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女郎不必多想,本王只是要务缠身,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说起来令兄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些劝他在元都说一门亲事,你们顾家也好站稳脚跟。”
    谢斐这话似乎真的在为顾家打算,顾濛咬咬牙,眼看谢斐拔腿要走,下意识便叫住他。
    “少岐!”
    谢斐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
    第80章 艰难
    顾濛痴迷地望面前这张俊美的不似凡夫的脸,她爱了他这么多年,从当年忍辱负重的少年质子到现在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她的爱意从未褪去,终于她鼓起勇气,“你……你愿意娶我吗?”
    谢斐脸上有转瞬即逝的讶异,他侧过头去,“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这四个字语气如此轻,却又如此坚决,顾濛其实有准备的,可心依然像是泡了水的棉花,重重的沉下去。
    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谢斐拒绝。
    如今的顾濛已不是当年又高傲又天真的少年女郎,不会再因为意中人的拒绝就哭着跑开,这些战乱的岁月早就教会了她有些东西远比自尊要重要,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去争取。
    “那你爱孙锦儿吗?”她执着地问。
    “不爱。”若非为了播州,谢斐绝不会娶孙锦儿。
    “可你依然娶了她。”顾濛轻声说着,慢慢走近谢斐,贪恋地看着他的眼睛,“既然你可以娶她,你也可以娶我不是吗?”
    谢斐轻笑出声,“我娶孙锦儿可以得到播州,我娶你能得到什么呢?”
    这样一番带着讥讽的问话却没逼退顾濛。
    “可以得到一个贤淑的妻子,一个全力支持你的岳家,顾家的儿郎各个都是英雄才俊,他们都会忠于燕王。”
    顾濛的思维从未有如此敏捷,她的人生或许就在谢斐的这一念之间,“孙达或许是一个好的武将,但他拥兵自重多年,性情傲慢,在大乾不得人心,而孙锦儿刁蛮狠辣,善妒成性,有这样一个女人做王妃,燕王府后宅绝不得安宁。但是我父亲顾善,他早年便同陛下交好,在陛下潜龙之时,他便抛妻弃子,举全族之力为陛下的江山铺路,若你有了这样一个岳父,我想陛下立储之时或许会考量进去的。”
    “少岐,我会为了你做一个好妻子的,你能得到一个这世间最爱你的女子。”
    这一刻顾濛踩碎了她这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自尊,就连让她心寒的顾家也被她当作筹码,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卑微地恳求他的怜爱。
    “你还记得这个疤吗?”顾濛撩开袖子,露出那个梅花疤痕,“这是我们缘分的开始,命运早就注定了我顾子书此生就是要为你而活这一遭的,少岐,为我敞开一点心扉,给我一点点的在意,让我来爱你好不好?”
    命运早就注定好的吗?谢斐看着这个向他恳求怜爱的女郎,他谢斐不是没有人稀罕的,那个人弃之若履的东西自会有别人在他跟前恳求。
    当初她嫁给旁人,生儿育女的时候可有顾虑过他,可有想过他会如何痛彻心扉。
    顾濛忐忑地望着他,站在他面前的只有她一人,可是不知为何,顾濛却隐隐觉得在他的漆黑如夜的眼眸深处似乎并没有自己。
    谢斐终于有了回应,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顾濛有些颤抖却依然乖觉地顺着他的动作。
    金都双姝,顾子书虽然才气更胜容貌,但实则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她的美是内敛的,端庄的,和那个人的艳丽张扬截然相反。
    这样也很好,娶一个样样都比她好,样样都和她不一样的女人,这样也很好啊,谢斐心想。
    若他娶了顾子书,她还能毫不在意吗,她会不会像他一样,被嫉妒和悔恨啃噬着灵魂。
