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两国邦交, 那位犬戎皇子的安危需得重视, 朕会派出皇宫的禁军统领慕铮协助你将那位皇子转送到京郊驿馆,由你二人一同看管。”
    “转送驿馆?”孟祐年扯了扯唇角:“臣将他带到圣都是做阶下囚,不是做座上宾。皇上,我本以为您与我一样,与犬戎人不共戴天,十七年前犬戎人闯入圣都的惨况, 您忘了吗?”
    宋修竹似是对固执的孟祐年觉得头疼, 他说:“朕自然没有忘,十七年前我大盛内忧外患, 至今仍在休养生息,并不适合与犬戎开战, 那位犬戎皇子, 自然不可动他。”
    “您放心, 臣也不会动他。”
    “也罢。”宋修竹揉了揉太阳穴, 妥协道:“朕是管不得你这镇北王了,不管也罢。”
    “臣告辞。”孟祐年转身便走。
    “且慢。”宋修竹冷不丁的发问:“昨夜朕与贵妃短暂失散,你可曾有在街上遇见她?”
    孟祐年停顿一瞬,他眼神清明:“遇见了。”
    “哦?那花贵妃为何同朕说,她在街上迷路,是寻求了侍卫帮助,才回了花丞相府?”
    “臣不知贵妃为何如此说,您该问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说谎。”
    宋修竹看了孟祐年半晌,抬手放行。
    孟祐年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德公公小心翼翼的问:“贵妃娘娘可从未说过,她是寻求了侍卫帮助。”
    “朕知道。”宋修竹声音渐冷:“但愿他们真的只是遇见而已。”
    从御书房走出来后,孟祐年便去了御花园北角,想见一见甄玄玑口中所说的少年。
    孟祐年不知岁岁是否真的萦绕在宋今朝的身侧,但他想带岁岁回家去看看,期望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
    ……
    宋今朝自然是第一次来镇北王府,但对于这座王府,却是早有耳闻。
    这座府邸坐落于权贵云集的四大主街道青龙街,也是地段最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处,却闲置多年,许多人想据为己有,却碍于镇北王声名。
    门口的侍卫看见孟祐年,立刻抱拳行礼,孟祐年问及甄玄玑下落,侍卫便道:“甄姑娘出府了,尚未回来。”
    孟祐年颔首,带着宋今朝走了进去。
    府中只有穿着甲胄的侍卫,来往间伺候的下人屈指可数,孟祐年才说道:“你可知本王带你来镇北王府,所为何事?”
    “王爷信了那位道长的话,认为您的妹妹在我身边。”
    两人的脚程很快,两句话的功夫,便已踏入了一座精致的楼阁。宋今朝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最后目光定格在高悬的牌匾——明珠阁。
    掌上明珠。
    是孟祐岁从前的住处吗?
    明珠阁空无一人,却纤尘不染,陈设已经老旧,代表了多年无人居住。
    在这样空无一人的环境下,孟祐年一字一句的说:“本王敢用甄玄玑,自然也信甄玄玑。妹妹既停留在你的身边,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也不必在本王面前装傻,若你当真不知她的存在,今日也不会跟着本王走这一遭。”
    宋今朝当然想多了解一些岁岁生前之事,但他可不会在孟祐年面前表现出他想知道,毕竟孟祐年比他更着急。
    “王爷相邀,我只是一个落魄皇子,又怎敢推拒?”宋今朝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你这性子与你父皇母后当真是完全不一样。”孟祐年冷冷淡淡的说道:“我妹妹是怎么在你身边待下来的?”
    “您认识我的父皇母后,可我不认识,我们不在他们身边长大,我所思所想,所学所悟,能够影响我的,也只我自己一人。”
    “是。”孟祐年慢慢的说道:“但你与我妹妹却颇为相像。”
    孟祐年放空眼神,望向更为深远的远方:“岁岁十三岁去世,离开我已有十七年的时间,若不出意外,在你的身边也恰巧会有十七年的时间。”
    十七年么?或许吧。
    宋今朝并没有问过,岁岁是什么时候住到长寂宫来的。
    “当日接风宴会上你所食的牛乳糕是岁岁最喜欢的糕饼,你所穿的色彩是岁岁最为钟爱的色彩。”
    “她在你身边多年,能够影响你的不只你自己,还有我的妹妹,岁岁。”
    岁岁。
    岁岁。
    孟祐年字字句句、口口声声皆是这个名字。
    宋今朝眼神有些恍惚,似是在许多年前,天真的稚龄孩提,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一个少女的身边,不停的唤着她,岁岁不离口。
    那是他吗?那那少女又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当年岁岁被贾道长“超度”时,宋今朝才三岁,那模糊的影像,已是他年幼时的记忆能够给他的最完整的。
    孟祐年捕捉到宋今朝的神情,他追问:“岁岁当真是十七年前便在你的身边了?”
