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一个女孩并不难,尤其是一个不被父亲所喜,身旁也无亲近之人的痴傻女孩。
    她假装自己恢复了神智,谨小慎微,讨了祖母欢心,在宁州老家也算是过的自在。
    “六妹妹,这元都可是比宁州热闹多了?”顾煜凑上前来和她说话。
    韩梨点点头,顾煜是她表哥,也是顾晏同韩家三小姐的孩子,前两年去宁州游学同她有过一些交往。
    见她点头,顾煜心里一喜,有心卖弄一番,“这还不算什么呢,元都的热闹可多了,等过些日子到了一年一度的大乾百举日,那才叫热闹。”
    “百举日?”以前只见过金都的风雅集,这“百举日”又是个什么?
    “这百举日可是个雅会,会上不仅有各类才艺演出,还有蹴鞠、马术、骑射等比试,若拿了头名,可直接入羽林卫呢。”
    “煜哥哥想入羽林卫?”韩梨有些诧异,前些年在宁州,顾煜可是日夜寒窗苦读,还以为他要走科举的仕途。
    “明年的春闱大哥要参加,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这武举人也不错啊。”顾煜的笑意略微有些落寞。
    韩梨心下了然,顾煜的大哥乃是顾晏同四公主的嫡长子,而他却只是姨娘的儿子。当年韩家三小姐不顾家族反对嫁进国公府做了个贵妾,虽然顾晏对她很是不错,但到底要低人一等,就连顾煜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一个庶子。
    说到人家伤心事,韩梨多少有些抱歉,便扯开话题道,“凭煜哥哥的人才,这头名定是哥哥的囊中之物,阿梨到时候可要去一睹哥哥风采。”
    听到心上人的奉承,顾煜方才那点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六妹妹放心,骑射马术我最在行不过,那些小子都不是我的对手。”
    少年意气,就连说起大话也不会叫人讨厌。
    韩梨浅浅一笑,祝他旗开得胜。
    今日也是四公主的生辰,顾煜得回府为主母贺寿,晚饭便没有留在韩家。
    韩梨的父亲是韩家的当家老爷,也是当朝正二品的户部侍郎。
    往前二十年,韩家不过只是出了个进士的寒门士族,能有今日,多亏了韩家的二小姐韩月韩贵妃。
    韩老太太一共生了二子,两个女儿都是姨娘所出,不过自小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儿子也就是韩梨的父亲韩侍郎,二女儿乃是前朝的贵妃也是如今的韩太妃,三女儿便是顾煜的母亲护国公的贵妾,四儿子则是骑都尉韩立。
    韩侍郎子嗣颇多,一共有八个子女,韩梨乃是前一位主母唯一留下的女儿,她的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均是妾室所生,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则是后面这位主母的骨肉。
    比起当初的徐家,这个韩家可真是一个大家族了。
    一番寒暄下来,便是韩梨也有些吃不消,只想安静地坐在一旁。
    偏偏老太太要给她做脸,“阿梨这些年跟着我在宁州,性子养得实在素了些,不比她这些个姐姐妹妹花哨,我呀撑着一把老骨头非要来元都,就是想给她寻个满意的亲事,也算是报了她这些年对我的孝心,大郎,你可得把这件事给我放在心上。”
    韩侍郎连忙放下筷子,“母亲说的哪里话,阿梨也是我的女儿,如今长得这般出挑,儿子定然是要好好给她说门亲事的。”
    这一番话可让韩夫人的脸色没这么好看,后院的儿女们说亲乃是她这个主母的责任,偏偏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跳开她去嘱咐老爷,这不就是打她的脸么。
    “老爷说的是,可不仅仅是六姑娘,府上的三姑娘四姑娘可是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咱们一碗水端平,都要给她们寻上满意的亲事才是。”韩夫人笑笑说。
    这大儿媳什么都好,就是气量着实小了些,若是再偏帮六丫头反倒于她不好,老太太便收回目光,笑笑不再说什么了。
    左右她这番敲打能进了大郎的心就行。
    到了夜间,想着饭席上的事,韩夫人心里还是梗着,一边伺候韩侍郎泡脚一边说道,“老爷,这六姑娘啊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她这般容貌也不知道要给她说个什么婆家老太太才会满意。”
    韩侍郎斜倚在塌上,半眯着眼享受夫人的殷勤,“老太太最重人品,家世可以差些,只要人品上佳她老人家都会满意的……我瞧着煜哥就不错,知根知底的,三妹妹也不会苛待了阿梨去,或者刘御史家的小儿子也不错,那孩子学问一流,明年春闱定能进入三甲,刘御史又同我是同乡,亲上加亲的事……哎呦,这劲道太大了些,夫人轻点。”
    韩夫人此刻塞了一肚子火,这顾煜和刘御史家的小儿子可是她为着自己的亲女儿物色的,她花钱花精力维系好的人情,怎么能白白便宜了韩梨那个小丫头。
    可这话又不能对老爷直说,她转了转心思,忽生一计,“老爷,就六姑娘的才貌,这俩人恐怕还是委屈她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俩人都是人中龙凤了,怎么就配不上,难道夫人还有更好的人选不成。”韩老爷瞪眼说。
    韩夫人笑笑,用上好的白绫布将韩老爷的双脚擦干放在脚踏上,待丫鬟们将洗脚水端下去后,这才凑到韩老爷耳边轻声说道。
    “入宫?”韩老爷诧异地睁大了眼。
    “可不是吗,老爷想想,就咱们六姑娘这般花容月貌,整个大乾有几人能越过她去?如今陛下已及弱冠,后宫除了一位皇后可就没几个出挑的,若是六姑娘入了宫,那咱们家指不定还要出一位韩贵妃呢!”
