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翠颖以往是春江坊的头牌,吃穿用度皆是上乘,那些富家公子的大赏更是从来不短缺,见惯了好东西,可这里的富贵还是叫她迷花了眼,现下她不过是得了谢斐的一时欢心就能有这般待遇,日后若是她被正儿八经的抬进燕王府,那泼天富贵岂不是指日可待。
    翌日下午,谢斐破天荒地竟然叫翠颖去书房伺候。
    “这位玉娘子也一起。”管事的说。
    带玉娘做什么?翠颖狐疑地看向徐晗玉,她这张脸实在是太惹眼了,难道什么时候背着她勾搭了燕王?
    满腹狐疑也只能压下去,谢斐的命令她怎敢违抗。
    好在这玉娘还算规矩,到了书房行过礼就立在一旁,不声不响。
    谢斐也未理她,只把翠颖叫到身旁,“听说你琴棋书画都懂一些,看看本王这幅画如何?”
    翠颖笑盈盈地依偎过去,将半个□□贴在谢斐身上,谢斐也未推拒,将手上的画笔给她,“这留白处本王还未想好画什么,不如翠娘来添几笔。”
    “王爷的画自然是上乘,妾身笨的很,怕毁了王爷的佳作。”翠颖的眼睛哪里在看画,含情脉脉,简直像要吃了谢斐。
    谢斐眼角微不可察地一抽,余光瞥到一旁立着那人嘴角的笑意,心里着恼,将笔塞进翠颖手里,“你尽管画就是。”
    翠颖推辞不过,这才拿起笔凝眉思考起来,谢斐画的是一幅美人图,但只是个背影,美人孤零零地立在天地间,留白处该给她添些陪衬的好。
    春江坊的娘子大多都能识文断字,懂些文人风雅,但是绝谈不上有多少造诣,像翠颖这般的已算极少,她被风月恩客捧场惯了,向来自我感觉上佳,想了想,她便挥手在美人背后画了一处精美的楼阁。
    “美人自然要住在华美的屋宇之中,可惜妾身笔力不精,未能勾勒出如谢府这般的辉煌气势。”嘴里自谦,实则翠颖觉得自己这画实在不错,巴巴等着谢斐夸赞。
    谢斐挑挑眉,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你觉得呢?”
    这屋里就三个人,他这画既不是对着翠颖说的,是对谁说就一目了然。
    翠颖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王爷何必问她,她不过是个粗鄙妇人,说不定大字都不识一个,哪里懂得赏画。”
    “是吗?”谢斐看着徐晗玉说。
    徐晗玉看了一眼翠颖,径直走到桌前,“美人在天地间,无拘无束,自有一股灵气在,这一添,倒叫整幅画都俗了。”她语气平平地说道,好似真在客观的点评一幅画。
    “你说什么?”翠颖大怒,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的一个人原来心机这么重,竟然敢当着燕王的面贬损她。
    “王爷,她竟然说我俗气,你要给我做主啊。”翠颖撒娇说。
    谢斐却不理她,眼睛只看着徐晗玉,里面露出玩味的笑意,“哦,那不如让你来添补两笔?”