    “我不知道。”宋今朝回过神来,他又恢复了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模样:“便是岁岁真的在,也并非我们能够看见的。”
    “当真?”
    宋今朝不能看见岁岁,但能与岁岁交谈,他面不改色的说:“当真。”
    “我不知岁岁现在有没有在这里,无论她在不在,我都想告诉她,哥哥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回家。”孟祐年看着宋今朝,他一身来自北地的寒冰因那早逝的少女消融,声音柔和几许:“望你转达。”
    宋今朝没吭声,他才不会转达,他绝对不会转达!岁岁不需要哥哥,有他就够了。
    就像是他也只有岁岁一样。
    宋今朝离开后,孟祐年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他也意识到,岁岁并不在这里,而且宋今朝,还对他抱有敌意。
    想找到岁岁,还很困难,但也快了。
    孟祐年慢慢的进了明珠阁,少女的卧室布置得极是温馨可爱,却因久无人居,显出几分清冷来。
    在床头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画卷。身着浅紫色织锦福纹对襟襦裙的少女,头戴一圈姹紫嫣红的花环,五官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漂亮得不得了了。她笑容甜美,乖巧的看着前方。
    画卷右上角落款,景顺五年二月十五花朝节,是傍晚前他陪着妹妹去画馆所绘,成了岁岁的最后一副画。
    孟祐年抬手,指尖落在了那副泛黄的画卷上,他低声喃喃,有些懊恼:“岁岁为什么不回家呢?是怪哥哥太晚找到你吗?”
    ……
    岁岁只是害怕。
    岁岁对于生前事的印象,也只剩下了那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刀,那样糟糕的记忆,让她不愿回首生前。
    况且,她也要快去投胎了。
    岁岁在长寂宫满屋乱飘,整个魂都显出一丝焦躁不安来,她忍不住去回想方才在御花园见到的孟祐年。
    他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她生前他是很疼爱她的吗?
    现在他也依旧爱着她吗?
    岁岁不知道,却难以抑制的生出几分期待来,只是在看见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长寂宫的宋今朝,岁岁便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是镇北王欺负你了吗?小殿下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呀?
    少女漆黑的字迹跃上洁白的宣纸,她看宋今朝半天都没吭声,以为他在走神,就将宣纸往他面前凑。
    ——看见我了吗?
    宋今朝将宣纸重新放回桌面上:“看见了。”
    ——你不理我。
    “抱歉。”
    ——是镇北王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吗?
    宋今朝回答:“没有。”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镇北王是和我说了一些话。”少年将不安牢牢地藏起来,假装平静的对岁岁说:“他和我说起了他的妹妹。”
    ——嗯?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宋今朝不知道他能否留住岁岁,但他会倾尽全力。他说道:“他说他一直在找他的妹妹,在等他的妹妹回家。”
    ——他找到他的妹妹了吗?
    “总会找到的。”宋今朝试探的问:“如果他找到了,他的妹妹会跟他回家吗?北地很远,是大盛最寒冷的地方,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
    ——他妹妹挺喜欢冷冷的地方的。
    “可是镇北王说,他妹妹陪在一个少年身边十七年的时间。”宋今朝立刻说道:“他的妹妹十三岁时便去世了,在少年身边待的时间比她活的时间还要长,她不会舍不得吗?”
    宋今朝接着说:“反正我……反正那个少年会舍不得。”
    长大后的小殿下可别扭啦,一点都不像小时候一样心直口快,会对岁岁释放所有的爱与热情。
    现在听见他说“舍不得”,岁岁难以避免的觉得小满足。
    ——他会舍不得。
    ——她也会舍不得。
    宋今朝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舍不得岁岁,他拥有的很少,唯有岁岁。
    可是岁岁呢?
    宋今朝问:“她为什么会舍不得?”
    嗯?这要怎么说?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真的比她活着的时间还要长,况且她也还要在宋今朝的身边蹭仙气,她当然舍不得走。
    ——因为陪伴了十七年。
    ——因为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宋今朝的心神皆被岁岁的后一句话所吸引,他忍不住的欢喜雀跃,因为她“不能离开的理由”。
    宋今朝自见到孟祐年后悬起的心,终于渐渐落下。
    第32章
    一晃又过去了风平浪静的半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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