    谢斐松开手,“希望你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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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州降后,如徐晗玉料想的一般,李牧暴露在谢家面前,非但没有受到追责,反而因为献城之功,加官进爵。
    她并没有让李牧将传国玉玺堂而皇之的献给元章帝,反而是通过谢斐的人暗里交给他。
    说到底,江州之事不过是谢虢将计就计的一场谋划,对南楚没有丝毫损害,唯一真正在意这件事情中李牧所起作用的人只有被他欺骗的谢腾以及谢斐。
    当初,李牧假作谢腾的谋士,诱骗他陷害谢斐,实则是从他手里骗走了边防图,可以说是将谢腾得罪了彻底,即便他献上传国玉玺给谢腾,以谢腾的胸襟也绝不会放过他。
    但是谢斐不同,那件事里他最恨的是徐晗玉而非旁人,何况以徐晗玉对他的了解,他并非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反而还很顾大局,李牧明面上献城,暗地里献玺,向他示好的诚意可谓十足,这口气谢斐咽的下去,而既然他这次能放过李牧,日后就绝不会再为难他。
    李牧原本还对徐晗玉的计策半信半疑,也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的奋力一搏,没想到一切皆如她所料。
    他心里大喜,徐晗玉不但计谋无双还能将谢斐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彻,又能不计前嫌站在敌国的角度为他着想,此等胸襟实在让他佩服。
    “女郎何不同我一道去元都,昨日往往亦如云烟,我观女郎也非死守教条的迂腐之人,凭借你的聪明才智,在元都亦能走出一条生路。我听说元章帝已然将三国所有皇室臣子的画像焚毁,既往不咎,这对你而言是个好消息。”李牧极力地劝说徐晗玉。
    但徐晗玉只是摇头,她当然知道大乾优待士人,众人都愿意归顺,可是这里面绝不会包括她,她是北燕的景川公主,她的亲人皆因谢家而死,她又怎么能枉顾淳熙帝对她的教导,心无芥蒂归顺新朝。
    苟且偷生已让她愧怍,若是真的抛却过去种种,连她也会唾弃自己。
    曾享受过北燕的子民供奉,就不能再对着亡了北燕的谢家人卑躬屈膝,这点风骨她徐景川还是有的。
    当然这些话不必说与李牧,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曹州这遭,她救了李牧,李牧亦救了她,此后各奔前程即可。
    见劝不动她,李牧叹了口气,也不再勉强。
    “我给你准备了一辆马车,里面有些干粮和银钱,日后万望珍重。”李牧朝她最后行了个正式的北燕拜见皇族的礼仪。
    徐晗玉微微欠身,“万望珍重。”
    两人都不说后会有期,或许都知道后会遥遥无期。
    徐晗玉马不停蹄,带着慧娘同鸿哥到了离曹州不远的徐州,花了不少银钱方治好了慧娘的病,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劳累奔波,慧娘的身子大不如前,做不了重活不说,还要按时吃些名贵的补品。
    战后的物资本就紧张,物价飞涨,他们三人坐吃山空,李牧赠她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
    徐晗玉现在身上值钱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谢斐赠的那根山茶玉簪,另一样是谢斐赠她的夜明珠。
    不是她舍不得,而是无论她当掉哪一样或许都会引来祸事。
    事急从权,徐晗玉再三犹豫还是将那根簪子拿去换了慧娘一月的汤药。
    夜明珠实在太打眼了一点。
    既然在徐州当了簪子,徐晗玉担心暴露踪迹,带着慧娘同鸿哥继续往南去,她想去江州碰碰运气,看是否能遇见秋蝉同浩哥。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大乾的国都定在了元都,离江州不远不近,似乎也没有派重兵把守,而江州从未经过战乱,民风淳朴,街市繁华,也更易于谋生。
    最重要的是谢斐应该不会想到她还有胆子回江州。
    不过,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有军队搜寻她的消息了,或许他早就忘记她了吧。
    “玉娘亲~”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徐晗玉赶紧拉住马车,往车厢探去,“怎么了鸿哥,你可是饿了?”