    徐晗玉也不客气,接过谢斐的笔,细细描摹起来,不一会儿画中美人的身侧竟铺满盛放的荷花,同美人衣袖上的荷花纹样相得益彰。
    “花草皆是天地孕育而生,美人也该当如是。”徐晗玉将笔放下,眉目间自有一股淡然。
    翠颖忽然发现这个玉娘何止相貌生的好,身上更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如白玉无暇,让人生出自惭形秽之感,这样的美人,燕王怎么会不动心。
    她心里有些惶恐和嫉妒。
    谢斐却只是浅浅一笑,将画丢在一旁也没说什么。
    翠颖强笑着说,“王爷乏了吧,不如翠娘陪你去园子里逛逛,松活一下身子。”
    她只是这么一提,没想到谢斐竟同意了,二人一同去逛园子,徐晗玉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翠颖同谢斐有说有笑,见他也不如何关心后面的徐晗玉,这才松了口气,使劲浑身解数逗谢斐开心。
    两人在凉亭中坐着,徐晗玉独自站在亭外,日头正盛,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寸一寸拉长。
    徐晗玉一直不大喜欢晒太阳,她皮肤细嫩又极敏感,一会儿时间就有灼灼的痛感在蔓延。
    真是的,吃了这么多苦,怎么还这么娇气,徐晗玉心想,当年姨母因为宫里的嬷嬷照看不周让她晒红了手背,就将那嬷嬷贬斥了一顿,现下若是见到她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不知道会对她如何失望。
    原来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啊,怎么就成这样了。
    徐晗玉印制不住,一滴泪水砸在地上,很快又被蒸发消失无踪。
    “我累了,回去吧。”谢斐忽然起身,大步离开。
    晚上,翠颖果然发作了徐晗玉,让她跪在地上将整个屋子擦了一遍,这还没完,就将所有的衣物包括下人的全扔给她,什么时候洗完什么时候睡觉。
    徐晗玉没有争辩,一声不吭按照翠颖的吩咐做了,一夜未睡。
    天光放晴,徐晗玉刚刚躺下,又被翠颖叫了起来,她要去街上的绸缎庄逛逛,让徐晗玉随行。
    无人为她说话,徐晗玉拖着酸软的身子跟在一旁。
    “翠娘子,小心台阶,小的扶您上马车。”门口的小厮殷勤的过来。
    “用不着你,”翠颖笑笑,唤道,“玉娘过来。”
    徐晗玉走上前,正要扶她,突然被一把推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碰我,别弄脏了我的衣服。”
    徐晗玉抬起脸,“那娘子要我如何扶?”
    “你趴下,我踩着你的背上去。”翠颖盯着她,挑衅地说,若是徐晗玉不愿意,她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原来人气到极点,反而会冷静下来,徐晗玉忽然笑笑,温顺地趴在地上。
    翠颖像是得胜一般,趾高气扬,重重踩着徐晗玉的背上了马车。
    翠颖现在就是暴发户的心态,看见什么都想买,绸缎庄的老板都笑弯了眼。
    而这些绸缎自然是落到徐晗玉手上拿着。
    东西实在太多,徐晗玉拿不稳,出门时不妨又撞着一人,绸缎散落了一地。
    徐晗玉弯腰去捡,崭新的绸缎却被一只乌青皂靴给踩住了。
    她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穿着富贵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皮肉松弛,一双吊梢眼浑浊不堪,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
    “劳烦让一让。”徐晗玉冷声说道。
    那男子却不让,非但如此,还更近一步,用手中折扇将徐晗玉的下巴挑起,调戏道,“哟,江州竟还有这般貌美的小娘子。”
    第86章 庆幸
    走在前面的翠颖听见动静,又折了回来,一眼便认出那男子是江州盐运司副使家的二郎君,这位吴郎君惯是风月老手,以前乃是春江坊的常客,听说前些日子去阳城奔丧,现下还在丧期倒是也不管不顾。
    翠颖心里瞧不上这个急色鬼,听说这个吴郎君床上花样很多,坊里伺候过他的姐妹都苦不堪言,之前碍于他的家世她一向是避而远之,好生周旋。
    她如今是燕王府的人,自然不用再怕他,不过嘛……翠颖看了一眼面对吴郎君依旧冷若冰霜的徐晗玉,心生一计。
    “这不是吴郎君吗,好久不见。”翠颖笑着同这吴郎君打了个招呼。
    吴郎君转眼见到翠颖,心下也有些痒痒,这小娘皮一段时间不见打扮地更俏丽了,哼,若不是他前段时间回去奔丧,早就把她搞到床上了。
    不过听说她现在已经是燕王府的人了,也只能看看,“翠娘子攀了高枝,还记得我这个恩客呢。”
    吴郎君这话说的缠绵,让人浮想联翩。翠颖心里呸了一声,他算什么恩客,说的好像二人有一腿似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还是挂着笑脸,“吴郎君说笑了,你不过就是听过我两只曲罢了,这日后若想听,自来燕王府就是了。”
    这是在警告他现在她可是谢斐罩着了,吴郎君瞧不上这小娘皮得意的模样,心里恨得牙痒,不过眼下他又得了个丽人,以他的眼光,比这浪蹄子不知高上多少。
    徐晗玉趁着二人说话,将地上散落的绸缎捡起,欲往谢府的马车走去。
    “欸,郎君我让你走了吗。”吴郎君侧身拦住她。
    徐晗玉往翠颖那里看去,见她似笑非笑也不说话,心知她不会为自己出头。
    “郎君自重,我是翠娘子身边伺候的人。”
    翠颖身边的人,那不就是燕王府的人?吴郎君拧起眉头,怎么一个个美人都让他谢斐享受了。
    “说是我身边伺候的人,可是玉娘也没卖身到燕王府,还是自由身呢。”翠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这是把那天徐晗玉堵她的话在这里说出来,你玉娘不是不愿意做奴婢吗,那去给这个色鬼做个暖床丫头如何。
    果然,吴郎君一听此话眼里眼里冒出淫光,伸手便去抓住徐晗玉,一脸恶心的笑,“既然小娘子是自由身,不如这就随我回府,让郎君我给你个家。”
    “吴郎君好福气,这玉娘在春江坊可是弹的一手好琴。”翠颖已经默认将徐晗玉给吴郎君了。
    这话里暗示玉娘也就是个青楼里的琴师,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吴郎君心里便更无顾忌了。
    “哈哈哈,我最喜欢听琴了,玉娘给我弹一晚上的琴可好?”