    当年的韩贵妃可是风光无限,连带着韩家一跃成为了元都的新贵,若不是先帝后来失心疯又去的早,他们家的光景那只现在这般。
    想到韩梨的容貌,比起当年的韩月可是还要更加出挑三分,若他们家再出一位贵妃……
    韩老爷有些意动,但是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母亲不会同意的,你想想当初先帝去世那会,韩太妃的处境多危险,若不是太后娘娘要博一个贤淑的名声,指不定她就去底下陪先帝了。那次可把母亲吓得不轻,千叮咛万嘱咐咱们韩家的姑娘可是再不能入宫了,这阿梨又是母亲的心头肉,她老人家更不会愿意了。”
    韩夫人嫁进韩府这些年,韩老爷想些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话虽这么说,可是东扯西扯的,这样子就是有些意动了。
    “老爷可不要迂腐,当初先帝的事情谁能料想到,可是当今陛下正值青年,又素有贤名,身体也无任何不适,咱们姑娘进宫那可就是去享福的,到时候福泽荫蔽家族,可是何等荣耀,若是有一个贵妃妹妹,咱们韩家儿郎又何愁功名!”
    这话说到了韩老爷心坎里,这一辈的韩家子孙各个资质平庸,别说考取进士,就是中个举都难如登天,可惜以他的品阶,那国子监也只有一个子弟名额,等他的侍郎做到尽头,韩家哪里还有什么指望。
    “唉,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这话就有了八成的把握,韩夫人心里一喜,她这计谋可还真不是为了害韩梨,毕竟她也没必要跟自家姑娘过不去,这一来嘛是真有为韩家铺路的想法,二来嘛也是不想韩梨挡了自家女儿的姻缘。
    不过那后宫可不是好待的地方,当今皇后乃是太傅的女儿,家世背景、性情学问都是一等一的,若是韩梨真能进宫得了圣心,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第110章 谢储
    同样的夜晚,韩梨也在伺候韩老太太梳洗。
    “咱们阿梨这般可心,祖母还真是不舍得把你给嫁出去。”
    韩梨梳头的手一顿,顺着说道,“那就不嫁了吧,阿梨愿意一辈子陪着祖母。”
    “傻孩子,你能陪祖母多久,等祖母去的那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岂不可怜。”
    “不可怜,若真到了那天,阿梨就背上行囊去看看这世间的大好河川,等看腻了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学那古籍里的隐士也做个采薇人,岂不是逍遥快活。”
    “越说越糊涂了,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作什么采薇人,还是寻个好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好,等老了也像祖母一般儿孙绕膝,享受这天伦之乐,这才是咱们女子最好的归处。”
    韩梨心里叹气,活了两辈子,到底还是不能行止由心,这世间束缚女子的条条框框实在是太多了。
    她知道祖母是为了自己好,也不反驳,这么多年她向来欠缺长辈疼爱,好不容易有个祖母真心关心她,她也不愿意让老人家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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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梨初来元都,韩夫人怕她在府里闷着,特意嘱咐了二郎同三姑娘带她出去逛逛街市。
    韩夫人对她的态度转变挺大,韩梨心里有些讶异。
    韩二郎是个不靠谱的,出门没多久便去寻他一贯的狐朋狗友斗鸡走马去了,只剩下韩三姑娘陪着韩梨。
    韩三姑娘的姨娘也死的早,从小性子便有些怯懦,虽说是她领着韩梨,但一路上倒是韩梨在找话题。
    “三姐姐今日这身裙子倒是淡雅,称得姐姐出尘许多。”
    “是、是吗,这是乳娘给我做的,原本是四妹妹和七妹妹挑下的布料,但是乳娘手巧,裁剪还算合身。”
    “岂止是合身,比□□阁的绣娘们还要手巧呢。”
    三姑娘韩棉听到韩梨的夸赞,心里十分受用,当下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二人说话间便逛到了一处脂粉铺子,正要进去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爆喝:“滚开!”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一少年男子骑着烈马当街驰骋,一路上不知撞坏了多少小贩的摊子,路人慌忙躲闪,一时间街上乱成一片。
    韩梨皱了皱眉,“这人是谁?竟敢在元都大街上这般纵马行凶。”
    韩棉扯了扯她的袖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声一些,这位乃是当今摄政王的嫡长子谢褚,也是有封号的王爷世子。他性子娇惯成性,是元都有名的混世魔王,吃喝嫖赌可是样样俱全。性子还暴虐无常,当街纵马算什么大事,之前他强抢还民女呢,将人一家三口都逼去跳江了!”