    鸿哥已经能懂些事了,比起那些娇养长大的小郎君,他吃了这些日子的苦头,整个小人要更听话一些。
    “鸿哥没饿,”他奶声奶气地说道,“是慧娘亲难受。”
    听到是慧娘难受,徐晗玉有些紧张,“怎么了?”徐晗玉将脸色惨白的慧娘扶起来。
    她已经痛的冷汗涔涔,连身子都痉挛在一起了。
    看这样子,定然已经痛了许久,徐晗玉料想她是不愿意让自己担心,这才强撑着一声不吭。
    “我没事,不要耽误娘子赶路了。”慧娘虚弱地说。
    她这样子还如何赶路,“无碍,也快到江州了,我们先找户农家歇息一下。”
    徐晗玉扶着慧娘,腾不出手来,鸿哥迈着小短腿,自己乖巧地跟在后面。
    三人找了户农家,给慧娘熬了些草药,可是到了第二日依然没有好转,更糟糕的是,她的脸上忽然起了许多红色疹子。
    这农户的当家汉是个淳朴的农家人,原本是见他三人皆是妇孺又出了客资,这才收留他们,现下看到慧娘脸色的疹子,神色大变,只当是得了瘟疫,将三人驱赶出去。
    徐晗玉没有办法,只得带着慧娘去江州寻医,谁料慧娘死活不愿意上马车。
    “娘子,你带着鸿哥走吧,我不想将这病过给你们,”她害怕若自己真染上的是瘟疫,连累他二人。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起了疹子就是瘟疫吗?是那农汉没有见识,你放心吧,你这病我知道,就是起了皮疹,几剂汤药就好。”徐晗玉心里也没底,但是此时她做不出丢下慧娘的事情。
    慧娘有些犹豫,鸿哥眼巴巴地望着她,这小家伙一路上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走了这么多路都不哭不闹,这是她身上的肉啊,她怎么舍得连累他。
    徐晗玉抱起鸿哥,“鸿哥这么乖巧,便是为了他你也得坚持住,你放心若是到了江州大夫说你这病会传给我们,我立马把你丢下。”
    听着徐晗玉这冷冰冰的话,慧娘反而放下心来,轻轻一笑,“好,那到时候,你一定不许食言。”
    三人撑着到了江州,这一路上见惯了破败的村镇、褴褛的流民,乍然见到江州的繁华富贵景象,几人都有一些不适应,慧娘低低感叹,“好像做梦又回到了金都一样。”
    徐晗玉何尝不是呢,不过三人蓬头垢面,和这繁华做派还真是格格不入。
    徐晗玉赶的破马车支撑不住已经散架了,她只好搭乘了一个送菜的牛车,三人挤着坐在牛车后面。
    鸿哥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些街上的小玩意了,盯着旁边的各色小吃目不转睛。
    “鸿哥想要吗?”徐晗玉摸着他的头轻轻问。
    鸿哥听到玉娘亲的话,犹豫了一下,扭过身子埋在她怀里,眼睛紧紧闭上,不去看那些东西,“鸿哥不要”。
    徐晗玉一愣,她原本是想逗逗这小屁孩的,她记得浩哥同他一般大的时候那霸王性子可是什么都要买的。
    算一算,鸿哥虚岁也才四岁而已,竟比同龄人懂事许多,徐晗玉心脏蓦然一疼,若北燕还在,他还是丞相府金尊玉贵的小郎君,多少人把他捧在心尖尖上,尽管顽皮就是了,哪里需要在这样懵懂的年纪就学会体恤大人。
    徐晗玉微微红了眼眶,紧紧搂住他,“乖鸿哥,等慧娘亲病好了,你想要什么娘亲都给你。”
    牛车将三人送到了江州最有名的回春堂,徐晗玉原想着戴个帷帽,后来一想就她现在这幅尊荣,还有谁能认得出来,还是先给慧娘治病要紧。
    徐晗玉扶着慧娘进了医馆,一旁的伙计看见三人这副模样,尤其是慧娘这满身的红疹,实在吓人,这些日子他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流民了,一身的病却又支付不起病资,心有不耐,打发道,“我们这里是回春堂,看病三两银子起,我劝你们还是出门右转去小巷里的药摊抓两剂草药吧。”
    这伙计冷言冷语,面色不耐,鸿哥有些害怕,躲在徐晗玉身后,扯着她的裙摆。
    慧娘则是半昏半醒说不出话来。
    虽然知道人情淡漠,世道本就如此,但徐晗玉心里还是难以抑制地冒出火来,她轻轻将慧娘放到一旁的扶椅上。
    “欸,你怎么还把人放下了,你听不懂人话是吧,赶紧滚,别耽误我们医馆做生意。”
    第81章 拙劣
    徐晗玉掏出她身上所有的银钱,狠狠砸在桌上,“这些钱够看病了吧。”
    那伙计打开一看,估摸有二十来两白银,没想到这三人还真出得起钱,他有些悻悻,“那等着吧,我去给你们叫大夫过来。”
    看病的老大夫,对三人态度倒还算和蔼,最让徐晗玉高兴的是,慧娘得的果真不是瘟疫。
    “是热毒,这位娘子身体本就不好,又未得到休养,天气炎热瘴气入体这才拖成了热毒,这毒伤身,以后可得好好调养。”
    徐晗玉赶紧按照大夫吩咐去抓了药,不过这药单却让她犯了愁,之前慧娘调养身子的汤药就已经很贵了,现在这药单上新增的两味价格更甚。
    那大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难处,“这人参和虫草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我可以另给你换两味寻常些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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