    徐晗玉忍住恶心,冷眼朝翠颖瞥去,见她一脸的讥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她心思婉转,忽然一笑,柔和了声音说道,“既然翠娘子将我赠给郎君,我又如何能做主,一切都听郎君的。”
    吴郎君没想到这冷美人笑起来更是美的不可方物,身子立即酥了一半,随手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扔给翠颖,“这就当郎君我赔翠娘的绸缎,这美人我就带走了。”
    一枚玉配换一个美人这生意可划算,吴郎君急不可耐便将徐晗玉带上吴府的马车。
    翠颖瞧着吴府的马车走远,心里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有些不安,她将吴郎君的玉佩随后塞给一旁的侍女,脑子里还想着玉娘方才的那个笑,她这性子就这么轻易跟了那个色鬼?
    不过她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左右是个玩物,便是燕王对她有点意思,还能为了她去盐运司的府上要人不成?再说了,等她被那个色鬼糟蹋了,燕王怕是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这么一想,翠颖又安下心来,又逛了两家金楼这才回府。
    一回府上,成嬷嬷便随着管事的国来接过她的东西给她入库,但是成嬷嬷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玉娘的身影,有些惊慌。
    “她被盐运司副使家的郎君给带走了。”翠颖随意说道,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说的事。
    成嬷嬷一向严肃的脸难得裂开,“你、你说什么?”
    翠颖又重复了一遍,“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婢女罢了。”
    成嬷嬷不想理这个蠢货,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赶紧朝谢斐的院子赶去,老天保佑,玉娘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她是谢府的老嬷嬷了,从小在谢斐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他被谢斐安排来照看玉娘,她的一举一动都得向谢斐汇报。成嬷嬷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自家王爷对这个玉娘的心思,这般在意却又不直言,谢斐从小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他这样对玉娘,恐怕是将她放到了心底里的。
    唉,真是冤孽,若是这玉娘有个三长两短,她真不敢想谢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成嬷嬷快步跑到谢斐的书房门口,门却紧闭着,门外的小厮说王爷正和元都来的大人商量事情,谁都不许打扰。
    成嬷嬷急得团团转,她权衡了一番,心一横在门外嚷道,“王爷,是玉娘子,玉娘子出事了。”
    “嘿,你这嬷嬷,叫你别打扰王爷,你怎么还嚷起来了,快滚开,小心王爷发起火来治你的罪。”小厮正要将她赶走,书房门忽然一开,谢斐皱着眉头大步走出来,神色一沉,“她出什么事了?”
    成嬷嬷赶紧将情况说了,谢斐话未听完便朝外面飞奔出去,“让府兵跟着,把转运司府围了。”他声音狠厉,透出了杀伐的味道。
    王府的兵甲赶紧按照吩咐跟上。
    成嬷嬷松了一口气,此时书房里一个手拿羽毛扇的男子紧跟着出来,看着谢斐的背影,面露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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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吴家二郎君的确是个急色鬼,青天白日便要拉徐晗玉进屋做“正事。”
    徐晗玉绞尽脑汁同他周旋了许久,哄着他先在院子里听她弹了几曲,又喝了茶酒。
    眼见着他愈发不耐烦起来,“弹琴喝酒的事日后也能做,你先让小爷爽快了,什么都依着你。”说着吴二便将衣服脱起来。
    “郎君不是说要带我回府吗,我瞧着这里可不是转运司府。”徐晗玉打量着这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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