    “陛下就不管?”明德帝在民间口碑向来不错。
    韩棉摇摇头,“我也是听父亲说的,这些事情根本就到不了陛下的耳中,毕竟陛下的奏折可都是摄政王先过一道的。”
    韩梨心里一哂,这谢家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就没几个好东西。
    “唉,可惜了这般好的样貌,真就像戏文里写的‘外表花团锦簇,实则内里是一团烂棉’。”韩棉叹息地说。
    二人讲了会儿闲话,买了脂粉,又逛了成衣铺子,韩梨平日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月例一直攒着,这次置办了不少东西,还送了韩棉许多。
    两个小姑娘逛完街,高高兴兴地去了宝月楼吃饭。
    可是不巧,饭菜刚上桌,隔壁包厢的房门便被打开,一群衣着不菲的富家公子吵吵嚷嚷的走出来。
    为首的一个白面男子一打眼瞧见了韩梨,眼睛立时看直了。
    “乖乖,这是天女下凡不成!”听了他的话,好几个男子都往这边看过来,韩梨赶紧拿起一旁的帷帽戴上。
    可惜已经晚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群人中为首的一个大喇喇地走到韩梨身边,正是方才纵马伤人的摄政王世子谢褚。
    韩梨不欲回他,转过身就要走,那少年忽然一脚搭在窗边的栏杆上,挡住了韩梨的去处。
    “本世子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他狞笑道,一张还算俊朗的脸被这流氓无赖的气质生生拖垮。
    韩棉早就被这阵仗吓着了,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
    韩梨扫了一眼酒楼门口,韩府的家丁正在那里歇着,可他们这次出来就带了两个家丁,这帮纨绔子弟却有一堆狗腿子,若真动起强来,她们真不是对手。
    正在思索间,那谢褚忽然伸手将她头上的帷帽摘下从酒楼扔了下去。
    “哟,当真是个美人呢,这小脸可真是又白又滑。”
    韩梨手心一紧,正要反抗,一只麦色手臂忽地将谢褚格开。
    “又是你,王云鸿,劝你少管本世子的闲事!”谢褚咬牙切齿地说。
    来者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身姿挺拔,器宇轩昂。
    “谢褚啊谢褚,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事呢。”王云鸿嬉笑道,话音未落,谢褚便捏着拳头打了上来。
    这一拳力道颇大,看样子谢褚还是练过一些功夫的。
    不过在王云鸿面前却只能算是花拳绣腿,他三两下便将谢褚给困在臂间。
    “王云鸿,你敢对本世子不敬,明日我就让父王参你一本,看你舅舅还保不保的住你!”
    “若摄政王知道你当街调戏女郎,也会枉顾国法吗?”
    “呵,那是我王府关起门来的事情,区区一个女人,大不了我父王责骂一顿让我纳进府里,倒是你,自己出事恐怕无所谓,若连累你舅舅你还敢这般胆大妄为吗?”
    从方才便愣在一旁的韩梨闻言赶紧出声道,“谢过这位大哥,我父亲乃是当朝户部侍郎韩峰,若是问起今日的是非曲折,我必定如实禀告。”
    是个官家女?那就好办多了。王云鸿把手一松,将谢褚推到一旁,“听见没有,这可是韩侍郎的女儿,你当街调戏朝廷命官之女,不若我们一同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方才缩在一旁的那群公子哥这下赶紧上前将谢褚扶起来。
    他一脚踹开身边人,揉了揉被王云鸿勒住的地方,阴狠看了一眼他同韩梨,“等着吧,就是天王老子的女儿,总有一日也会落在我谢褚手中。”
    丢下这句狠话,谢褚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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