,谢斐终于开口,“那些画像都烧了吧,不找了。”
    他还没有可怜到强求一个不爱自己的女郎。
    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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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娘也病倒了,徐晗玉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盼望着南楚的铁骑。
    可惜,曹州城迟迟未破。
    军士们尚有粮草,可是城里的百姓却苦不堪言。守城的将领姓吴,是个年届花甲的老将,一身忠骨,却只是对东吴。
    他守着渺茫的希望,誓与曹州共存亡,据说闭城之初,他的发妻爱子曾有过劝降之言,却被他给一剑封喉,悬尸城门,此后曹州军再无一人敢提投降之事。
    徐晗玉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到底在求个什么,名垂青史,血洒丹青么,呵,她绝不会为这样的人殉葬。
    鸿哥在徐晗玉怀里睡着了,他的手紧紧抓着徐晗玉的衣裳,在梦里也极没有安全感。
    慧娘远远靠坐在塌上,她得了伤寒,害怕将病气过给他们。
    徐晗玉将鸿哥的小手轻轻扯下,把他放在床榻另一侧,她要出去想想办法,不能继续等了。
    慧娘有些担心和不安,徐晗玉冲她笑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这话果然让慧娘安心了不少,毕竟这是计谋无双的徐晗玉啊,她总会有办法的。
    转过身,徐晗玉嘴角的笑立刻被眼里浓浓的忧虑替换,这一次,她真的能有办法吗?
    曹州此刻和一座死城也差不多了,徐晗玉走的很谨慎,前几日已经听说有病弱的妇孺被饿极的流民给吃掉了。
    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
    “官爷,求求你们了,我们只有这点粮食了,你们再拿走,我们可怎么活啊。”一个老妪的哀求声响起。
    徐晗玉侧身躲到一旁。
    “这是军令,州牧大人命我等征粮,莫要顽抗!”一个凶恶的兵士声音响起。
    徐晗玉捏紧了拳头,可她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老妪跪在地上拉着那兵士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那兵士发狠,眼看就要拔出刀来。
    “住手!”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另一个看起来位阶更高的将士拦住了他。
    这人徐晗玉认得,是当初随她一起在南楚盗取边防图和传国玉玺的李牧,后来还是徐晗玉在刘琛面前进言,将他派去戍边,原本他节节高升,已经成了北燕的一员大将。可惜造化弄人,北燕说亡就亡了,徐晗玉还以为他早已死在沙场之中,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
    李牧从那兵士抢来的粮食中又掏出一些还给那老妪,先头的兵士明显有些不愿意,可是却不敢多说什么。
    徐晗玉垂眸思量,或许李牧就是她的转机。
    征了半日的粮食,所获却是寥寥,百姓们自己吃的都没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李牧给州牧说了实情,毫不意外得了一顿申斥。
    他也不恼,反正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一日少活一日的区别。
    李牧从刺史府里出来,正要去城墙换防,没想要却看见一个熟人站在街角对他浅浅一笑。
    他心神一震,支开手下,跟着那女郎走到僻静之处。
    “见过景川……”
    李牧刚要行礼,便被徐晗玉抬住手臂,“唤我晗玉便可,一别经年,清扬兄别来无恙。”
    李牧苦笑一声,一别经年,早已物是人非,国破家亡,又怎么可能别来无恙。
    二人三言两语简要交代了各自的境遇,李牧在同南楚的作战中受了伤却捡回了一命,北燕亡后,辗转到了曹州,在这里谋了一个副将的职位。
    “曹州撑不了多久了,清扬兄为何不另寻出路?”
    李牧叹了口气,“女郎以为我不想吗,可是这天下尽是南楚的军队,我又能去哪里。”
    当初李牧同徐晗玉盗取边防图和传国玉玺,可谓是把谢家得罪了彻底,的确不可能再投向南楚。
    “是我连累了清扬兄,”徐晗玉愧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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